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一個英雄輩出的年代。
廣播、報紙沒完沒了地宣傳英雄的誕生,跳冰窟救人的羅盛教、葬身火海的邱少云、助人為樂的雷鋒、阻攔驚馬的歐陽海、拯救羊群的草原英雄小姐妹,往往是這個英雄的事跡還沒有宣傳結束,下一個英雄人物又被發掘了出來,中華大地,英雄遍地開花,全國掀起了學習英雄的狂潮。
王小二也想做英雄。
在大家還停留在僅僅試圖學習英雄的年代,王小二已經先人一步,開始籌劃怎樣才能做一個英雄了。
但是沒人相信王小二會成為一個英雄,因為王小二的出身有問題,大家都不相信,一個地主老財的兒子,怎么可能會成為英雄?
在大規模的鎮反運動中,王小二的父親被鎮壓,王小二沒有一點悲傷的意思,他毅然宣布,自己和父親早已決裂,他一定會好好改造,爭取早日成為革命群眾中的一員。
王小二需要做一個英雄。
但是顯然沒有人相信這一切,大家都覺得這不過是階級敵人的一個陰謀詭計而已,所以每次運動時,王小二依然是大家批斗的對象。
王小二認為,改變這一狀況的最好辦法,就是能成為一個英雄,英雄不問出處,王小二曾經在一部書上看到這句話,這給王小二很大的啟示。
王小二也觀察到,英雄最后的結局大多是慘烈犧牲——不死是很難成為英雄的,王小二并不怕死,王小二就怕等不到這樣一個機會。
機會終于來了。
1960年代的頭一年,巨大的洪澇災害降臨了,全民投入到抗洪搶險的運動中去,在一次搶險過程中,巨大的河堤突然決口,兩個在河堤邊圍觀的姐妹猝不及防,被洪水卷走了,搶險的男人們被嚇壞了,卻沒有人有勇氣跳進洪水……
王小二先是一愣,繼而一陣狂喜,他一個猛子跳進洪水里,很快游到了姐妹的身邊,奮力把她們推到岸邊,就在他也準備登岸的時候,又一個洪峰打過來,王小二被沖得無影無蹤……
公社書記急忙趕來姐妹家慰問,在聽到眾人七嘴八舌地講述完王小二的英雄事跡之后,公社書記激動地脹紅了臉,他大聲說道:鄉親們,我們公社終于出了一個英雄了,他是我們全公社的驕傲,我來之前接到上面通知,縣委書記很快也要來我們這了解情況,我們將要把王小二打造成一個全國聞名的英雄。
大伙一陣歡呼,人們的自豪感遠遠超越了悲傷感。
公社書記急忙安排文書趕寫英雄匯報材料,一個細節都不能錯過,公社書記強調說。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地回憶起王小二的英雄事跡的時候,王小二不知什么時候從什么地方鉆了出來,王小二水性極好,他終于逃脫了洪水的災難……
當有人把王小二回來的消息告訴公社書記的時候,公社書記的臉由通紅轉向蠟黃,最后變成慘白,他冷冷地對王小二說:“你回來了,很好,很好嘛。”然后就不再說話,帶領文書回公社去了。
縣委書記最后也沒有來,據說公社書記向他匯報的時候,縣委書記連連搖頭,連聲嘆息:可惜,可惜啊。
王小二終于沒能成為英雄。
王小二不再接受批判了,王小二卻并不滿意,他要做一個真正的英雄,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機遇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王小二很快又遇到了一個機會。
村莊外有一條鐵路,經常有運煤的火車經過,一次從地里回來,王小二看到幾個小孩趴在鐵軌上嬉戲,老遠有一列火車正風馳電掣地趕過來,王小二大聲叫道,快跑,快跑啊,火車來了。
幾個小孩一愣,紛紛離開了鐵軌,由于慌張,兩個小孩摔倒了,聽到火車的呼嘯聲,他們已經嚇得不能動彈了。
千鈞一發的時刻。
王小二來不及多想,他迅速跑上前去,左一個,右一個,把他們抱了出來,危險解除了……
王小二松了一口氣,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他急忙轉身返回鐵軌,看著呼嘯而來的火車,他閉上了眼睛。
我要成為一個英雄,我一定會成為一個英雄。
王小二這樣想著,臉上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