生命的頭十八年,沒有男孩出現的痕跡,但是身邊總會有一個女孩,相依相偎,比父母的陪伴更為久一些。我依賴她,寫一本本厚厚的日記送給她,并不擔心自己的心事泄露;逛街的時候看中造型可愛的杯子,會買一對,想著可以用同樣的杯子喝牛奶是件溫暖的事;小指上的一圈尾戒連洗澡都不舍得摘下,因為有純凈美好的約定,在彼此的心中是最重要的牽絆。
小學,她不懂得如何把書念好,書包里總有揉皺的卷子,臉上曾出現幾天不消退的掌印。而我適合扮演乖巧學生的角色,享受老師贊許的目光和各類特權。統分的時候我偷偷地把卷子上的“5”改成“6”,讓她可以拿回家交差而不至于被打罵。沒幾次就東窗事發,除了責罵我們還收到“禁交令”,我的父母堅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們交換了一個眼神,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分享同一根棒棒糖。
初中,她迅速地長高,直到比我多出半個頭才打住。她剪很短很利落的頭發,背影沉默而倔強。有同學打趣說,遠遠看去你們仿佛是早戀的小情侶。我理所當然地接受她的好。每次做值日,她守在教室門口,只是盯著自己的鞋尖看,微微駝背。我總是將她錯認成內斂的青春少年。而輪到她值日的那天,她總是把我推出教室催我趕快回家,以免被父母盤問。她喜歡買各式的小物什送我,有時候是漂亮的圓珠筆,有時候是軟陶做的魚骨發卡。我們一起參加“新概念”,渴盼一個同去上海的理由,卻僅僅以我的一張入圍證書而告終。我仍記得那篇小說,是為她而寫。
高中,她蓄了長發,憑著姣好的容貌一夜之間蛻變成耀眼的公主。她開始頻繁地更換男友,第一個打球時折了腿,第二個踩空了樓梯折了手,第三個……我無從得知。晚上她用長柄傘叩我臥室的窗,我們一起偷跑出去吃燒烤。我們吃不得辣,卻相互慫恿著雙雙吃成了“章魚嘴”。幾次經過酒吧,燈紅酒綠,音樂嘈雜,我們推搡了幾下始終沒進去,故作正經地路過,末了相互嘲笑彼此的膽怯。她已不是記憶里的少年,成長,蛻變,對我來說是一種殘忍。
大學,不小心,她走失在舊時光里,我再也找不回來。小指的尾戒在某天斷裂,定格成一道不可愈的傷。
我們從來沒有牽手,沒有擁抱,最親昵的時刻是挨著肩坐在樓梯邊說說話。這種似乎是刻意保持的距離,卻成為我最不舍的感覺。以后遇到的女孩,都喜歡挽著我的胳膊,俯在我耳邊說悄悄話,和每個所謂的密友一樣,表面親近心卻離得很遠。
也許是我嫉妒了,我看見那個男生在每天清晨等待在街角,手里拿著溫熱的豆漿。我低頭轉身鉆進了小巷。最后的疏離是我造成的吧,眼見著高考臨近,而我只能站在原地無奈地等待一個昭然若揭的結局。心里卻還未作好接受的準備。
最后的最后,當我覺得是我把她丟在了原地的同時,卻感受到被拋棄的悲哀。我埋頭于書本,用以忘卻疏離的不舍。我還是一個孩子,害怕同陌生人分享,尤其是最心愛的。《花樣年華》里有一句臺詞是,如果我還有張船票,你會跟我一起走嗎?可惜我找不到那張船票,它并不是小學的那張被修改過數字的卷子。
我們都回不去,融化在空氣里縈繞我多年。而如今我們相隔千里,只能對曾經的我們說一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