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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命(中篇小說)

2010-01-01 00:00:00
青年作家 2010年3期

所有的人都認為老甘死得理所當然。是呀,已經癱瘓二年多了,斜鼻子歪眼睛的,嘴里整天淌著臟兮兮的涎水,還經常將屎尿拉在褲子里。要是天氣晴好,老甘坐在上風口,見到老甘的人都會捏著鼻子繞道走。老甘身上的那股異味著實讓人堵得慌。

老甘一天只吃二頓飯,基本上不喝水。天沒亮胡玉音就出門了,胡玉音走的時候,老甘還在床上睡著,即使老甘能醒得早,胡玉音也沒時間替老甘穿衣洗臉。只有等到九點多鐘,胡玉音回來按了電飯煲后才能將老甘移到輪椅上。老甘少喝水也是沒辦法的事。很多次老甘都是將臉憋成紫檀色,實在憋不住了,只有尿在褲子里。老甘終究是老了,撒出的尿跟驢尿一樣,有著沖天的臊味,如果老甘連續地尿褲子,那昧道能把人的眼淚嗆下來。老甘活著時候就是這樣的,現在老甘死了,一些曾經同情過老甘的人都在說,老甘終于解脫了。

老甘死了,胡玉音也解脫了。

當胡玉音從老甘的臉上移走枕頭時,胡玉音還是驚魂未定,一雙手抖顫顫的。胡玉音散亂著頭發,氣喘如牛,可能是對老甘下手時,勁用得過大。最后看見老甘的兩只腳像斃命的死雞似的,倒騰了幾下,那個時刻,胡玉音特別害怕,她怕老甘會突然睜開眼睛,或者坐起身與她拼命,然而,都沒有。老甘也就是那么搗騰了幾下,嗓子里冒了幾聲咕嚕咕嚕的聲音后,氣就絕了。

要是以往,清晨七點左右的櫻陀巷就像開了鍋的水,沸沸騰騰的,到處都是喧嘩。上班的,上學的,打工做小買賣的……人流車潮都夾雜在窄道里,一陣風吹來,都是擠擠挨挨地過了去。可今天不一樣,天還沒亮,鋼針一樣的哀嚎就戳破了朦朧的天色。除了那些被胡玉音用聲音撕扯過來的人,從凌晨四點鐘開始,胡玉音的家里就陸陸續續來了人。

只見胡玉音手里捏著一塊手帕,哭一聲,擤一把鼻涕。胡玉音這樣,讓來的人心里都揪得緊緊的。有人嗓子重重的,問胡玉音:“老甘走了?”胡玉音聽了,深噎一口長氣,后又哭訴道:“他讓天殺了!就這樣丟下我了……”也有的人說,胡玉音,老甘走得好,他活著也是在受罪。胡玉音聽到有人這么說,竟是哇的一聲嚎開了。胡玉音邊嚎邊說:“衍生還沒有成家,他這樣是在害我呀!他要害我一輩子呀”……嗚嗚……胡玉音哭得很傷心,她的絕望與屋外的霧氣混合成一體,好像這個世界也是不明不暗的了。

老甘的臉上蓋著一張黃草紙,腳被紅色布帶捆扎得緊緊的,老甘躺在門板上,直挺挺的,好像死得很體面。

因為人多,一些年輕人看了幾眼就走了,還有一些純屬看熱鬧的人站在人群里,看了幾眼感覺沒趣,也離開了。到了下午,胡玉音的女兒若霞、婷霞和兒子衍生回來了,那個在外灘的晚霞是二女兒,估計她趕回來,天要黑了。

胡玉音看見了兒女,忽地一下,又是扯開了嗓子。胡玉音朝著衍生喊道:“衍生呀,你爸爸沒了,他走了。他不要我們了”……衍生的眼睛紅了。衍生穿著一身警服,站在門口。若霞跟在衍生的后而,旁邊的婷霞說:“衍生,我們都給爸爸磕頭吧。”說完,婷霞自己先跪了下去。從門口一直磕到門板前,大概磕了十個頭。胡玉音見兒女這樣,竟是忍不住,又是哇的一聲大哭。一坎高過一坎的,好像要掀翻什么東西。

衍生安排守夜的人吃了夜宵后,就與三個姐姐并排坐在老甘的腳頭。衍生不說話,只用一雙眼睛看著墻面。墻面的相框里是老甘的照片,老甘還在慈眉善目地笑著,好像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老甘的女兒們則各個都是眼睛紅紅的,她們的衣襟都讓淚水沾濕了。晚霞越哭淚越多。晚霞想著,從小到大只有老甘是疼愛自己的,而老甘的疼愛也是偷偷摸摸的,因為老甘害怕胡玉音。胡玉音最能丟下的就是晚霞。

黏稠的雨濕濕嗒嗒地已經下了幾天,五點不到,黑乎乎的翅膀就將天壓了下來。晚霞的十歲生日就在那天。老甘穿著雨農從外面回來,一進家門,老甘就將晚霞拉進那間狹長的小屋子。進去后,老甘就插上了門閂。然后從懷里摸出一個圓滾滾的紙團。接著,老甘讓晚霞去找一張報紙來,晚霞不知道爸爸要干什么,心里有些不情愿。老甘就壓著聲音對晚霞說:“快去找呀,爸爸給你弄了一些吃的。”說著,老甘還將手中的紙團撕開了一道口子,晚霞聞了出來,這是烤雞的味道。老甘又說:“晚霞,快去,爸爸記得今天是你生日。”晚霞聽老甘這樣說道,眼睛就潮濕了,但晚霞沒有哭。后來晚霞與爸爸坐在舊報紙上,倆人偷偷地將烤雞都吃了。這件事一直是老甘與晚霞之間的秘密。想到這,晚霞哭得更傷心了。哭得眼淚像是滂沱的雨,以至于晚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竟是伸手去揭老甘臉上的黃草紙。若霞擋住了晚霞的手。若霞說:“晚霞,你不能這樣,爸爸的臉是不能見光的,否則,他的魂不會走。”可是若霞的手還是慢了節奏,在若霞擋手之前,晚霞已經將老甘臉上的黃草紙揭開了三分之一。晚霞抽出手,對若霞說:“姐姐,你再迷信也不能這樣。他是我們的爸爸!”若霞也是流著淚。若霞說:“晚霞不要怪我,老人都是這么說。不信,你去問媽。”婷霞不說任何的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老甘腳頭的長明燈。衍生見姐姐們這樣,就說:“你們都不要說了,難道還想讓媽再操心嗎?”衍生話音一落,其他的聲音也都停了。

夜風冷颼得如冰刀,在無情地剔剮著黑暗中的一切。風是西北方向來的,從房屋的橫頭切了過去,側風卻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了屋內,將老甘腳頭的長明燈吹拂得快要奄息。晚霞想去掩門,竟也是不敢妄動。

到了第三天,天色還沒抹開,殯儀館的車就來了。

焚尸爐里火海汪洋,黃色的火苗猶如一頭滔天巨獸。巨獸張著血口吞噬著所有,火舌縱情地翻卷著,老甘就在這片汪洋的火海中灰飛煙滅。

胡玉音不敢獨自在家,尤其是夜晚。天色抹黑的時候,胡玉音的汗毛就倒豎了起來,遇到陰雨天,或是再有凜冽風潮,胡玉音就是徹夜難眠了。如果真的遇上,胡玉音就將電視機一夜開到天亮。即使天氣晴好,胡玉音的心里也是疹得慌。一次,胡玉音給婷霞打電話的時候,婷霞就對胡玉音說:“媽,現在爸也不在了,你就出來散散心,也可以到我這里住上一陣子,或者到姐姐那里也行。”胡玉音說:“東跑西遛的不太好,家還是要守的。要是我走了,衍生回來就看不到我了。”婷霞回道:“媽,你瞎想什么?衍生都這么大的人了,他一個星期才回來一次,即使你不在家,他也能料理自己了。”胡玉音嘆了一口氣,說:“你們幾個沒讓我操多少心,這衍生也該談對象了。”婷霞就說:“媽,都跟你說了,衍生是大人了,談對象的事他自己應該有想法,你將自己照應好就行了。”可胡玉音還是嘆了一口氣,說:“要是衍生有了對象,我去哪里,心都安了。”

其實,胡玉音從來都沒安心過。

讓胡玉音鬧心的不僅是衍生的婚事,還有老甘。在老甘滿七后,胡玉音就迫不及待地將老甘的照片從墻上取了下來。胡玉音很害怕,害怕老甘拎著那個霉味的枕頭來找她。有次,胡玉音夢見了老甘,老甘站在胡玉音的床前一個勁地笑,笑得口水直噴。胡玉音用手去揮,無論怎么揮,老甘的口水就像源源不斷的噴泉。胡玉音又用尖叫去驅趕,可胡玉音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老甘依然站在那里笑,笑得滿屋嘭嘭響。

