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5;#8195;感謝父母,讓我們成為兄弟,讓我們一同走過了那段艱難歲月,一同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如果真有來生,我希望我們還是兄弟。寫下“兄弟”二字,是為了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為了表達兄弟之間的血肉親情,為了對苦難生活的記憶和珍藏。
——題記
三弟國江
除夕那天,我們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團圓飯的時候,老大說,多虧老三當了老板大家才能喝上那么好的酒,說得老三心花怒放。
喝了兩口就上臉的老三,咧著嘴“嘿嘿嘿”地笑著說:“這又算啥呢?”
我們兄弟四個,熟知我們的人都習慣按排行稱呼我們“老大”、“老二”、“老三”、“老幺”,老三就是我的三弟李國江。老大說他是老板,是因為他現在在成都琉璃場沙發城自己雇了幾個工人在從事沙發的外包裝加工。老三的生意還經營得可以,雖說規模不大,一年也能凈賺幾萬塊錢。一個農民的兒子,而且只是小學畢業的他,能夠在大都市站住腳跟經營自己的事業,實話實說,已經相當不錯了。
說起我這個三弟,真的有好多話想說,但一時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或許,這正是因為我們彼此太了解、太熟悉的緣故。
一
#8195;#8195;1984年的早春二月。
#8195;#8195;一個禮拜天,我從唱歌鄉回到李家灣(分別屬于不同鄉的兩個地方)看望父母和年幼的弟弟妹妹。母親仍是原來對我的那個態度:不冷不熱,一副愁苦的臉且充滿著怨恨,說話總是那么尖酸刻薄和指桑罵槐——我知道我執意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對她和一家人的打擊都很大,哪怕快要滿一年了,母親還是不能原諒我的忤逆。在她老人家對我如控訴般的言語中,我知道三弟跟著隊里兩個年輕人到芝苞鄉糧站的施工現場做工去了。母親說:“嗯,眾興還那么小,真是造孽呀!這咋是個出頭之日喲——”對于母親的這些話,我已經習慣了,但對于三弟眾興小小年紀就到工地上做工,我的心一下子便沉重了起來。
#8195;#8195;正月剛過,乍暖還寒的二月大多是薄陰天氣。
#8195;#8195;頭天下午只是陰天,第二天早上就下起了細細的小雨,而且還一陣緊一陣刮著風,與冬天差不多一樣的冷。早飯過后,我返回唱歌鄉時,特意繞道經過芝苞鄉糧站,想看望一下三弟。
#8195;#8195;芝苞鄉處在三座大山相交的河叉邊。河邊那些麻柳和白楊已經冒起了一點點嫩芽的枝椏,被風吹得“嗚嗚”地響,河灘兩岸那些裸露的石頭被雨打濕了后就像鐵的顏色,顯得冷冷的;街上鱗次櫛比的瓦房上盡都籠罩在薄薄的雨霧中。
#8195;#8195;沿著河邊轉運站的陡坡路爬上一道坎,便是糧站了。順著一陣“叮叮當當”的鏨子聲和“嗨嗬嗨嗬”的號子聲,我看到那邊正在打石頭、挖土方和抬石料的繁忙工地。當我在一群縮著脖子、弓著背,忙著干活的民工中叫著“眾興”這個名字尋找三弟時,一個正在埋頭挖土的少年伸直了身子,并向我這邊望了過來。
