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了的玫瑰花(散文)

一段真情的告白，一首雋永的詩，情感的魔方往往唆使誤會和猜忌折磨著我和一位知心的朋友。

一封能使彼此了解的信不料塵封在記憶的匣門中，一束鮮紅的玫瑰花一夜之間悄然凋零……

一同桌的她

記得與麗的認識是在大一，那時的她沉默寡言，一點也沒有大城市姑娘的開朗與健談。但她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緊張的一個月軍訓后，我們這些男生都變成了黑牛，唯有她，與我們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剛到校園，除了同室的人外，由于來自各地，語言的不溝通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幾乎讓人窒息。她也不例外，上課就一個勁地做筆記，下課就坐在位置上兀自凝望窗外的藍天。吃飯也是獨自端著飯盒細嚼慢咽。無意中，我們成了同桌，因而彼此間的陌生與隔膜逐漸消逝，剛入大學的孤獨與寂寥也有了慰藉之地。在我的印象中，她實際上很開朗、活潑且富有青春活力。雖然她還未滿十八歲，但從談吐和氣質上遠遠超乎了這個年齡。讓人印象最深的是她那男孩子氣、爽朗、大方和率直。

在藝術方面，我向來以略知皮毛目標榜自己，她有時竟喜歡聽我的吹噓。也不知為什么，像我這樣的窮小子，竟然因為喜歡美術而喜歡風景，進而喜歡旅游，在這一方面。我們有許多契合點。因而大學的日子越來越讓我們感到美好、留戀。我作為班干部也經常與同學們在風景區度過難忘的歲月，因為他們喜歡我的豪邁和精打細算。

風平浪靜的大海往往預示著海潮的來臨。在一次下課的時候，我正在聽旁邊一位同學講故事，著了迷，而她也在座位上高談闊論。但她說話有個特點，你必須是忠實的聽眾，還要隨時回答她提的問題，讓我像回到中學時聽那個嚴厲的英語老師講課一樣，有一種緊張感。這次似乎談到的是一個應當回答“NO”的問題，我哪里顧及到，只一味地點頭：“嗯!嗯!”

“嗯你個頭!”她本來眼光很鋒利且眉毛很立，這下倒顯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兇相來。

“你說剛才我問的那個問題是對的?”她再次問道。

我的腦海這才像計算機系統一樣從一個嚴重的錯誤，中恢復過來。說的什么尚不知道，怎么判斷對與錯。我一下子想起高三英語老師在一個課堂上相似的場面(明明是個問答題，我竟然荒唐地答成了A和B)，為了掩飾耳朵的“近視”和應付這種尷尬場面，我再次點了點頭，她氣極了，憤憤地走出了教室。

海潮翻滾了很久，難以平息，直到大學一年的結束。

二西安之旅

列車越過秦嶺，八百里秦川盡展眼前。第一次出川，我打開列車窗門，盡情地吮吸著平原上撲面而來的清新的空氣。到西安雖說早就向往，但我這次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說到底是想出來透透氣。一位要好的室友因白血病而悄然告別了這個世界，使我們對人生觀、價值觀產生了懷疑，人生態度也增添了不少消極的因素。她說她想回西安看病，勸我順便去看看西安這座古城。一連串免費的承諾，使我似乎有了公費出差的感覺，我沒有選擇放棄。

第一次深入這個不講四川話的環境，我還真不習慣。如果用四川話在那里講兩句，你一定會成為“國寶”。因為用蹩腳的普通話交流，少不了麗在旁邊翻譯。西安的飲食習慣也有一些不同，以面食為主。好幾天沒吃米飯，心里怪癢癢的。一天中午，我走進一家餐館，伙計熱情地走上來報菜名，當說到有“蛋炒面”時，我把手一揮，用四川話笑侃道：“蛋炒飯，我感興趣!”幾分鐘后，一大盤面擺在桌上，那面條差不多有筷子那么粗，上面鋪著一塊蛋卷。我好容易把蛋卷吃光了，面條一根也沒動。麗好奇地問我，我急忙推說不餓……

“長安自古帝王州”。這座黃土高原上的歷史名城，濃縮了人類在這方土地上幾千年的風風雨雨，凝聚著華夏民族在世界之林中出類拔萃的智慧，兵馬俑之氣勢，大雁塔之風雅，碑林之雋永，法門寺之深邃……無不令人感嘆歷史驚人的杰作。接下來的幾天，我如同渴盼看到電影中的精彩片段一樣，馬不停蹄地觸摸這座歷史名城，而她每天陪著我們東奔西跑，竟忘了自己有病。