如果是白天,胡玉音也很少呆在家里。

胡玉音一般在上午七點多鐘就出門,她會在櫻陀巷的大市場里隨便地走來走去。由于胡玉音曾在大市場里做過蔬菜生意,所以她的人頭很熟。見到胡玉音來了,那些認識她的人都會主動跟她打招呼,還有的攤主從菜堆下抽出小板凳,攤主會說:“胡大姐,來坐坐呀……”每當這樣,胡玉音都會加快自己的腳步,就像要掙脫什么似的向著攤主走去。然后,胡玉音會坐下來,與攤主東拉西扯消耗時間。扯到中午的時候,胡玉音就回家了。胡玉音回去時,會帶一些饅頭包子之類的面食回家,反正她一個人,將就是經常的事。但衍生回來就不一樣了,衍生可是胡玉音的心肝肉。

衍生長得不像老甘,至于為什么不像老甘,只有胡玉音知道。

老甘的身高一米六三,可是衍生卻長了一米八的身板。好在胡玉音的個頭跟老甘差不多,這也讓人說起了這樣的話,他們說:“衍生是照著胡玉音長的,都說兒子像媽女兒像爸,這話一點都不假。”老甘從來也沒懷疑什么。老甘在活著的時候,除了喝酒之后能有膽子對胡玉音吼上幾聲,其他時候都是停電的。

老甘也疼衍生,可他的疼與胡玉音不一樣,衍生十歲時還含著胡玉音的奶頭睡覺。胡玉音也就隨著衍生。在衍生十三歲的時候,胡玉音就不允許他這樣了。胡玉音不允許,是擔心衍生長大了像一個人,像那個長著一雙綿軟細長之手的人。

胡玉音雖是斷了衍生的奶,但每天早晨都會給衍生煮上一個雞蛋,每次胡玉音都會說:“吃吧,衍生,多吃雞蛋能長個。”衍生吃完雞蛋就去上學。胡玉音讓衍生吃雞蛋,一直吃到衍生去武漢上警校。衍生臨走時,胡玉音追到車上,追了上去,胡玉音還是那樣一句話。胡玉音說:“衍生,到了那邊,也要記得吃雞蛋。”車上的人見胡玉音這樣,都笑了起來。看著那些笑的人,衍生的臉紅到了脖子根。衍生說:“媽,學校就跟部隊一樣,吃什么都有統一安排。媽,你回去吧,車要開了。”關于這一幕,衍生從警校畢業后都還讓同學笑話著。其實,同學并不是真正的笑話衍生,每當中秋團圓之時,那些同學又都會憶苦思甜地對衍生說:“衍生,要是現在能吃上你媽煮的雞蛋該多好呀……”

衍生畢業后就分配到了公安系統,南湖市公安局的一個領導在看了檔案后就想留下衍生,但因為衍生剛走出校門,經驗缺乏,關鍵還是要鍛煉綜合能力。經過考慮,領導將衍生的檔案劃到了下屬的一個派出所。這個派出所離南湖還有一百多里路,衍生每次都要在周一趕著頭班車去上班,周末時再趕著最后一班車回來。老甘死了后,衍生還是這樣坐車來去的。跟以往不一樣的是心境,現在的衍生每次往回趕時,心里都在惦記著媽媽。而胡玉音也是在心里記掛著衍生,甚至,胡玉音見面的心里比衍生更為迫切。逢到周末,胡玉音都會買上一些牛肉,然后放在灶火上用小火慢慢地煨,等到衍生攜著夜黑回家時,老遠就能在櫻陀巷口聞到牛肉香。有時,在吃牛肉時,衍生忍不住都落下了眼淚。每當這樣,胡玉音就會對衍生說:“兒子,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媽,你媽我不是好好的嗎?”

衍生又要回來了,這次胡玉音打算跟衍生好好地談一下,所談當然離不開衍生的終生大事。

雖然有人說衍生是照著胡玉音長的,但是衍生的性格一點也不像胡玉音。胡玉音是個呼風喚雨的人,走到哪里,腳步聲都是響當當的。而衍生的性格卻是煙花三月,說話舉止不太像個男人的做派。衍生這樣,自然也影響到他的戀愛問題。在學校的時候,如果有女孩子看上了衍生,衍生都像一瓶溫吞之水,熱也不是,冷也不是。女孩只好悻悻地離開。衍生自己也暗戀過幾個女孩,可他始終沒有膽量表白,直到有的女孩挎上了他人的胳膊,衍生的心底才露出了痛感。穿上警服后,難度更大了。衍生剛進派出所時,南湖就發生了一場行兇報復案,是一個青年拿刀行刺了三名警察,其中二個當場死亡,沒死的最后也成了植物人。這件事不僅轟動了南湖,國內許多的新聞媒體都參與了報道。所以,當時的女孩子都不敢跟警察談對象,她們都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半邊人。再說,衍生的單位也在百里之外的鄉鎮。

這次,衍生回來,就讓衍生不要做太多的考慮,只要人家對方同意就行。這是胡玉音已經想好的。胡玉音想著,一個人在家真的是很害怕,而且衍生也不小了,要是再挑來揀去的,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成家。能湊合就湊合吧,男人與女人就是那么一回事,與誰過,不是一輩子呢?自己的心里明明裝著另外一個人,到頭來還不是與老甘裹在一個屋檐下?這人生啊,年輕人都不懂,也看不透。

衍生回來時,沒等胡玉音開口,就說話了。衍生問胡玉音:“媽,爸爸的照片哪兒去了?”衍生問的是那張掛在墻上的老甘遺照。衍生這樣一問,就打亂了胡玉音的心思。本來胡玉音是有話跟衍生說的,可衍生說的話不對胡玉音的心思。胡玉音的舌頭就有些打滾。稍微怵了一下,胡玉音接過衍生的話說,前幾天清塵的時候,不小心碰落了。衍生有些不相信,但也不得不信,對于胡玉音,衍生想不到她能劣到哪兒去。

可后來的事實證明衍生的判斷是錯的。幾個星期后,衍生爬在閣樓上找舊書,在閣樓的頂角,看見了老甘的照片。原來老甘一直孤零零地躲在黑暗的閣樓里微笑著。衍生不找書了,將老甘的照片又重新掛在原來的位置,掛好后,就出去了。

胡玉音買菜回來,腳沒進門,手中的拎袋哐當一聲墜地了。西紅柿蘿卜滾了一地,紅色的大龍蝦也是滿地亂爬,胡玉音的身體在左右搖晃。胡玉音看見老甘又在對自己笑。老甘的笑容跟以前不一樣,好像在嘲笑胡玉音。胡玉音伸出冰涼的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胡玉音說,笑什么?你還笑什么?活著的時候你還沒笑夠嗎?胡玉音的聲音硬邦邦的,且也是膽怯的。胡玉音不明白,老甘的照片明明被自己塞到閣樓上了,怎么又會掛在墻上呢?是老甘自己跑的嗎?絕對不是,大白天是不可能鬧鬼的。難道是被衍生發現了?家里只有胡玉音和衍生,沒有其他人。胡玉音渾身癱軟,坐在地上。胡玉音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衍生。

這天,衍生很晚才回家。喝得滿嘴都是酒氣。就著酒勁,衍生問胡玉音,為什么要那么做?爸爸活著都是忍氣吞聲的,死了,也要遭你的嫌棄嗎?好像衍生第一次用這樣的口吻,質問中帶有怨怒。聽到衍生說起爸爸二字,胡玉音的心嘩一下,碎了。胡玉音顫抖著聲音,說:“衍生,是媽媽鬧心,媽媽一人在家害怕啊!”說完,胡玉音放聲大哭。見胡玉音這般,哀腔悲鳴的,衍生噎著酒氣,也就沒說什么了。衍生沒問:

“你鬧什么心?他是我爸爸,你丈夫。他死了,你怕什么呢?”

所有認得盛小君的人都喊她小七,因為是家里最小的女兒。胡玉音跟衍生提及小七,小七自己并不知道。之前,小七媽媽四下托人為她介紹對象,胡玉音常去大市場里閑聊,也就正巧聊到了小七。聊到小七的攤主租住在小七家。

攤主跟胡玉音說,小七的爸爸十幾年前得了癌癥走了,小七的媽媽真不容易,七個女兒硬是她一手拉扯大。胡玉音問攤主:“聽你這話,也確實不容易。”攤主將白菜放在電子秤上,又撣了撣圍兜,說:“七個女兒加上她媽,一家八個全是女人。”胡玉音聽后眼睛瞪得像青蛙。胡玉音說:“有些夸張小七他媽也太能生了。”攤主聽了就笑,說:“那時還沒有計劃生育,生多生少都是自己的事。”這生得多也有好處啊,逢年過節的時候,小七的姐姐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拎東西,有的姐夫做了官還是開著車子來的。我看啦,要是你兒子跟小七能成了,保準你不用操什么心。小七她媽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小七的姐姐也都是呱呱能叫響的。攤主的話讓胡玉音聽了,心里有喜也有憂。喜的是,如果衍生和小七真能有個好,也就了了一樁大事。憂的是,不知小七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姑娘?喜猶之余,胡玉音又想,既然小七的姐姐和姐夫都混得有頭有臉,她媽又為什么托人為小七找對象?里面不會有什么鬼吧?