“眾興,你過來。”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就是我的三弟眾興,我這樣招呼著他。但見他穿著我曾經穿過的一件很舊的棉襖,亂糟糟的頭發有很長時間都沒有洗過似的,并粘滿了灰塵和泥土,還有一層像霜一樣的水珠;被凍得通紅的臉上似乎長了癬,就連鼻子也凍紅了,隨著喘氣呼出一陣陣白色的霧氣;握著鐵鎬的一雙小手黑黢黢的,手背上一道道皴裂的口子還沒有愈合。此時他離我只有五六步遠,在突然見到我的一剎那,他感到非常意外,愣愣地站在那兒,頭上的水珠不斷地從前額和兩鬢往下滴,他也不擦一下。我招呼他時,他既沒有應一聲,也沒有叫我一聲“二哥”,就那樣縮著脖子站在那兒怔怔地看著我。從他那雙深邃明澈卻又表情非常復雜的目光中,我看到了比母親看我的目光中內涵更為豐富的怨恨、失望、鄙視以及那種無法割裂的親情等,在這些復雜的表情里最突出的還是一種被傷害的委屈。
#8195;#8195;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心里一陣陣痛,好想哭。可當我還沒有哭出來的時候,他卻一下子蹲下身子,雙手捧著臉,竟“哇”地一聲先哭了起來。那種傷心的哭啊,是一個大孩子在受了許多委屈和重重的傷害以后,一直在心里憋了好長時間以來的一種宣泄!我仰天嘆了一口氣,便走近他直叫他的名字,叫他起來不要哭。說話的時候,我的聲音也在發顫,喉嚨像哽住了一樣。但他還是蹲在地上,還是在一個勁地哭。這時候,帶他來這里的我們要叫他“毛爺爺”(族里幺房的輩分都很高,我們父親都要叫他“叔叔”,因為他的小名叫“毛娃子”,所以,我們這輩的都習慣叫他“毛爺爺”)的青年過來了,我們相互打過招呼后,他就邊勸說邊把三弟眾興拉了起來。
#8195;#8195;毛爺爺說,一過年后田地里的莊稼都需要化肥管理,還有學生上學,都需要錢。他說他托熟人在這工地承包了一點砌墻的活,因為我們家里很困難,沒有啥可以變錢,便看在我的父母親都是好人,也看在都是一大家人的份上,便讓眾興來給他們打雜,多少也可以掙點油鹽錢。他要我放心,并說他們不會讓眾興干重活兒的,況且抬石料砌墻那重活他也干不了。
#8195;#8195;我說:“多謝您了毛爺爺,幫我好好照顧照顧眾興,他確實太小了,我……我很慚愧,真的……真的對不起他們……”
#8195;#8195;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非常吃力,強忍著沒有讓眼淚從眼眶里流出來。三弟眾興已經停止抽泣,但是剛剛擦去的眼淚還在眼圈周圍留著痕跡。我對他說,我是昨天去李家灣的,因為明天是禮拜一,要上課,所以我得趕回唱歌鄉。聽娘說你在這里做工,我是繞道走這里專門看你的。干活時小心點,在這里好好照顧自己,好好聽毛爺爺他們的話。說完我便將身上僅有的五元錢(當時我一月的工資只有三十六元)掏給他,他卻不要。我說你拿去買雙襪子和手套,我沒有多的只有這五元錢。拿著!我邊說邊硬是給他塞進了衣兜。
#8195;#8195;工地上被挖開的新土非常濕潤,再加上細雨一浸潤,腳踩在上面就黏糊糊的很不利索,工地上每個人的鞋底上都粘連著厚厚的泥土。自見面到我告辭離開他繼續趕路的時候,眾興一直沒有叫我一聲“二哥”,直到我爬上工地后面那道梁快要離開他的視線時,我才聽到眾興遠遠地在我的身后喊道:“二哥,放暑假了還回來不?”
