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就應該互相幫助
明朝大才子馮夢龍說,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陽光明媚的中午,我用盡全身的力氣也無法將我那輛破舊孱弱的24寸自行車從擁擠的“長蛇陣”中拖出來。旁邊是嘻嘻哈哈的幾個小女生和寡言沉默的大個男子,他們齊齊雙手抱胸立在我身后,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我的腦袋已經沁出密密麻麻的一圈汗,索性牙齒一咬,硬著頭皮將自行車向外一扯,嘩啦啦,兩側的車子很給面子地轟然倒下,如同排列整齊的多米諾骨牌。
嘰嘰喳喳的小女生們聲調赫然變尖,沉默的大個子臉色蒼白,眼看一場沖突迫在眉睫,忽然從人群中躥出一個身形矯健的胖子,一邊逐一將自行車扶起,一邊給旁邊的人不停道歉。
“不好意思兄弟。”
“看看有沒有哪碰壞的。”
來不及辨明來者何人,我也火速加入忙著扶車,好半天,才點頭哈腰地把身后的一干人等送走。
胖子轉過頭來江湖氣很濃地拍拍我的肩膀:“不用謝我,胖子就應該互相幫助。”
天曉得我原本掛著微笑的臉在頃刻之間僵硬成苦瓜狀,惡狠狠地瞪著他“誰胖?你才是胖子!”
想我婁小桂雖然不是什么矯情做作的世俗女子,但也決對不能容許一個男生站在我面前直呼我為“胖子”!這簡直是拿刀子捅我的軟肋。
那胖子自覺失言,推著自行車跟在我屁股后面半天不言語,直到騎出去幾公里,我扭頭看見他哼著小調依然在我斜側方四十五度的地方,才忍不住大喝一聲:“你想干嘛?”
胖子一驚,一臉茫然地嘟囔出一句“我……我回家呀。”
米口袋也有春天
人生何處不相逢。
后來我才得知,此胖子名叫艾亦浩,不但與我同校同級,竟然還與我同住在一個小區。
“我每天上學放學,看到過你很多次。”他一臉諂媚地說,“雖然不知姑娘姓甚名誰,但也算是混個臉熟的半個熟人了。”
誰要和這個胖子作熟人啊?
是的,我承認自己有點胖,雖然我胖,可是我有理想,我并不想與一個胖子為伍,盡管也有人不客氣地對我說:“婁小桂為什么你無論穿什么衣服看上去都像一只米口袋?”可在我內心深處始終堅定地認為,我一定會有一個玉樹臨風,相貌堂堂的男朋友,絕對不是艾亦浩之流貌平體寬丟進人海就找不出來的類型。
果不其然,很快,我和艾亦浩的傳聞就風靡全校。
大家爭先恐后地出來看我們這兩個喜感十足的胖子,一進教室的門,就聽到肆無忌憚的聲音:哎呀,米口袋也有春天哦!
全班哄堂大笑,我也跟著笑,聳聳肩,一副自我解嘲的模樣。
越是如此,我越是堅定了信念,我要把嘲笑變成驕傲,我要讓所有看不起婁小桂的人,都被我強大的氣場和完美的愛情所折服。
當然,這是艾亦浩無法理解,也無法給予我的驕傲。
海豚和大海
我喜歡的女作家趙趙小姐說,破鍋自有破鍋蓋,破人自有破人愛,這是絕對的真理。
高三那年,我竟然有了一個皮膚黑黑,個頭很高,喜歡運動的陽光型男友。
對方叫史敏鈞,是鄰校的理科生,我們參加了同一個補習班,他得知我曾經在報刊雜志上發表過小說,驚艷無比,幾個電話、幾次約會之后,我們終于成了華麗麗的一對。
對很多人來說,高中時期有一個男朋友沒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很多人都只是順應潮流,可是對我婁小桂來說,意義絕非如此。我徹底擺脫惡名,讓所有曾經斷言過我只能與艾亦浩成為一對的人瞠目結舌。
自從和史敏鈞開始談戀愛,我便嚴肅地警告艾亦浩,放學不要等我,見面不要叫我,如果有需要我會找他,但是他絕對不能主動找我。
很快艾亦浩開始擔心起來,因為他幾乎不能再和我一起回家,我一放學便奔赴補習班,每天早上提前半個小時出門,到鄰校給史敏鈞送熱氣騰騰的豆腐腦和油條,周末還要抽出時間給史敏鈞輔導作文。
他在電話里甕聲甕氣地訓我,“婁小桂,你也是高三別人也是高三,你不操心自己,還得去顧著別人,你瘋了。”
我在這頭嗤嗤地笑,“艾亦浩,你永遠不會明白戀愛這樣美好的事,他會賦予你打敗一切的勇氣,依我的成績,考一個一類大學還是綽綽有余的,你把心放在肚子里。”
“可是你這樣奔波,都瘦了。”他自怨自艾地說。
“真的嗎?史敏鈞說了,高考結束就帶我去海邊旅游,我都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泳衣了,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什么顏色看起來會讓我顯瘦一些?”