平時,下午四點多鐘胡玉音就要抬腿走人,但今天的胡玉音卻是磨蹭到了天黑。見胡玉音不想走,攤主也看出了胡玉音的心思,索性就將話攤開來了。攤主說:“跟你說實話吧,小七到現在沒有對象不是談不到對象,而是她媽盡想招個女婿上門,幾年過去了,影都沒有。我還跟你說,追小七的人蠻多的,只是我看見被她媽轟走的就有好幾個。”胡玉音這下聽懂了攤主的話,也明白了小七她媽的意思。胡玉音一邊幫攤主收拾東西,一邊對攤主說:“如果我們家衍生跟小七成了,那就上門做她們家的女婿,是嗎?”攤主接過胡玉音的話,笑著說:“話也不能這么說,現在小七她媽改變主意了,只要男孩子能真心待小七就行。”繞了一個大彎子,這讓胡玉音聽得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胡玉音懵在那里,攤主又說:“我說的還不能算話,要是你真想跟小七她媽做親家,改天我將小七她媽約來,兒女的事,最好你們自己談。”

為著衍生的事,胡玉音想了幾個晚上。晚間,胡玉音經常睡不著覺。偶爾打盹的時候,胡玉音也害怕老甘的影子,但一想到兒子,就不害怕了。

衍生回來時,又是一個周末。五月中旬,氣候已經向夏天抬頭了。衍生背著包,手里拎著一袋水果,這是衍生在下車時買的。買水果時,衍生還想著,上次媽媽吃獼猴桃,說是太酸了。這次衍生買柚子時就特地問了幾句,老板讓衍生放心,肯定不會澀嘴。當衍生扳了一瓣遞在胡玉音的手里時,就說著:“媽,這是剛從海南運過來的。”胡玉音聽了,心里就跟還沒進嘴的柚子一樣,甜滋滋的。胡玉音將柚子遞進嘴里,邊吃邊說:“衍生呀,媽想跟你說個事,你爸走了有大半年了,平時就我一個人在家,前幾日,大市場里的阿姨說有個女孩子還沒對象,我是想著,如果你同意,我就去找人家談談。要是說成了,以后你上班,家里也有人陪我說話了。”衍生沒聲音,坐在那里喝酸奶。見衍生不說話,胡玉音有些著急。胡玉音說:“女孩子叫小七,要不,我跟那個阿姨說一聲,先讓你們見見面。”這時,衍生開口了。衍生說:“媽,我才上班,談戀愛,不僅要花錢,也要花時間。”胡玉音聽衍生這樣說,心里繃著的弦松了下來。胡玉音說:“衍生,錢不是問題,媽的手里還有一些。”

晚飯的時候,胡玉音再次跟衍生談起了小七的事。衍生還跟白天一樣,興致不大。胡玉音急了起來,就放下手中的飯碗,看著衍生,說:“是不是你的心里有事?如果有事,也要跟媽講。媽這都是為你好,你都這么大了,該有女朋友了。”衍生也放下了飯碗,說:“媽,我心里有喜歡的人,但不知道她是否喜歡我?因為我一直沒問過她。”胡玉音聽了,不知不覺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接著,又是慌亂著神情坐了下去。胡玉音的心里在想,衍生怎么也不像他的親爹……

衍生只能在家休息二天,臨去上班前,衍生跟胡玉音說:“媽,我明天到單位后就跟她聯系,有什么結果,回來再告訴你。”

胡玉音的幾個女兒很少回家,尤其是晚霞,只有春節時才不冷不熱地回來。衍生去上班,冷清的家里只剩F胡玉音了。

恐慌繼續在撕咬著胡玉音的神經。

白天,胡玉音的臉就像一張平板紙,橫豎都是直直的。晚間,櫻陀巷的人幾乎看不到胡玉音。胡玉音出來都是在白天。因為白天說話時,胡玉音的頭腦是清醒的。但晚間就不一樣了,胡玉音甚怕一不小心就會說漏了嘴。盡管獨自待在家里也是心驚膽戰的,但不管怎樣,今生今世,老甘都是沒命活了。

胡玉音一如往昔,白天盡可能在外面活動,晚間的時間都消耗在電視上。每天夜晚,胡玉音都是睜不開眼睛才上床睡覺,也許在倦怠中睡去,胡玉音的心才會更加踏實。這種方法是良方,是胡玉音自己總結摸索出來的。這種方法也能驅趕老甘,不讓老甘有事沒事就遛進胡玉音的夢里。

想著不久,衍生就能領著女孩子回家,有時睡覺前,胡玉音想著這些,臉上就淺漾著一層笑意,然后,自己的心里又是滿滿的,再然后就是沉沉地睡去。

衍生回來后的第二天就去接閻曉宏。

閣曉宏的性格跟衍生差不多,這也是讓衍生喜歡的真正原因。雖然衍生沒有對任何人談及心事,但閻曉宏還是知道的。

衍生將閻曉宏領進家門時,胡玉音正在廚房里忙著。衍生走在前面,閻曉宏跟在后面,走路輕悄悄的。閻曉宏喊胡玉音一聲阿姨時,聲音也是輕飄飄的。胡玉音停下手里的忙活,笑著說:“嗯,不錯,難怪衍生這樣喜歡你!”胡玉音的話讓閻曉宏有些不好意思。

閻曉宏來過衍生家之后,很多人都看見胡玉音有了笑臉。

一天,胡玉音又去了大市場。這次,胡玉音是專門來找那個攤主的。見胡玉音來了,攤主就說,有一陣子沒見你了,上次說的小七,她媽昨天還跟我說呢!我也跟她說,你們家兒子不錯,還是警察,雖說現在單位在鄉鎮,但終歸是要回南湖的。胡玉音坐在反扣的菜框上,穩穩實實地說:“我們家衍生遲早都是要上調的,你也見過我們家衍生,穿上一身警服就是沒得話說。”攤主的臉上堆著笑,說:“那是啊,我就是看著整個櫻陀巷沒有一個小伙子是帥過你兒子的,所以我才想著為你們牽這根紅線。”胡玉音聽攤主這樣贊說衍生,自是心頭生喜,但也不能全都放在臉上。胡玉音笑了笑,說:“謝謝你啊!”攤主說:

“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在櫻陀巷大市場好幾年了,這進進出出的也見了不少小伙子,那些小伙子哪能跟你兒子比?你兒子讓人一看,就是那種有出息的人。”胡玉音的心里更樂了。胡玉音笑出了聲,說:“真是謝謝你這么看得起我兒子。我今天來,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話,我不知怎么說出口?”

以往的胡玉音要么是死板著一張臉,要么就像才出了冰窖,渾身上下冰霎霎的。今天的攤主見胡玉音如此,覺出異樣,心想,定是有戲。攤主就對胡玉音說道:“婚姻都是前世的緣分。我看,要是你兒子同意,我就去與小七她媽說,聽聽她的意見。畢竟她女兒多,有經驗。”攤主的話說到這個份上,讓胡玉音卡了脖子。胡玉音說:“實在開不了口,但我只能難為你了。麻煩你跟小七媽打個招呼。我兒子說了,他剛上班,單位也遠,他怕耽誤了小七,所以我兒子讓小七不要考慮他。”胡玉音說的這些都是自己瞎編的鬼話,衍生從來沒有說過這些。不過,攤主倒是相信了胡玉音的話。攤主說:“沒事沒事,追小七的人多呢,都是我自己在多事。”胡玉音說:“實在不好意思,麻煩你帶個信給小七媽,就說我們對不起。”攤主說:“不存在口牙,再說你們連人家小七長的什么樣子也不知道,還說什么對不起。”

閻曉宏是南湖醫院的護士,閻曉宏的姐姐叫小風,要是她們走在一起,別人都會認為她們是雙胞胎。衍生去閻曉宏的家里也差點認錯了人,好在當時閻曉宏媽媽的嗓門高,見小風去開門,就對著里間的房門喊:

“曉宏,你的同學來了。”那里衍生進來了,這里閻曉宏也從房間里出來了。見了面,倆人相視一笑。小風說:“我不當電燈泡,我去看電視了。”客廳里就留下了閻曉宏和衍生。這是衍生第一次到閻曉宏家。衍生的這次到來,給閻曉宏的家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尤其是當廠長的閻曉宏的爸爸,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就往衍生的碗里一個勁地挾菜。