#8195;#8195;我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8195;#8195;回過頭來,看著還站在那兒遠遠地向我張望的眾興,我擦了擦眼睛,沖他大聲地說:“等不到暑假!放農忙假我就回來!”說完后,我迅速地逃離了他的視線,跑到路邊松樹下的一塊石頭上,一屁股坐了下來。此時,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任自傷心地哭了起來。過去兄弟姐妹在一起生活的片斷,猶如冬天的落葉,飄飄灑灑地在我眼前飄落……
二
#8195;#8195;1968年夏天,一個被太陽曬得火辣辣的中午,在祖母和父親奔前走后的忙碌中,一陣高嗓門的嬰兒啼哭聲打破了中午的寂靜和緊張,讓左右的鄰居都知道母親又生了。祖母抑制不住滿臉的喜悅,一邊吩咐父親打兩個雞蛋趕快給母親做一碗定心湯,一邊高興地說:“又是一個放牛娃!”隨后,便給這個還在“哇哇”大聲哭啼的放牛娃起名叫“眾興”。
#8195;#8195;“眾興”就是老三的乳名。他還沒有斷奶的時候,因母親要在隊里參加生產勞動,所以,多數時間是我在帶他,常用一根布帶把他背在背上。他常在我背上拉屎撒尿,把他的衣服和我的衣服都弄得稀臟。
#8195;#8195;老三從小就愛哭,五六歲的時候就常跟人打架,打得贏要打,打不贏也要打;打不贏就哭,打贏了,看見別人哭自己也哭。許多孩子都說他不老實,也不講道理,為此,我幺爸給他起了一個諢名叫“馬老婆”(當地一位不講道理常跟別人吵架的馬姓婦人);也因此,他常常給家里招惹麻煩,我也為他沒少跟人家打過架。祖母說他是“放牛娃”,這是我們當地對剛出生的男娃子的稱謂。但在眾興上學前,他經常在山坡里放牧的并不是牛,而是我們家養的唯一的一頭黑山羊,到我們家也喂了牛該他真正放牛的時候,他已經上了一兩年的學了,我也上初中了。平常在假期里,我們兄弟倆一個割草一個放牛,跟村子的一幫孩子一起,梁上、河邊、山里到處都光顧過。平常,他總像我的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到鄉鎮上看電影,到鄰村看巫師跳壇為死人超度亡魂,看人家娶媳婦,等等,他都屁顛屁顛地跟著我。
#8195;#8195;老三上學的時候起大名叫“李國江”。他小時候特聰明,腦子也靈活,小學四年級以前,他和另外兩個孩子的學習成績都一直是班上的前三名。記得他還在讀二年級的時候,一天晚上,我們一家人都坐在靠火塘上拉家常。老三沖著我突然冒出一句,說:“二哥,看我們兩兄弟哪個有那本事吃‘商品糧’”。所謂吃“商品糧”,就是吃公家飯,他以為現在自己的學習成績好,將來一定可以當上國家干部或公務員。我說行;轉而又說,那肯定是你,估計我是不行的。父母親和大姐都很高興地夸他“人小志氣大”。但是,他并沒有對他所說出的話負責任。到了他讀四年級的時候,我已經在讀高中了,除了一月一次的歸宿假外就很少時間回家。后來在回到家的時候,聽母親和其他人說,這個家伙的膽子已經越來越大,經常在學校與同學發生糾紛,經常挨老師的理抹,學習成績自然是一滑再滑了。據了解,他跟著他們班上一個趁大人不在家敢把自家喂的一頭仔豬殺了做烤肉吃的學生攪和在一起,那個學生就是村里殺豬匠的兒子,是一個經常惹是生非、打死不投降的“皮疙瘩”,他老子一提到他就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像刮豬毛一樣用刀把他給刮一遍。
#8195;#8195;難怪,我每次回家要檢查他的作業本時,他總是編些理由蒙混過關,致使后來小學畢業連初中都沒能考上。
#8195;#8195;就在他開始讀書的時候,祖母早已去世,母親又連續給我們生了一個妹妹一個弟弟。這時,我們家已經有七口人了,在具有五六十戶人家的一個大生產隊里,雖然我們家的人口并不是最多的,但也算是一個人口大戶。我們兄弟四個中的老大從小就跟著外公外婆一起生活,要不,我們家就是八口人了。我還在讀初一的時候大姐就出嫁了,我到高中畢業時也才17歲多一點,還不到18歲,以下老三才12歲,幺妹9歲,老幺才5歲,所以這個時候,我基本上就是家里的一根頂梁柱了。