“只要不是灰色的就好。”他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
“為什么?”
“那樣他們會以為你是海豚,直接把你送回大海。”他哀怨地說。
胖子卑微的愛情
某天,那些曾經熱衷于嘲笑我壯碩如米口袋的同班同學,終于忍不住良心發現,透露給我一個痛心疾首的事實。
就在我每個周末為史敏鈞補習的那個奶茶店,他約會著不同的女生,每個人都積極地為他的高考成績添磚加瓦,每個人都是姿色平平,對他的溫柔感恩戴德。
面對我在電話里的追問,史敏鈞出乎意料地沒有否認,他此刻正與正牌女友大張旗鼓地在奶茶店卿卿我我,我趕過去的時候,他們坐在臨窗的座位上,漂亮得宛若一對璧人。
不放心的艾亦浩尾隨而來,并沒有打擾,只是找一張干凈的桌子,安靜地看著我們。
當我被那個男人無情地鄙視時,我以為鄰座的艾亦浩會義無反顧地走過來英雄救美,哪怕他有那么一點點胖,哪怕他有一張腦門上寫著小白字樣的臉,但是聊勝于無。
可是艾亦浩卻從頭到尾像是在奶茶店的椅子上生根發芽,連位置都不曾挪一下,我猜他看戲看得熱火朝天,所以當理科才子史敏鈞大聲說,“你以為我真的會找一個胖妞做女朋友?我只是找個免費的補習老師,外加跑腿保姆送盒飯的而已。”
史敏鈞的新女友一臉不可思議地打量我:“天哪,你這樣一個胖子,難道還想要一段完美的愛情嗎?哈,哈哈哈!”
他們笑得很合拍,我卻不爭氣地嘴一咧,哭聲震天。史大公子火速帶著花容失色的小女友匆匆逃走,奶茶店的人如同看外星人般看我。
艾亦浩終于站起來,遞給我一張紙巾,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婁小桂,你很丟人。然后走掉。
我沖出去朝他喊,是不是因為我胖,就連喜歡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
他愣住,轉身,走回來平靜地對我說,你錯了,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但是并不意味著因為你胖,就必須沒有自尊,卑微地乞求愛情。
我站在馬路中間,覺得自己難過得快要死了,我是一個人見人嫌的胖妞,人人都可以嘲笑我,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在人生最低潮的那一年,連一個胖男人都可以這樣不留情面地指責我。
胖子也可以有完美的愛情
孤傲的王朔先生說:聰明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善于把無價值的事做得有聲有色,在玻璃魚缸里游泳,也有乘風破浪的氣魄。
當我孤立無援,受盡嘲弄的時候,我故意在艾亦浩面前推倒了一大排的自行車,我渴望一個能夠理解我傷痛的戰友,他來拯救我于水火;而當我錯以為與史敏鈞是一場華麗的戀愛時,我毫不留情地棄絕他而去。
在胖子的世界,并不意味著你只能選擇與一個胖子為伍,但是我深深的知道,錯過一個讓你快樂、對你寬容、真切的關心著你喜怒哀樂的男人,會是一個多么大的錯誤。
當艾亦浩走回來替我擦干眼淚后,他終于軟下口氣來:“婁小桂,你為什么不能試一試?”
“試……試什么?”我抽泣得連說話都不能成句。
他嘆一口氣,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試試看能不能喜歡上我?”
陽光下的艾亦浩露出一口貝齒,他的臉閃耀著奇怪的光芒,我忽然開始檢討自己,如果不是那小小的自尊心作祟,恐怕不會那么不切實際,急不可待的妄圖抓住根本不屬于自己的幸福。原來想用一段華麗的關系來擺脫嘲諷,贏得尊重,卻一不留神把自己變成了年度最好笑的笑話。
得不償失。
胖子也可以有完滿的愛情,哪怕對方也是一個胖子又怎樣,我們太懂得對方,在滿不在乎,自我解嘲的面孔下面,掩蓋著多少別人看不到的傷痕。我們不是遲鈍也不是堅強,我們只是沒有矯情的資格。
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的花樣少男少女,相反大部分都是豬扒聯盟的常駐會員,我們貪慕著韓國偶像劇里眉眼漂亮的小男生,卻始終要和相貌平庸但肩膀溫暖的男子十指交握,越早認清這個事實,你越容易得到幸福。
文字編輯/左家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