衍生回家后,胡玉音迫不及待地問衍生:“感覺怎么樣?閻曉宏的父母有沒有讓你穿小鞋?”衍生聽了,就笑著說:“媽,你還當閻曉宏的父母都是警校的教官呀?告訴你,閻曉宏的父母待我可好了!”胡玉音有些不相信,就問:“好到什么程度?”衍生說:“說了可能你不信,當我就像兒子一樣。”衍生這樣說,胡玉音倒是真的不相信。衍生又說:閻曉宏送我的時候就說了,說她爸從來沒有待人這樣過,閻曉宏還說,以后讓我悠著點。”

這以后,每次周末時衍生都是兩頭跑,不是去接閻曉宏,就是自己到閻曉宏家去。衍生去閻曉宏家里的次數多了,閻曉宏的父母對衍生就越發的喜歡。閻曉宏生日的那天,衍生特地請了二天假。第一天帶閻曉宏出去玩,第二天就給閻曉宏的媽媽做下手。待閻曉宏的生日一過,閻曉宏的爸爸老閻就主動找衍生談話了。老閻說:“聽曉宏說,你們初中就是同學了,現在你們的年齡也不小了,差不多的話就將你們的關系定了。”見老閻如此周到,衍生倒有些放不開自己,衍生說:“我還沒問過曉宏。不知道曉宏是怎么想的?”老閻說:“你說這話,就讓我看出了你的品行。我都中意了,曉宏還有什么不中意的?何況你是曉宏帶回來的。”

老閻將話挑明了,衍生回家也就跟胡玉音說了。胡玉音說:“好啊,這不是好事嗎?照著這樣發展,不出一年,咱們就能將曉宏娶進門,說不定,明年我就能抱上孫子了。”胡玉音說完,樂得眼睛咯吱咯吱地笑。

以往無論刮風下雨,胡玉音都是盡可能地在外面溜達,自從衍生與閻曉宏確定戀愛關系后,胡玉音的膽子好像大了許多,即使是陰霾遮蔽的天,胡玉音在家也沒什么害怕了。這樣一來,睡眠也好了起來,多年的風濕痛似乎也緩解了一些。有時胡玉音也能早起,與那些晨練的老人練著倒步走,或者再將雙臂前后使勁地甩動,一個多月后,胡玉音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待到元旦長假時,胡玉音就跟衍生說:“我尋思著,得去一下閻曉宏家,如果閻曉宏父母同意,我就想著春節前后將你們的婚事辦了。”衍生聽了,感到很意外,這跟閻曉宏確定關系才幾個月,是不是時間太快了?衍生就跟胡玉音說:“媽,想讓閻曉宏進我們家也不能這樣急?”胡玉音聽了,就有些不高興。胡玉音說:“還不急,你爸都死了一年多了!”衍生說:“這不一樣,媽!爸那是得病,閻曉宏進我們家這是結婚,結婚是要過日子的。”衍生的言外之意是結婚是大事,過日子是一輩子的事,這些都要有計劃的,看胡玉音的說法就像小孩子過家家。胡玉音那樣,衍生不可以那樣。胡玉音是媽媽也不行。衍生不肯聽胡玉音的話。衍生對胡玉音說:“媽,我與閻曉宏是彼此喜歡了很多年,但真正在一起溝通并不多,即使結婚,現在也不是時候。”胡玉音感到很奇怪,好像這話不是從衍生嘴里說出來的。胡玉音問衍生:“是不是你不喜歡閻曉宏?”胡玉音的話剛說出口,卻又想著收回頭,因為胡玉音清清楚楚地記得衍生說過,衍生在學校時就喜歡閻曉宏了。

春節后,氣溫漸漸變暖了,胡玉音的心也隨了季節。胡玉音的變化,都是與閻曉宏有關。與閻曉宏逐漸熟識了之后,胡玉音就將閻曉宏當成了自己的兒媳,甚至看得比自己的三個女兒還貴重。春節時,女兒女婿都回來了,胡玉音給閻曉宏的紅包就與幾個外孫不一樣,當然,這些都是女兒女婿不知道的。

時間轉眼,又是一個晴好的天。這天是三八婦女節,醫院在調休的時候就安排閻曉宏放假。這天,閻曉宏來到了胡玉音的家。閻曉宏想著,不能錯過這么好的天,去胡玉音家里做一些清洗晾曬的活,好讓衍生回來睡在香軟的被子里。閻曉宏想著,路上就一直掩著自己的淺笑。待到閻曉宏走近櫻陀巷口時,五顏六色的床單被套迎面撲來。還沒走到胡玉音家的門口,就聽見轟轟的洗衣機轉動聲,原來胡玉音自己已經忙活開了。閻曉宏喊了一聲:“阿姨。”胡玉音聽見聲音,就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見是閻曉宏,就笑了起來,說:“曉宏來了,今天不用上班啊?”閻曉宏說:“今天我休息,就有時間過來,順便看看還有什么要折洗的。”胡玉音聽了,心里的喜悅都滿溢在了臉上。胡玉音說:“好啊,我剛洗了一半,衍生的被子和沙發套還沒洗。你來了,正好能幫上我的忙。”

下午三點多鐘,胡玉音與閻曉宏又開始收取被褥。閻曉宏讓胡玉音歇著,自己一趟趟地往家里抱著衣物。胡玉音說:“曉宏,你先將它們收回來,我去鋪墊褥。”說完,倆人分頭行動。等胡玉音的墊褥都鋪好了,卻還是不見閻曉宏的身影。胡玉音覺得有些詫異,就朝門外走去。胡玉音剛走出去,就見閻曉宏躺在地上,閻曉宏的眼鏡立馬摔得老遠,破碎的鏡片在陽光下發出炫目的光。這讓胡玉音不知所措,還是路過的人提醒她,趕緊打120!胡玉音聽了,就撒腿跑回了家,拿起電話撥打了120。不一會兒,尖叫的救護車呼嘯而至,從車上跳下幾個白大褂,就像搶東西似的將閻曉宏抬上了車。又是一陣呼嘯而去,救護車向醫院駛去。

到了醫院,胡玉音才想著給衍生打電話。胡玉音急匆匆地走進醫院的小賣部,拿起公用電話,就對著話筒說:“快回來吧,我和曉宏在醫院……”不清不楚的,胡玉音說不出所以然。電話的那頭,衍生急得頭上直冒汗。衍生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衍生的手緊緊地握著話筒,說:“媽,你慢慢說,出了什么事?”小賣部的老板也讓胡玉音不要急。胡玉音頓了頓神,仍是手握著話筒說:“曉宏好好的就暈倒了,現在醫生還在搶救,你趕緊回來,衍生,你再跟她家里人聯系一下。”衍生聽了,心里也是敲起了鼓,嗵嗵的回響聲亂撞。不過,衍生很快就平復了自己。衍生說:“媽,是否能回去我說不定。我馬上聯系閻伯伯他們,讓他們先趕過去。”聽衍生這樣說,胡玉音的心就更慌了。胡玉音說:“衍生,曉宏是在我們家暈倒的,要是她爸媽問起什么,我怎么能說清楚?”衍生聽后,心想完了,無論如何自己也要請假了。

待閻曉宏的爸媽都趕到醫院,見到的都是閻曉宏的同事。病房里,吊水的針頭扎在閻曉宏的手背上,閻曉宏醒了過來。老閻問閻曉宏怎么回事,出去還是好好的一個人,現在怎么躺在醫院里?閻曉宏說:“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記得自己在走路,頭暈就倒在地上,后來什么就不知道了。”旁邊的同事就說:“沒事沒事,可能是曉宏平時不喜歡肉食,頭暈多半是營養不良,回家調養幾天就沒事了。”同事的話讓大家的心都有了輕松。胡玉音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躺著的閻曉宏見這么多人都圍在病床前,就讓自己的爸媽先回去,讓胡玉音也回去。閻曉宏說:“我的同事都說了沒事,你們不用擔心。”見閻曉宏這樣,老閻也是放心,就對老婆說,那我們就走吧。

老閻夫婦倆走在化驗室的走廊上,卻被閻曉宏的同事叫住了。同事的表情跟剛才不一樣,要說話也是欲言又止的。老閻說道:“你們跟曉宏一樣,都是我的女兒,干嘛這樣扭扭捏捏的?”同事臉色有些不對,但在猶豫中還是將話說了出來。同事說:“閻伯伯,曉宏的情況不太好,有可能是血液病。”老閻聽了,腦殼像卡殼似的,愣神了。血液病不就是白血病嗎?白血病就是血癌!怎么……怎么會這樣……老閻踉蹌了幾下,要不是老伴伸手扶住了他,肯定會跌倒在地。老閻問閻曉宏的同事,能確定嗎?閻曉宏的同事說,基本上能確定,化驗我們做了好幾次。聽后。老閻的心揪得都能斷離自己的胸膛。老閻最疼愛閻曉宏了。自從有了閻曉宏,只要老閻有時間,就會將閻曉宏抱在手上。這種疼愛方式,一直到老閻抱不動閻曉宏才終止。現在閻曉宏的同事說出了這個噩耗,這讓老閻怎么能站住?