#8195;#8195;1983年的臘月我才滿21歲,但好像自己已經很懂事了。就在那年我犯了“桃花劫殺命”,認識并深深地愛上了鄰鄉(唱歌鄉)的一個女子,如中了心魔似的,根本就聽不進父母和親戚朋友的勸阻,以致徹底叛逆了家族、違背了父母的意愿執意到唱歌鄉做了別人的上門女婿。在我21歲生日過后的第十九天,即是那年舊歷的臘月二十六日,在非常哀傷的氛圍中,在突如其來的一場有史以來最為罕見的暴風雪中,迎來了我很具悲壯色彩的婚禮,甚至比《我的名字叫紅》里所寫的在外流浪十二年后回到故鄉的畫家黑,與他姨父的女兒謝庫瑞——一個已是兩個孩子的寡婦——所舉行的婚禮還要哀傷。雖然,仍然少不了有嗩吶的吹奏、鑼鼓的敲打和鞭炮的爆響,但在漫天風雪中,在母親聲嘶力竭的呼號中,在弟兄姐妹傷心欲絕的哭喊中,這些為婚禮作為喜興陪襯的喧囂,卻讓整個婚禮如一場殯葬儀式,并不像奧爾汗·帕慕克在他的書里所說的那種“哀喜”。
#8195;#8195;就在那一天,我離開了我的李家灣,離開了我生活了二十一年的那個一直都很貧窮卻又給我無限歡樂的家,狠心地離開了我體弱多病的父親母親,離開了曾與我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那天,老三一直在不停地抹眼淚,到我走的時候,他禁不住“嗚嗚”地大聲哭起來了,并一路追了好長一段。如果說,父母親是礙于面子,覺得自己的兒子做人家的上門女婿很不光彩,擔心我受委屈,考慮弟妹們年紀尚小不能為他們分擔生活的擔子等多種原因而不要我走,那么,老三他們幾個卻是舍不得我走。
#8195;#8195;然而,我畢竟還是走了,非常自私非常固執地走了。可以想象這對年幼的弟妹們是多么大的打擊,對他們心靈的傷害該有多深啊!
……
#8195;#8195;我坐在冰冷的石頭上,一支接一支地不停地抽著煙,再一次認真地反省我過去的行為。其實,已經用不著多想什么了,所有的事實都已經證明了我曾經的草率、莽撞和愚蠢——我已經遭到了上天的懲罰了。然而,我卻不能自拔,仿佛中了一種魔咒。一個本可以不再繼續發生的錯誤,卻一直蔓延著——我心里非常清楚,只要我鼓起勇氣跨出一步,我就可以解除心魔,就可以釋下心中的沉重,然而我就是沒有那樣做。一具如失去靈魂的軀殼任由魔鬼差遣!我的痛苦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也無法感受的,這種痛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有多痛。
#8195;#8195;想著我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竟然給我的親人帶來了那么大的傷害,讓我幼小的弟弟妹妹重新走上苦難生活的道路,我真的后悔難當,心痛不已。這僅僅才是開始呀,后面的路還有那么漫長,還有多少苦難在等著他們呀!想著老三已經十五歲了,心里又稍微寬慰了一些:雖然他不長個子,顯得有些矮,但畢竟很快就會長大成人的。
三
#8195;#8195;我回到學校暫時忘記了許多的不快,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沒有多久,也就是在芝苞鄉糧站與老三分手后的一個多月,聽人說他跟著隊里幾個青年出去打工去了,好像是到山西什么地方的一個磚廠。得知這個消息后,我又一個晚上失眠了,心里老是放心不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第一次離家去了那么遠的地方,叫人咋放得下心呢?而且磚廠的活兒都是體力活,他能吃得消嗎?在外面會不會被人欺負?所以,一段時間我心里老是想的這些。不管他現在是否長高了一點,是否比過去稍微明白事理一些,但是,自芝苞鄉糧站那一面后,他給我的印象卻始終是非常弱小、非常可憐且滿臉委屈樣的一個孩子。
#8195;#8195;大概是國慶節的前后,我在唱歌鄉收到了一封來自山西榆次市的來信。一看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我就知道是老三寄給我的,而且他還在背面寫著“內裝照片請勿折”幾個字。我非常激動地將信拆開,首先是一張六寸的彩色照片躍入眼簾。照片上,一個健壯且帥氣十足的小伙子,上身穿著紅色背心,兩手叉腰地站在陽光底下,一張笑得很開心很自信的臉,被太陽曬得黑里透紅;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顯得很結實。我看著照片簡直不敢相信他就是我的三弟眾興!再把他寫的信展開來一遍又一遍地看,知道了他在外面的一些生活經歷和一個月能掙多少錢,還有,這次在給我們寄信的時候,一次性給家里寄了多少錢回來,又是如何掛念家里的親人,也包括我,等等。看著他寫的信和照片,我心里那個激動啊,高興啊……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語道:“好啊……好啊……我們家老三,總算,總算長大了!”