古老的城墻，細細的黃土，幾千年的歷史文明，讓人真想呆上十天半月，可惜天公不作美，秋季常見的汛期到了，況且她為了我們一直拖著疲憊和生病的身體。我只好在大雨滂沱中，滿懷失望，告別了她，告別了西安這座城，踏上了歸途。

三好奇地品嘗“老板”的滋味

西安之旅，使我的眼界大開，而且對歷史文化都有了不可言說的興趣。回到學校后，我替她請了假，然后一邊回味西安這座文化古城，一邊翻閱資料，準備寫點東西出來。就在這時，我無意中了解到一個老鄉準備開店的情況，出于好奇，我找到了這位老鄉，并和他一起分析了當時的形勢——學校已修好兩幢新的樓房，但離學校食堂卻很遠，要在這里開一個食店，不失是一個好主意。我不僅支持他，而且決定同他一起經營。

幾天的忙碌，我們一起買桌椅、置辦廚具，很快就支撐起一個簡易的飯店。我和老鄉在學校的同學和朋友很多，關系也很融洽，生意從一開始就有了良好的開端。

等到一切準備就緒后，我才欣然把這個消息告訴麗，也許三個人對這門生意抱的希望太大了。她毅然決定拿出自己積蓄的幾百元錢入股，她的加入使我們的信心更足，干勁更大。三人配合也很默契，雖然很累，但都洋溢在收獲的喜悅之中。

一帆風順的事業不算是真正的生活，雖然三個人都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和心血，但商場如戰場，在實際操作的過程中，還面臨著競爭與挑戰，面臨著種種困惑和矛盾。

首先是對經濟理論和經濟規律一無所知，更別說實踐經驗了。我們往往驚羨于每天的營業額之數量，而忽略了整個飯店的開支。同時我們定的菜價很低，利潤是很薄的。

其次是各種關系未處理好。我們三人都有課，而且對經營這一方面的知識很貧乏，而廚師便利用我們這一弱點，不斷地操縱著我們。并且變本加厲地要求增加工資，這給我們出了很大的難題。因而我只好換掉了廚師，當然對生意的影響肯定是有的，還一度蕭條了十幾天。幸虧我們又想了些新點子，比如賣冷飲、湯圓等。早上賣油條、米糕、豆漿等，終于使經營有所復蘇，也漸漸明白生意要做活的道理。

我和老鄉是極其忙碌而又辛苦的。每天早上天亮前一兩個小時要到市中心去買米糕、饅頭，那時路面還不好，我們騎自行車都是憑著感覺走的，這段路哪里有一個坑、一塊石頭我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畢竟那是在沒有光線的情況下憑著路反射的一絲光騎過去的。賣完早餐后又急急忙忙地到菜市采購這一天的肉類、蔬菜等，還必須趕上早上第一節課。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著。不過現在想來，這些苦對我工作后踏踏實實、任勞任怨的態度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變成了人生難得的一筆財富。

四昔日同窗好友，今日反目成仇。

友誼之花在一瞬間煙消云散。

廚師走了又來一個，來了一個又走一個，短工亦是如此。但我們因為穩定了一大批長期照顧的顧客，生意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而我們內部的矛盾卻在平靜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老鄉和麗之間矛盾極大，仿佛前世都不應該安排他們兩個人認識一樣。老鄉說麗太懶，太尖酸，影響了店里的生意，麗則看不慣平的粗魯、草率和沖動。開店之前我哪會想到這么多的問題，經濟的繁擾已經夠人打點了。我懷疑上帝或女媧在造男人時，肯定喝醉了酒，因為男人總愛冒失地干點傻事的：在造女人時用荊棘調泥巴，所以尖酸而又挑剔。我也暴露出隱忍、優柔寡斷且滿懷中庸之道。一邊是老鄉，一邊是同桌，往往經過我的努力化解，再大的事情也平息了下來。

在此期間，我和麗的關系還是很融洽的。雖然同學們對我們的傳聞不少，但我和她往往一笑置之，因為我們的友誼并非一朝一夕。我的交友原則是既保持一定的距離，又保持一種親近的關系，或許當時主要是為了店里的發展吧!