閻曉宏被確診為白血病的二周后,衍生也知道了,是閻曉宏的媽媽跟衍生說的。閻曉宏的媽媽還特地叮囑衍生,不要在閻曉宏面前說漏了嘴。

不過,老閻卻認為這不是能瞞的事。閻曉宏得病的事不僅要讓她自己知道,而且還要與衍生共同面對。

一個月后,老閻決定跟衍生攤牌。老閻已經想好了,要盡最大的努力為閻曉宏尋找骨髓,希望衍生也要支持配合。如果與衍生談,這些都是表面上的話。其實老閻想著,只要衍生不嫌棄,能與閻曉宏結婚,自己就會為他們買一套房子,而且結婚的所有費用都從閻家出。只怕是衍生不同意。因為老閻還考慮到了后果的嚴重性。要是閻曉宏最終死了,落下衍生,誰也不忍心。可是還有棘手的,即使閻曉宏能夠治療好,也會失去生育能力的。胡玉音只有這么一個兒子,衍生自己如何對待還不知道?再說,現在的年輕人腦子活,什么事都不能往后看,越看,路越不能走。

老閻推了幾次飯局,尋找機會,讓衍生陪著自己下棋。老閻當了十幾年的領導,與人說話分寸拿捏的很準。你進我退,幾個回合,老閻就直趨話題。衍生的話讓老閻將卒子看成了馬,顯然是老閻受了驚嚇。不過,老閻聽了,心里卻是樂得狂喜。樂是在心里的,表面上的老閻還是穩當當地坐著,他不能在衍生面前丟失了體統。衍生對老閻說:“閻伯伯,你放心,我不會丟下曉宏的。在家里,我也跟我媽說了,等曉宏再治療一段時間,或者做過骨髓移植,我就與曉宏去領結婚證。”老閻問:“你媽怎么說?”衍生說:“起初肯定是不同意。我媽整天都希望抱孫子,后來我就做她思想工作,跟她說,現在都是一家一個孩子,甚至有的還是丁克家族,我還跟她說,姐姐家都有孩子,外孫也跟孫子一樣。說了幾次,我媽就讓步了。”老閻聽后意味深長地說:“當初曉宏沒看錯啊!回去跟你媽講,也是難為她了!要是真的結婚,讓她什么也不要操心。還有,從今天起,你不要喊我閻伯伯,改口叫我爸爸。”老閻這樣,倒讓衍生有了不自在。老閻說:“我也將你當做兒子,而且你也知道,以前我就當你是兒子。”衍生說:“是,爸爸。”

閻曉宏被確診為白血病后,就長期地帶薪休假。閻曉宏自己是醫生,知道輕重,所以,當老閻挖了心肝似的讓閻曉宏去住院,或者再與醫院的領導談及骨髓移植的事,閻曉宏都是避重就輕地岔開話題,這讓老閻很傷心。甚至有一次,老閻急得眼睛都紅了。那次老閻說:“曉宏,爸爸不能沒有你呀……”話沒說完,老閻站起身就離開了。閻曉宏的媽媽也哭了,抽抽嗒嗒的。閻曉宏的心里也很難過,但生命無常,生死由天,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見父母這樣,閻曉宏就說:“還是信基督教吧,說不定主耶穌真的能保佑我!”作為一個醫生,閻曉宏也只能這么說了。閻曉宏這樣,可能也是在安慰自己。

衍生還跟以前一樣,每個周末回南湖,如果閻曉宏的精神好些,閻曉宏也會乘車去鄉鎮的派出所。衍生的同事看見了閻曉宏,都很羨慕衍生,他們不知道閻曉宏是個病人。

逐漸地,閻曉宏的眼睛出現了重影,看什么都是雙份的。頭發也開始大把大把地掉落。閻曉宏的腳也腫了起來,嘴唇都是煞白的,就像一張紙。一年多后,閻曉宏還是死了,死于身體大出血。

也是奇怪得很,閻曉宏死了后,閻家所有人的臉上都看不出一絲悲傷。閻曉宏死的當天下午,閻曉風就笑嘻嘻地去花店買花,花是為閻曉宏買的。閻曉風說:“捧閻曉宏的骨灰盒時,一路都要撒上花,要讓閻曉宏由花徑踏往天國。”老閻夫婦也是喜笑顏開的,凡是到閻家來的人,老閻夫婦倆都會對他們說,曉宏終于被神帶去見上帝了。

很長一段的時間,櫻陀巷的人沒有見到胡玉音了。衍生也有幾個星期沒回南湖。如果不是端午節,好像這戶人家也從櫻陀巷消失了一般。若霞、婷霞和晚霞都回來了,這次是晚霞的丈夫開車將她們一道接來的,晚霞的丈夫是一個包工頭,出入都是一副老板的派頭。當初晚霞要嫁時,胡玉音死活不同意,逼著要一萬塊錢的彩禮,如果不是晚霞先斬后奏,將自己的肚子弄大了,這個女婿今天也不會喊胡玉音一聲媽。好在做了女婿的人是不記仇的,現在又是風風光光地開車來去。不過,也難說,說不定是女婿故意憋住勁拿車在撞胡玉音的后腰。

一家人坐在一起,忙忙呼呼的一個上午過去了,到了中午吃飯時,胡玉音還喝了幾杯洋河大曲,胡玉音的舉措放在以往倒也正常,但今天看來卻有異樣。以往胡玉音喝足了就是一杯酒,可她今天中午喝了三杯酒,且是喝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鎮靜得很。不知道胡玉音這樣,跟閻曉宏去見上帝有沒有關聯。

吃過飯后,若霞姐妹幾個帶著小孩出去逛街了,衍生和幾個姐夫在打八十分。胡玉音則是四平八穩地睡了一覺。醒了后,胡玉音覺得身骨有些沉,就跟衍生說,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說完,胡玉音就走了。

胡玉音又是逛到了櫻陀巷的大市場,大市場里亂七八糟的什么都賣,左邊是百貨,右邊是菜場,最后面是宰雞鴨的地方,常年腥臭飛揚。菜場里認識胡玉音的人多,雖是胡玉音很長時間沒來這里,但與胡玉音熟識的幾個老姐妹,一看見胡玉音就高聲打起了招呼,尤其是談起小七的那個攤主,她的聲音最高。挨個打過招呼后,胡玉音有些不好意思了,竟是不知道怎么去接攤主的話。攤主倒是大方得很,依舊是嗓門大開。攤主說:“胡大姐,來玩啊,小七的事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還放在心上就壓板自己了。不要放在心上,經常來玩啊!”胡玉音笑了,笑得言語不自然。胡玉音說:“小七現在怎么樣了?好像有些對不起人家的。”攤主說:“胡大姐說到哪里了?上次我就跟你說過,你們連小七的面都沒見過,怎么能說對不起人家?”胡大姐這樣說,倒是讓我不好拿捏輕重。你兒子呢,衍生怎么樣了?

問起衍生,胡玉音的舌頭有些打滾了。胡玉音說:“衍生還在下面的派出所上班,讓他再鍛煉鍛煉,就想法調回來。”攤主聽了,就說:“我早就說過,這櫻陀巷里的年輕人沒人比得過你家衍生。衍生是有出息的人,說不定將來還會當公安局的局長呢!”攤主說得氣勢軒昂,仿佛自己就像一個局長似的。胡玉音的聲氣卻是軟塌的。胡玉音說:“我不指望衍生當局長,我就巴著衍生能早些調回來。”攤主又說道:“是啊,是啊,早些回來也好,說不定見了小七就不想再去鄉鎮了。”聽攤主這樣說,胡玉音的神情緊湊了起來。胡玉音問攤主,難道小七還沒有談對象嗎?攤主說:“聽小七她媽講,小七見了幾個,她媽看著都是不順眼。這人與人都是有著緣分的,說不定小七她媽見了衍生就順眼得很。”胡玉音的聲音有些遲疑,說:“不會吧?”

