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偉大的!在人類社會里這一點是共同的認識,恰好今天是母親節!
我的母親養育了四個兒子,走完了七十六年的歷程。已離開我們快四年了!母親當年是逃婚參加了人民解放軍,在賀龍領導的川東軍區女子籃球隊擔任后衛。之后又在江津軍分區文工團以及省歌舞團工作,時常扮演“紅花模范”,是“英模”的代表……此后組織上號召到基層,可人們大多愿留在大城市,唯有母親主動報名下基層,到西南電影訓練班培訓,畢業即到川西樂山電影中隊女子小隊為老百姓放映電影。她的足跡遍及當時的樂山、馬邊、丹棱、眉山、青神、洪雅和彭山等地。后來我在丹棱工作時,母親還深情地給我講述她在丹棱各鄉村放映的點點滴滴:“記得那年在順龍鄉放映,天下著暴雨,我們小隊下不了山,在順龍鄉的老鄉家里整整住了四天!那時很苦,可順龍的百姓真好,把白米、老臘肉都給我們吃了……”
也就在那個時代,母親結識了我的父親。父親也是一名解放軍轉業戰士,也從西南電影訓練班畢業,只是比母親晚一屆。他們在一個小隊共事,母親還擔任父親的領導。天長日久,他們相愛了,結婚了,不久便生下了我,生下了幾個弟弟……
母親養育四個兒子十分艱辛,在那個“短缺經濟”年代,靠票證過日子的歲月,四個兒子要吃“長飯”,要穿衣,要上學,要鬧著吃肉,吃糖果……
母親總是設法弄些東西滿足兒子們!那個時代,父母又總是不在兒子身邊,要下鄉搞社會教育,下鄉搞運動,下鄉放電影,只好叮囑我這個兄長老大帶好兄弟幾個,別讓弟弟們餓著、凍著,她在鄉下每夜總是想著四個兒子徹夜難眠……
一旦有假,她總是匆匆趕回家中為我們做好吃的,還為我們長了一身虱子的衣服燒水煮燙,又逐個換上干凈的衣服!還要抽查練的毛筆字和作業本!母親總愛炒~碗肉臊子,一半留給父親,一半又分別獎給表現好的兒子,其實四個孩子都有吃的,只是表現好的多那么一筷子。而母親卻沒有嘗過一口……
后來兒子們逐漸長大,經濟拮據又缺少布票,母親又只好將父親的衣服進行一些“改造”,讓我穿,再改一些給二弟、三弟……但每年春節前,母親總會給我們做一件新衣,買一雙新鞋!
十年動亂,幫派人員把我母親抓進監獄,并駕著“噴氣式”綁去千人大會上批斗,母親經受不住那慘無人道的批斗,一頭栽在批斗臺上不醒人世,幾個小時后醒來又送進監獄。整整關押了八十天!后來平反了,母親又重回工作崗位,在鄉村、在工廠、在部隊、在學校放映電影,一干就是幾十年,直到退休……
我在家中是母親的長子,母親總念叨她要把我當長女來使喚,也要求我為她分憂。她不時教我做飯、洗衣服,如何照顧好三個兄弟。每當她返回家中,洗上一大木盆衣服時,總會讓我在一旁實習,幫助從水井中打水,幫著晾曬衣服,甚至如何曬衣、曬褲、曬被子等等,至今也受用。
那時家中不寬裕,要保證孩子們長身體的需要,母親總會想方設法做一些補身體的菜肴。我記得豬大骨燉蘿卜吃得最多,還有紅油辣椒拌韭菜、芹菜、空心菜等等。到了冬天,母親每晚總會燒一大鍋“準開水”給兄弟四人燙腳,說是既保暖又保養,防寒防凍!孩子們的鞋襪壞得快,母親利用晚上納襪跟(即在棉襪上加固后跟),做鞋墊,還用舊毛衣改造織成各式毛背心,讓所有孩子暖心暖背……
我入伍到了湖北應山,在空降兵部隊訓練很苦,母親幾乎每半月一封來信予以鼓勵。畢竟她也曾是一名解放軍女兵,也深知部隊是鍛煉人的熔爐,同時也了解兒子在部隊的艱辛。湖北應山夏天奇熱,訓練下來一身長滿了痱子,舊的未愈,新的又長在上面,就像是“蛤蟆皮”。母親得知后,每年都給寄上幾盒痱子粉,我用也給戰友們用。