#8195;#8195;就在那年年底,他從山西回家以后,有幾年時間他都再沒有出過遠門,而是在家里幫助父母親耕種包產田。只是到了我放了暑假或寒假后,他就跟著我在農閑的時候去給人家漆染家具,學做油漆活,以便掌握一門手藝。我們兄弟倆早已從心靈上溝通了,而且感情越來越深。每年春節期間,大年初一二里,他和幺妹、小弟老幺都在早早地盼著我回李家灣的家,常常在村口向那條路張望著。
#8195;#8195;不知道是哪一年,他又與本村的幾個民工南下到了廣東。
#8195;#8195;1992年的秋天,我與學校簽訂了一份停薪留職外出“勤工儉學”的合同后,便只身去了南京。恰好第二年冬天,三弟得知我到了南京后他也來到了那里,由我幫忙把他也安排在我所在的那家建筑公司。
#8195;#8195;當我在1996年底到成都從事傳媒工作以后,第三年的春天,也就是1999年3月,他與老大也到了成都。我們兄弟三個又團聚在一起了。
四
#8195;#8195;當初,老三和老大他們剛來成都時,我并不清楚,直到那天我們兄弟三人在成都見過面后,才知道他們已經在琉璃場沙發城住了下來,并了解到他們兄弟倆是準備在那些加工沙發的廠里做裝卸工。據說,在沙發城從事這項的有很多人,大都是來自老家那一方向的。我已經明白,他們這干的是純粹的苦力活。
#8195;#8195;老三平常喜歡吹牛,也愛說些大話。他常常自我解嘲地說,吹牛不犯法,也不完稅。早幾年在沙發城干這項活兒的人,已經掙了些苦力錢,但現在一下子涌來了許多人,難免會粥少僧多。一位自認為在沙發城很有資歷也熟悉門道的老鄉,有些妄自尊大,對老三他們的到來很是不以為然。他非常藐視地對老三說:“哪個都曉得你有一張炮嘴(說大話像放炮似的,也比喻說話不靠譜,水分很重),吹起殼子來能把天都吹得破。但是呢,哼哼,掙這錢不是你吹殼子那么輕松的。你曉得不?有多少人都沒有在這里站住腳跟呢。”很不服輸的老三認真地回答他說:“告訴你,這個不好掙的錢我就還掙定了。我們走著瞧,不出兩個月,我準會拿下一兩個廠給你看看!”語氣堅定,擲地有聲。旁邊有人在不置可否地笑,是笑他老三又在說大話了。
結果,不到半個月,老三就攬下了一個廠的裝車活兒,而且老板非常賞識他。第二年,他帶著的那批人,當然包括老大在內,已經承包了兩個大廠的裝卸活兒。后來終于有人相信,他老三那次不是在說大話,而是為了爭得一口氣。就這樣,他在琉璃場沙發城站住腳跟了,而且,老家不斷有熟人沖著他而來到了琉璃場,托他幫忙在沙發城找點事做。來人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不管是年輕的還是年老的,他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在那里為他們找到了合適的活兒。
就在老三與老大在沙發城合住在一間出租屋里的時候,他們和眾多老鄉被當成“三無人員”,都被抓走關進了收容遣送站,這使他們的身心受到了很大傷害。雖然我曾四處奔波為他們討還公道而未果,但他們兄弟倆并沒有因此而怪我,相反,就在第二年,我因為與兩個朋友合作搞了一個項目而血本無歸的時候,在落魄中,是老大、老三周濟了我,而且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跟著他倆吃住在一起的。那個時候,我們兄弟仨睡在一張床上,彼此溫暖著,睡得很香很踏實,讓我們重新回到了我們的童年,重新體驗了一遍童年的生活。
如果說,當初老三是因為我在成都而輾轉來到了這座城市,那么,在沙發城站住腳跟,并有了自己的事業,則完全是靠他自己打拼出來的。