胡玉音回家的腳步都是輕重不一的,她實在沒辦法平定自己。

胡玉音一路想著,回家之后如何跟衍生提及小七的事。又想著,還不能當著女兒女婿的面說,胡玉音怕他們有怨話,怕他們說,閻曉宏才去見上帝,你就忙著為衍生找對象,也不怕衍生心里難過。回到家里,胡玉音就沒敢說。

第二天,胡玉音才將話說了出來。胡玉音說了后,衍生就是沉默。胡玉音急了,說:“閻曉宏再好,也活不過來了,就算她活著,你那樣對她,也是讓我這個做媽的堵著心。”衍生還是不說話。胡玉音就說:“以前的事都是我聽你的,現在你可要聽我的。我都是為你好,再說人家小七也能配你!”胡玉音說完,轉身走了。衍生也走了,衍生去車站坐車。胡玉音這樣待衍生,似乎很少見。

這以后,胡玉音有事沒事就常去大市場,去找那個說起小七的攤主。

又是一個周末,衍生回來了。老遠的,衍生就看見門口停放著一輛紅色的電動車,衍生想著,家里來人了。衍生進門后,胡玉音就迎了上來,這時,衍生還發現客廳里坐著幾個人。胡玉音接過衍生手里的包,讓衍生坐下。胡玉音說:“衍生,陪小七說說話。”衍生拿眼望過去,對面并排坐著三個人,其中的長頭發就一定是小七了。

小七被看得低下了頭。旁邊的一個女人說話了,嗓門高大有些味野,一聽就是那種成天亮嗓子的。好像她跟衍生很熟似的,她對衍生說:“衍生啊,這是小七,你帶她到你房間坐坐。”胡玉音也說:“是呀,衍生,你陪小七說說話。我跟你阿姨她們還有話說。噢,衍生啊,這是小七媽,以后你就喊王阿姨,這個是李阿姨。”衍生這時才搞清楚,嗓門高大的就是李阿姨。王阿姨接過了胡玉音的話,說:“衍生,就喊我阿姨吧,不要見外。”

小七的媽媽叫王全香,這次見面,王全香對衍生很滿意。只是小七自己有些看法。回去的路上,小七就對王全香說,好像衍生不愛說話。王全香回道:“你就喜歡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會說話有什么用?會說能當飯吃?人家衍生是人民警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能跟警察比嗎?怕是哪天,他們讓衍生抓了,還不知能托什么人去找衍生求情呢!”王全香的言外之意就不用說了。

回家后,小七想了想,媽媽說的也是。自己談過的男朋友說話都是天地夠不著權的,每次看見他們,媽媽都是黑下臉。雖然與他們分手的原因種種,但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媽媽不喜歡。既然衍生不錯,那就先處著。所謂的不錯,也是王全香認為不錯,小七是看著衍生面色白凈,穿著一身警服倒也沒話說。想來想去,小七就跟王全香說:“媽,這次我就聽你的。”王全香說:“早就該讓我省心的,你看你姐姐她們,哪一個像你這樣,二十四歲了還賴在家里?”王全香話是這么說,但她也是希望小七能有好。

看中了衍生之后。不僅是小七主動,王全香則是更主動。王全香三天二頭來找胡玉音,每次來的時候都帶著東西,不是一只雞,就是一袋洗衣粉,或者再拎著拖把其他什么的。王全香跑得很勤快,跑得次數多了,胡玉音的鄰居也認識她了。小七的主動多數就是女孩子家的作為,比如為衍生用毛線編織圍巾手套,每次周末去車站接衍生,有時還會在衍生的床頭插上一束花。小七這些舉動都是衍生以前沒體會過的。

徹底讓衍生接受小七的事發生在胡玉音的身上。那是因為胡玉音的生日,小七悄悄地為胡玉音買了一套中式衣服,是錦藍色,上面還有幾條暗淺紋的鳳凰,細看上去,鳳凰是飛舞著的。當王全香將衣服為胡玉音套上時,手上為胡玉音整理著,嘴里且在說著。王全香說:正好合身,我就知道我們家小七眼光準。胡玉音鈕上對襟扣,問:“是小七買的?”這丫頭真貼人!胡玉音不僅在手上忙著,嘴里說著,更是在心里盛著,就像是什么寶貝疙瘩被胡玉音掖藏在心里。衍生知道后,也是覺得小七挺不錯的,里里外外都是周到得很,是那種讓人能省心的人。

這樣來來往往的,幾個月后,胡玉音對衍生說:“就認著小七吧,怎么看我對小七都滿意。”衍生說:“要是我不同意呢?”衍生是故意這么說的,他要看胡玉音有什么反應。衍生也知道,胡玉音對小七是一百二十個滿意,其實衍生自己也漸漸有些喜歡小七了,只不過衍生始終沒說出口。胡玉音見衍生這樣,就說:“是不是你還想著閻曉宏?都這么長時間了,你自己還要不要活啊?”胡玉音說得有些生氣,心想這閣曉宏有什么好,衍生喜歡她那么多年了,當初我反對也沒用,是閻曉宏自己沒那個命。胡玉音心里這么想著,嘴里還想再說,衍生制止了她。衍生說:“我是逗你的。”說完,衍生坐在那里笑。胡玉音揚手就要抽衍生,衍生讓開了。胡玉音說:“我可跟小七媽說好了,年底就讓你們定親,明年開春你們就結婚。”衍生跳了起來,說:“什么?你們怎么能這樣?是我結婚,我怎么不知道?”胡玉音說:“你激動什么?我這不是跟你說著嗎?小七媽都同意了!”衍生說:“小七媽同意什么?是她結婚嗎?你們說的是我和小七!”接著,胡玉音的聲音就像與衍生在吵架,胡玉音說:“是小七自己提出來要跟你結婚的!”衍生傻了,像瓜一樣站著。胡玉音說:“小七哪里不好?我看小七處處好。是你自己在鬧心。”這下,衍生成了啞巴。好像丟失了世界上所有的語言,衍生無話可說。

衍生與小七的婚禮非常熱鬧,光是酒席就擺了三十多桌,來人多數都是小七家的親戚。衍生的幾個同事也來了,當中有二個是結過婚的,他們就想著法子折騰衍生。折騰來折騰去的,客人也都跟著起哄,小七有些看不下去了,就從衍生同事的手里搶過一把香煙,說:“衍生不抽煙,你們都知道。”同事哄得更起勁了,就對小七說:“你沒看見衍生抽過嗎?衍生抽得癮可大了!”旁邊另一個人歪過頭來,問,衍生抽什么癮大?同事哄笑著說,當然是衍生抽小七了……客人散盡,已近凌晨了。

十天的婚假結束后,衍生照常去鄉鎮的派出所上班,家里不再是胡玉音一個人了。

小七的嘴巴甜,每天起床后看見胡玉音都會親熱地叫一聲,媽!胡玉音也是甜滋滋地答應著。這樣的生活是短暫的,大概只有二個月不到的時間,原因是衍生多半的時間不在家。開始的時候,衍生去鄉鎮,小七就會乖乖地待在家里,有時小七的媽媽和姐姐也會過來,可是后來都改變了。只要衍生前腳去了鄉鎮,小七后腳就拎著包回了娘家,甚至是小七打電話讓王全香來接她回家。王全香也說過小七,這樣不好。可小七說,衍生一星期才回來一次,落下她有些孤單。王全香說,不是還有衍生媽嗎?小七說,有些話跟她也說不到一塊去。王全香聽小七這樣說,自己也就不怎么說小七了,畢竟小七是自己的女兒,只要她高興,什么都是好。

胡玉音也漸漸習慣了,周末之前冰箱里已備好了魚肉,就等著衍生和小七回來。只要看見衍生和小七一道跨進家門,胡玉音就樂呵呵地迎了上去。每次吃過晚飯后,胡玉音也是早早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第二天,沒等衍生和小七起床,胡玉音的早餐就端上了桌子。再忙,胡玉音的心里都沒有怨言,她想著,現在我只是為他們忙著吃喝,明年我就忙著抱孫子了。胡玉音想得很美,有時家里只有她一人時,她也會發出笑聲。

可是奇怪的事發生了。那是一天清晨,胡玉音如以往,起得較早。那天,穿衣服時胡玉音還想著,給衍生和小七打一壺豆漿,再去買一籠揚州包子。胡玉音邊想,邊走進客廳。走到沙發前,胡玉音嚇了一跳,沙發上睡著一個人。胡玉音就伸頭去看,一看,是衍生。胡玉音的心里嘩的一下,就像一盆水倒翻了。胡玉音推了推衍生,問道:“怎么睡在沙發上?跟小七吵嘴了?”衍生被推醒了,說:“沒有啊,昨夜我上衛生間,門被反帶了,喊門又怕小七醒,就睡在沙發上了。”胡玉音聽了,說:“噢,以后要注意,睡在沙發上會著涼的。”這件事發生在春天。可春去秋來時,又發生了。這時,天氣真正的涼了。這次,胡玉音見衍生的眉角還貼了一塊紅色的創可貼,就哭了。胡玉音問衍生:“你跟小七是不是打架了?”衍生還是跟以前一樣,說:“沒有啊,媽,我跟小七好好的。”胡玉音還是哭,說:“衍生,你有事瞞著媽!”衍生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說:“真的沒什么,媽!”胡玉音見衍生這樣說,就擦了擦眼淚,想想也是,小七還是天天喊自己媽,衍生不在家的時候,小七也不經常地回娘家了,衍生也看不出有什么問題。可能就是自己多想了。可是,可是……胡玉音覺得還是有問題,就說:“衍生,你真的想讓媽堵著心啦?總不能你自己拿刀劃自己吧?”胡玉音鼻子一把眼淚一把的,還不敢將聲音擴大,甚怕小七能聽到。胡玉音到底是要弄明白,衍生的眉角為什么要貼上創可貼?在胡玉音的追問下,衍生終于說了真相。衍生說,是自己不好,引小七生氣了。小七動火的時候,向自己扔了茶杯。小七扔得不偏不倚,正好擦到眉角,就破了。衍生安撫著胡玉音,說:“媽,沒事,擦了一點點皮,過兩天就好了。”胡玉音聽了更傷心。衍生長這么大,自己都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這才剛結婚,就被老婆打成這樣。胡玉音的眼淚像是山上淌下來的澗流。胡玉音說,只是眉角呀,要是下手再狠一些,你的眼珠子可就要掉了。說完,胡玉音的澗流還是遏制不住。