第一次探親,母親每日為我做好多可口的川菜,要歸隊了,母親又買了四川的土特產、四川產的香煙,足足一大提包,說是帶給連隊首長和戰友們品嘗,還說道:“都是父母的兒子,都不容易,好好待你的戰友兄弟……”
可第一次探親,母親沒有忙著給我張羅對象,我估計是別讓兒子分心,好多與母親相處,多一些母子情感的聯絡。第二年又一次探親(超期服役后可以多探一次),母親便不停地為我張羅對象,說實話,介紹了不少,可緣分未到。
后來還是經與我母親同一班組、最終成了我大姨子的H大姐親自介紹,結識了我的妻子。記得她當時在四川另一座城市工作。雙方約定在她所在的城市見面。我只好“單刀赴會”。臨行前,母親一方面親手精心準備,另一方面又再三叮囑,要尊重對方,尊重對方的母親、父親、兄弟姐妹……
后來我在部隊結了婚,夫妻恩愛,美滿幸福。一年后我們有了兒子。母親更視為掌上明珠,親自照料,親自帶他,把全部的愛都給了這個長孫。記得有一次母親給小孫子剪手指甲,不慎弄疼了小家伙,我父親大聲斥責母親,弄得母親傷心了好幾天,不時念道:“小孫兒疼在手上,更疼在我心上……”
漸漸地小孫子長大了,該進幼兒園了,母親總會牽著孫子的手,送他上學,又接他回家,不論刮風下雨,天天如此。到后來,孫子也長大成人了,母親不時地在念道:“看我有無福氣,看到重孫……”
母親臨走時也未了夙愿,大孫子為此去墓碑前撞頭悔恨,他沒有了卻奶奶的心愿!
兒孫們長大了,也該清閑了,可母親卻老了,行動也不方便了。記得那年春節,我們兄弟幾個把母親和父親以及我岳父岳母一起約定自駕游珠江三角洲,去肇慶七星巖,上一小坡,母親無能為力,還是兄弟幾個連抬帶架才扶她老人家上坡看了風景。那一次母親玩得開心,晚上倆親家打一打小麻將,雙方約定明年春節去海南島過新春佳節……
殊不知那一次聚會,也成了永別。第二年的除夕前,母親突感胸中不適,出氣困難,我們趕緊送川醫,經檢查是肺癌晚期。
全家人聞訊都懵了,母親是家中的核心、主心骨。眼前的事實是否認不了的。主治大夫找到我說:“你們要拿個主意,是手術還是保守治療?”我冷靜詢問大夫:如果做手術可能是什么結果,生命可延長多久?保守治療結果又如何,生命又可延續多久?大夫翻了翻診斷結果,思考了許久,然后認真地講到:“根據病人的年齡等因素,最長兩個月,最短一個月。”
為此,我和父親、兄弟們商量,作了個決定:一是采用保守療法,延長生命;二是不告訴母親病情的真實情況;三是就在中西醫治療科住院,不轉腫瘤科。并把這個決定反饋給了主治大夫,我還親自簽字。事后證明這種保守治療,延續了母親280多天的生命……
母親住院后,時有反復,其間還昏迷了兩次,發出病危通知三次。但每次醒來,她老人家又若無其事地與家人、病友談笑風生,說天道地,其樂融融。我妻子是母親最為喜愛的兒媳,總與母親有說不完的話。在三百余天的住院時間里,我和妻子陪伴母親時,母親總有許多知心話要給她講,還不止十多次悄悄對我說:“小燕是用心在陪我,用心在送我……”我聽出來了,老人家已對病情有所覺察,心理上也有所準備。有的時候她也念道:“快八十歲的人了,現在走了不算短壽,不算短命,也是老天的恩賜……”我總是接過她的話說:“您老人家的目標應是百歲。”但我心里是在流淚,因為我們心里都明白!
母親終于沒有挺過一個整年,在二○○五年的九月六日中午離我們而去。我的愛妻最后全程送完了母親,替我盡了大孝!我告訴母親,您選給我的妻子十分賢惠,您在九泉下應含笑長眠。母親一去,主心骨抽走,核心沒有,凝聚力也失去。但母親的恩情和關愛、哺育、教誨,卻一輩子留在我的心中、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