長久的疲勞和單調的生活，讓人真想痛痛快快地休息一下，特別是店里一些繁瑣的事情和臨近畢業時眾多的手續，真讓愁緒像野草般滋長，蔓延。抽一個晴朗的日子，我約麗到公園待了一天，也許我們都需要像剛進大學時那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高談闊論，以及進行心靈的溝通。白云輕輕地飄著，高遠而潔凈的天空如人放松的心懷那樣，容不下半點塵雜。我們如自然中的兩株植物，在接受清新空氣的洗禮。這一天談論的內容很多，人生、社會、經濟、個人的前途、理想，她仍像以往一樣，喜歡我的神侃，我也如現在做學生思想工作那樣熟練地對店里的事情坦言，委婉地建議她改變一些做法，她也相信我的真誠，爽快地接受了意見。可惜，快樂的時光往往比平時要快，夕陽西沉，我們又無可奈何地回去了，不過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釋懷的感覺。

猶如在做一個學生思想工作后他突出進步的那種成就感一樣，我逐漸發覺我的同桌在快樂和愉悅的一天之后，發生了質的變化。對于店里的工作她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積極態度，對于顧客的態度也有了根本性的轉變。她主動地幫助我，像要成就我于一番事業一樣，向來以朋友待她的我突然間好似在友誼之外發現一點新的東西，我猜想我們的心里都有一層不好捅破的紙，并試著寫了一封很富有誠意的信，但我最終沒有勇氣使這個信息飛進她的心房。

和現在一樣，事業心很強的我往往會忽略他人的感受，她喜歡在疲勞之余打羽毛球，這本來是一個極其合情合理的要求，可我感覺影響了生意，因而對她進行友好的忠告，但無濟于事。這又使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又走遠了。至今我也說不出后來是怎樣的一個誤會，讓我們僅存的友誼也完全消失。

后來，在幾次的查賬中，我和老鄉都敏感地發現店里出現了經濟問題——每天的預算收入與實際收入有了一定的差異。作為收銀的她自然成了最大的猜疑對象。年輕的廚師也有嫌疑。對于這種問題，從開店這么久的經驗中我早已成竹在胸，首先委婉地辭退了廚師，然后對她孤立。她在第二天上班時覺察到自己的處境，過了這一天就預感事態的嚴重，不好再來了。

接下來的事情比較糟糕：

十多天過后，她和幾個人突然來店里說與我們算賬，我委婉地告訴她最好她一個人來。

再過十多天，記得是晚上，她和上次的幾個人再次來到這里，重復同樣的話題。我認為她違背了我們的約定，三人畢竟是朋友，何必那么興師動眾，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還是把賬目清晰地給她看，她不服氣，以致氣氛非常緊張，差點大打出手，最后我還是覺得同學之情濃于水，何必這么無情呢?

沒有了第三次的糾纏，事情本該在這里就結束了，然而朋友的一句話刺激了我，使我的行動超乎理智的范圍。這位朋友說：“她既不仁，你也應不義啊!你就輕易地算了嗎?”我和老鄉均有了同感，于是我們和她在女生宿舍發生了抓扯，現在想來我們的行為確實缺乏思考和主見，以致三人都到了派出所。這次處理的場景，最讓我一輩子難忘。

“你們是什么關系?”工作人員訊問。

“曾經是同桌，而且是朋友!”

“那你們有什么矛盾?”

她先說，從店里的經濟利益、經濟關系說她的投入應有所回報，然后說我們請了很多人，對她人身有所傷害。

我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勇氣，一從經濟上數據準確、一五一十地把店里的賬目說出來，并說三個人既然要享有獲取利潤的權利也應有共同承擔債務的義務，我們在虧損的情況下，哪有只想獲取利潤而不承擔債務呢?二是認為我們要侵犯她的人身權利，證據何在?作為同學，我們忍心這樣做嗎?

工作人員似乎對經濟糾紛和打架事件絲毫不感興趣，而是給我們插入了一個真實的故事。

他和他的一位戰友因為一件小事而吵鬧以致大打出手，他贏了。但事隔不久，他感覺自己錯了，沒有什么能夠趕得上友情的可貴，這幾年他都每月寄幾百元錢給這位戰友，以示對這份友情的補償。他又進一步說，你們這點矛盾算得了什么?麗又急著說我們打了她，這人更為幽默地說：“再過幾年，你想讓他碰一下也難啊!況且這種抓扯構不成法律責任關系。”

我們都忍俊不禁，開始那種敵視的念頭煙消云散。

從派出所出來，我覺得外面的天空好藍，好亮。路邊的樹也顯得格外蔥綠，一切都那么清新，我和她走得很近，但沒說一句話。

很快大學的日子就遠去了，辛辛苦苦開的店子也轉讓了，我們各奔西東……

五同桌的你，好想對你說聲對不起。

時光這東西也怪，它既讓人忘記一切，又讓人銘記一切。當我回首大學生活時，那份傷痛卻烙在心頭，那份友誼如玫瑰花在一瞬之間凋零，我深懷一種負罪的愧疚之感。老狼的《同桌的你》，我喜歡哼，也喜歡聽，但能喚回曾經擁有的那份真情嗎?

同桌的你，現在何處?真的好想對你說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