眨眼間,時間又是過去了一個多月。這天,家里只有胡玉音和小七,王全香也來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小七說沒胃口不想吃,王全香就說,早晨不吃,中午也不吃,你以為自己是神仙啊?胡玉音用胳膊碰了碰王全香說,小七是不是有了?他們一個也不說。王全香笑了,說,要是真的有了,我們就有孫子了。胡玉音讓王全香去叫小七,順便也問一下小七。王全香就去叫小七。一會兒,小七跟在王全香的后面出來了。坐上桌子沒吃二口,小七一手捂著嘴,一手按住心口往衛生間跑去。從衛生間出來,小七還是說自己沒有。王全香就說:“下午去醫院檢查一下,不管有沒有,你這樣,身體都是有問題。”

從醫生的手里接過化驗單時,王全香看不懂,不過,醫生說的話還是能聽懂的。醫生說:“你女兒懷孕二個多月了。”王全香迷著眼笑了,笑得眉角也開了花。王全香跟胡玉音說,看來我們明年就能抱上孫子了!胡玉音也很高興,她拉著小七的手,說:“小七啊,回家后,你就不要幫著我洗衣服了,地也不要拖,我還要讓衍生多回來陪陪你。”這下好了,衍生也要做爸爸了!胡玉音說得眉飛色舞的,就像春天的蝴蝶一樣。高興之余,胡玉音還讓小七拿出手機,她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衍生。

衍生周末回來的時候,看不出他有多高興。小七不說話,從車站接著衍生,一路回來倆人都沒說話。胡玉音以為是衍生累了,在派出所不是抓偷牛就是去圍賭博的,回來還要坐這么遠的車。胡玉音倒了一杯水給衍生,說:“衍生,你先歇著,小七你也歇著,我把飯做好了來喊你們。”衍生說:“媽,你慢些忙。”衍生說話的聲音跟以前也不一樣。吃過飯后,睡在床上,胡玉音還在想著,衍生這是怎么了?可能是上班累得。胡玉音又想起衍生曾說的單位里的事。一次,衍生所在的派出所得到舉報,說是位于東門橋拐彎的地方有一處人家在擺道場,那個擺道場的大仙咿咿呀呀地在跳來跳去,那種怪叫的聲音高一聲低一聲的,聽起來心里就寒疹疹的,夜里都鬧一個多小時了,擾得附近的村民都無法安生入眠。后來,衍生和同事就去了,那大仙還在道場上搖頭晃腦地唱著跳著。衍生的同事就上去大喝一聲,接著就將燈的開關全部打開了。只見燈火通明下的大仙頭上戴著一頂紅色的帽子,臉上涂抹著黑一道紅一道的油彩,那身上的棉布袍子也是褐紅色的,如果不開燈,很難分辨出大仙到底是人還是鬼。胡玉音想,多半是衍生在派出所里被這樣的事鬧騰得夠了。這人間,荒唐得很。想了一會兒,胡玉音就睡著了。

小七懷孕后,經常被王全香接回去,以前都是王全香往胡玉音的家里跑,小七被接走后,倒了過來,胡玉音往王全香家里跑的次數多了起來。無論刮風下雨,只要胡玉音心情好,胡玉音就會去王全香。去了王全香家,胡玉音就跟在自己家一樣,甚至比在自己家手腳還要勤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只要是能動手忙活的,胡玉音都去忙了,就差一點沒為王全香洗內褲了。

這天離周末還有二天,胡玉音就問小七,這個周末你回去嗎?王全香聽了,就說,小七如果不回去,就讓衍生過來,反正都是家里,一樣的。胡玉音說,那我就趕著早回去,衍生不知道我在這邊。小七對王全香說:“媽,那我也回去吧。”王全香笑著對胡玉音說:“我們家小七就是懂事。好,我給你們叫個車,打的回去省事。”

小七跟胡玉音到了家里,衍生還沒回來。胡玉音讓小七在家,自己到大市場去買黑魚。胡玉音對小七說:“現在多吃黑魚,到了生養,你就少受罪,我去買一條回來給你熬湯。順便也看看虎頭鞋到了沒有,上次老板說,虎頭鞋都是手工活,貨少。”小七聽了,對胡玉音回道:“媽,你心里什么都想到了。”小七的聲音有些潮濕,喊得胡玉音的心里也是軟軟的。

黑魚買回來后,胡玉音先養在水桶里。做飯前,胡玉音才提著刀子給黑魚開了膛。黑魚身上流了好多血,肚里還有一汪魚籽。胡玉音沾滿鮮血的手伸進了黑魚的肚子。手指抓住黑魚的五臟六腑,用勁一扯,稀里嘩啦的一攤血糊就這么亮出來了。

晚間吃飯的時候,衍生只吃了一碗,可以前衍生能吃二碗的。胡玉音對衍生說:“再喝一碗湯吧,黑魚湯是補身子的!”說完,胡玉音從瓷缽里舀起一勺就要給衍生添上。衍生說:“媽,我吃飽了。你和小七吃吧。”衍生說后,就站起來,走出門外。衍生對胡玉音說,我出去走走。胡玉音放下勺子,說:“你就不能等一會兒?等小七吃完,你們一道去。”好像沒聽到胡玉音說什么,衍生抬起腳就跨了出去。胡玉音又問小七,你們是不是吵嘴了?小七也放下了碗,說:“沒有啊!”吃了這頓飯,每個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仿佛吞下去的都是堅硬的石塊。

這次衍生走的時候,小七沒送他。小七還在床上睡著。胡玉音也沒起床。衍生走之前,扭開胡玉音的房門,朝里面看了看。接著,又看看墻上相框里微笑著的老甘。后關上門,衍生就走了。

這時已是秋天了,樹上的葉子都在風潮里翻著跟頭,有的一不小心,就栽到了地面上。風,也是清冽的冷。這天上午的十點多種,胡玉音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說是衍生病了,讓她在家里等著,馬上有車來接她去醫院。胡玉音懵了,衍生走時還是好好的,雖然,衍生沒有跟自己打招呼,但衍生推門,自己是知道的。怎么突然說衍生病了?胡玉音不敢亂想,就去敲小七的門。胡玉音對小七說:“小七啊,衍生不是好好的嗎,怎么單位說他生病了?”小七聽了,心里一驚,說:“是好好的啊!”小七說完,也是慌亂了起來。一會兒后,小七對胡玉音說:“媽,你先去看看什么情況,等會兒,我也讓我媽過來。”胡玉音說道:“好。”

車來了,是派出所的警車,一路像死狗似的,閹了嗓子,斷了狂叫。從車上下來二個人,都是穿著警服,其中一個還是女警。女警走上前來,伸手要扶胡玉音,胡玉音讓開了,說:“沒事,我自己能走。”胡玉音就自己上了警車。幾個警察也上了車,關上車門,朝鄉鎮的路上駛去。

坐在車上,女警將同車的幾個人都做了介紹,還問了胡玉音的家里狀況,特地問了小七什么時候生孩子。胡玉音說了感謝后,又說:“我媳婦明年開春就要生了。”女警說:“那好,那好,到時候我們都去祝賀!”胡玉音問女警:“我兒子衍生怎么會生病呢?早晨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女警說:“大媽,你先不要急,馬上就到醫院了。”胡玉音聽了,心想,不會有什么大礙,衍生的身體可好著呢。當年上警校的時候,他的身體可是一次就過關的。這樣想著,胡玉音竟是真的不急了。

車沒到醫院,卻是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所長迎著胡玉音走了過來。所長握著胡玉音的手,說:“辛苦老人家了。”胡玉音說:“不辛苦不辛苦,衍生呢,這孩子真是的,給你們添麻煩了。”說著,胡玉音的腳步就急著往派出所的大門走去。所長邊引著胡玉音向前走,邊說:“你先到會議室休息一下,衍生的事慢慢再說。”胡玉音聽了,就說:“我不累,這一路都是坐汽車來的。衍生呢,在哪?我去看看他。”所長讓胡玉音先坐下,然后又讓女警倒了一杯水,胡玉音端在手中,嘴里還是說道:“我去看看衍生吧!”所長坐在旁邊不說話了,眼睛朝著窗外。

女警過來拉著胡玉音的手,吞吞吐吐地說道:“大媽,衍生出事了。”女警的話讓胡玉音感覺不對,再看看所長,胡玉音的渾身抽絲般的冰冷,像似掉入了冰窖。胡玉音放下水杯,也是沒放穩,抖抖顫顫的,哐的一聲,落地了。碎片飛蹦,水濺四起,一個晶亮的世界從此消失了。

胡玉音的聲音也是變了調,問女警:“衍生在哪兒呢?你帶我去找他。我要見衍生!”女警看了一眼所長,所長就對胡玉音說:“出了事,我們也不知道,他一人在休息間,同事以為衍生在睡覺,可是同事聞著空氣不對味,推門想進去,門也推不開。將門撞開后,就看見衍生倒在地上。”胡玉音急了,急得眼淚像滾珠,猛地抓住所長的胳膊,哭喊著:“衍生到底怎么了?”女警說:“衍生自殺了,喝得是敵敵畏,滿滿一瓶的敵敵畏都喝了下去。同事看見的時候,衍生還在吐白沫,送到鎮醫院,人就不行了。”女警一口氣說了下去,說完,女警也哭了。所長說:

“衍生是好同志啊!怎么會發生這種事?今天是星期一,這才上班,衍生也是剛到所里,誰也想不到啊……”所長也哽咽了。沒等所長說完,胡玉音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胡玉音是怎么回到南湖家里的,她并不知道。醒來后,胡玉音只記得有人跟她說衍生自殺了。

胡玉音的家里圍滿了人,比兩年前老甘死后來的人還多。小七的全家幾乎都來了。胡玉音的女兒女婿也都來了。王全香哭天搶地喊著:“衍生啊,衍生啊!”小七則坐在床上抹眼淚。衍生的姐姐們也都在頓腳哭喊。胡玉音沒哭。胡玉音用手一遍一遍地摸著衍生的換洗衣服。若霞看不下去,若霞擔心胡玉音這樣能憋壞了自己。若霞抹著眼淚走到胡玉音的跟前,說:“媽,你不能這樣,你還是哭出來吧,哭出來,你的心里就不堵了……”胡玉音抬起頭看了看若霞,又看了看衍生的衣服,突然,胡玉音站起來,她朝著小七沖了過去!看見的人都驚呆了,他們以為胡玉音要對小七動手,有的人甚至想攔住胡玉音,可是沒人敢攔她,人們都能看出來,胡玉音沖跑的力量非常重大,就跟一把大砍刀似的。就在人們驚魂未定的時候,胡玉音的舉措又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見胡玉音撲通一聲,給小七跪下了。胡玉音抱著小七的腿在哭嚎著:“小七,好閨女啊,我求求你,你要保住衍生的孩子啊,他是衍生的根,也是我的命啊!”

胡玉音哭得比哭衍生還悲慘,比哭老甘還氣絕。那種哀嚎就如一把鋒利的無形刀,能割挖所有人的心臟。胡玉音這樣,嚇著了小七。小七也大聲哭了起來。王全香卻不哭了。王全香過來,將胡玉音抱著小七的手扳開了。王全香對胡玉音說:“親家,你不能這樣,辦衍生的后事要緊!小七肚里的孩子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小七怎能不要這個孩子呢?”

衍生的后事辦得很隆重,排場超過了老甘。

衍生的后事是派出所一手操辦的,所里能來的人都來了,市局里也來了人。不管怎么說,衍生是在單位出事的。派出所不僅承擔了所有責任,也解決了胡玉音的醫療養老問題,在若霞幾個姐妹的爭取下,還為胡玉音解決了一小套房子,她們說,櫻陀巷遲早都要折遷的。

衍生的后事辦過有半個月了,小七還沒有回來,胡玉音又等了幾天,小七還是沒回來。胡玉音等不及了,就和晚霞坐車去了王全香家。

王全香見胡玉音來了,雖是說著請坐,但臉色和說話卻不如從前。胡玉音看不出王全香的變化,胡玉音的心思都在小七的肚子上。屁股剛坐下,王全香自己倒將話題挑出來了。王全香說:“小七的肚子沒了。”胡玉音懷疑自己聽錯了。胡玉音側著耳問王全香:“你說什么?”王全香又重復了一遍,說:“小七的肚子沒了。”這次,胡玉音聽清楚了。胡玉音抖索著嘴唇,聲音也是斷了一截,后又被艱難地接上。胡玉音問王全香:“怎么沒了?”王全香說:“小七摔了一跤,孩子自己流掉了。誰也不想啊,都幾個月了,誰能舍得啊?!”說完,王全香就嗚嗚地哭了,蒼聲濁淚的。胡玉音一陣頭暈目眩,歪歪倒倒地要站起來。胡玉音想離開,離開這個與自己切斷絲連的地方。可晚霞卻不干。晚霞要見小七。要讓小七親口說孩子沒了。晚霞倔強地站在王全香的家里,渾身上下都是不甘心。胡玉音哩哩啦啦的聲音像黑夜的苦揚琴。胡玉音對晚霞說:

“走吧,我們走。”晚霞不依不饒地說:“憑什么就這么走了?孩子說沒就沒了,衍生剛走幾天,你就急得抓心了!早就看著你是笑面虎了,再存獸心也不能啃了自己的骨肉!”晚霞是沖著小七說的話。晚霞的聲音很高。晚霞說得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硬戳戳的子彈,子彈穿透了王全香家的鐵磚瓷瓦。見晚霞這般,胡玉音顫顫巍巍地拽著晚霞,說:“聽媽話,這不是我們家。我們走。”

胡玉音和晚霞走了。望著胡玉音漸漸矮小下去的背影,王全香多少也是不忍心。想著胡玉音過去對待自己和小七的點點滴滴,王全香的眼淚就像泉水般的噴涌。王全香用腳踹開小七的房門,拎起地上的鞋子就往小七的身上猛抽。王全香罵道:“死他媽的挨炮灰的,滅得怎么不是你?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呀?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你也下得了手啊!”小七沒有任何反應,面色清冷地挨著王全香抽摜下來的鞋子。

衍生死后的第二個月。女警給胡玉音送來養老金,走的時候還丟下了一本日記本。日記本是上鎖的。女警對胡玉音說,是在衍生辦公室的檔案柜里發現的。

女警走后,胡玉音將日記本顛來倒去的轉著。可是轉了半天,胡玉音也沒有辦法打開。胡玉音將日記本貼在胸口,后又放在臉上貼了貼。胡玉音的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掉。那天下午,胡玉音將筆記本放在包里,她要上街去找開鎖匠。

胡玉音花了二塊錢,從開鎖匠手里接過了日記本。接過日記本,胡玉音不敢看,胡玉音將日記本重新放回包里,胡玉音想,回家后再看。

回家后,胡玉音轉身關上了門。胡玉音的整個身體都靠在門板上,她的雙目緊閉,可是,止不住的淚水還是傾瀉而出。此刻,胡玉音的淚水不僅是為衍生而流,也為老甘,可能也為了那個有著一雙綿軟細長之手的男人。胡玉音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門板,一步步地向沙發走去。人還沒有走到沙發,胡玉音的身子突地一下就滑了下去。原來,胡玉音的腳底一直都是軟的。

胡玉音顫抖著雙手打開了日記本的第一頁,這一頁是衍生在老甘死后的第二天寫的,一直寫到衍生自殺的那一天。

胡玉音一頁一頁地翻著,眼睛也在一頁一頁地看著……老甘死了,衍生將頭蒙在被子里哭,衍生不敢讓胡玉音看見……與閻曉宏在一起是快樂的,因為閻曉宏從來沒給過衍生壓力……閻曉宏死了。衍生很傷心。十幾年的感情啊……見到小七后的猶豫……結婚的那晚,衍生不行……小七的手機里有暖味短信……親眼看見小七赤身裸體與他人睡在一起。那次,胡玉音去了婷霞家……不止一個男人,還有另外的人……

看著看著,胡玉音的內心就像焚尸爐里汪洋的火海,燃燒的火舌無情地吞噬著她。滾碾著,翻卷著,將她撩得高高的,瞬間又是殘忍地摔摜了下來!

胡玉音死了!一會兒,又活了過來……胡玉音渾身的骨頭都被烈火焚燒得劇痛,但胡玉音忍著。因為她要找小七。她要問小七:“那個沒有來到人世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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