老三雖然跑過許多地方,但真正能夠讓他開始立足創業并取得成功的還是成都。成都是他的發祥地。他們一家人也早在兩年前就住在了琉璃場沙發城,自父親去世以后,母親也常住在他們家,只是偶爾回老家看看。他的兩個女兒在附近的一所小學里讀書,弟媳給他做幫手,共同經營一個作坊式的小型加工廠,從事加工沙發的外包裝袋,生意還不錯。眼下他在成都不僅買了一百四十平米的高檔住房,而且還買了一輛三十多萬元的小轎車和一輛運送貨物的小型貨車。成都將是他永遠的居住地了。
說到這里我便想,他再也不會因為沒有暫住證、務工證和身份證的而被關進收容遣送了。
三十年過去了,誰也沒有想到老三會在這座城市安居樂業——拿老大的話說,他是一個“老板”,而我卻在他名牌武裝的身上,常看到昔日那個苦難少年的身影。
老幺李臻
#8195;#8195;2006年國慶節后的一天,三十二歲的老幺——四弟李臻,終于走進了婚姻的殿堂。當他挽著新婚妻子的手,神色莊重而又幸福地踏上紅地毯時,我才感覺到,好像老幺在此時才算真正長大了,仿佛從一個孩子突然間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老幺終于成了家,這不僅了卻了母親大人的一樁心愿,也讓我們弟兄姐妹們都不再為他操心了。
是的,昨天的老幺,在我的眼中仍然是一個尚未長大的孩子。
一
#8195;#8195;我說老幺是一個孩子,是因為他小時候的幼稚、天真以及有些孤僻在他的身上一直存在著,哪怕二三十年以來,他童年的影子和我們在一起的生活片段仍時常在我的腦海中迭現。
#8195;#8195;他與每一個生長在農村的孩子一樣,在山坡上放牛、割草、撿柴和在家里幫助大人做一些家務。唯一不同的是,他從小體弱多病。記得他兩三歲的時候還在母親的懷里吃奶,只要每每聽見母親發出的驚呼聲,并一邊搖著他的身子一邊不住地叫著他的乳名“安平”的時候,我們便知道他又犯病了——一種類似羊癲風的病,發病時渾身不停地抽搐,嘴唇發紫,眼睛翻白眼。曾先后找過赤腳醫生和公社衛生院的醫生,他們雖然見過許多這種病例,但都沒有治愈過,后來,有人說了一個土方子,其方法很簡單,就是在他每次發病時,用嘴咬住他的腳后跟。也是病急亂投醫,不管這種方法的根據是什么,有無科學性,但反正一遇他發病時就叫人用牙齒緊緊地咬住他的腳后跟。說也怪,不知是這個方法靈驗還是其他什么原因,總之,慢慢地他就好了,以后就再也沒有發過。他的另一個與眾不同的是,和老三小時候有著很大的反差,他不僅不愛惹是生非,而且顯得格外地膽怯和懦弱。不愛多說話,也不愛哭鬧,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是如此的幽深,總是忽閃忽閃地看著陌生人和別人的打鬧,讓人感覺到他內心的孤獨。
#8195;#8195;老幺安平是父母生下的被人們稱為“幺兒”的最后一個孩子。雖然那時農村形勢有所好轉,但在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家庭來說,仍然處于缺衣少食和捉襟見肘的困境。常言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我們家在每頓開飯前,母親或是大姐總是把鍋里少許的凈米飯用鍋鏟鏟在挨著灶膛那一面,為的是不讓我們在鏟飯時鏟進自己的碗里,因為那是留給年幼的老幺的特殊伙食,我們則跟著大人們一起吃粗糧。其實,這在當時的農村已經形成了一種普遍的現象,尤其在我們家——我就經歷過老三、幺妹和老幺他們仨享受特殊待遇的漫長的時光。但是,到老幺后來上學讀書時,我們年長的幾個兄弟姐妹都說他是“從小凈米飯吃多了腦子笨”,簡單的生字不會寫,簡單的算術題不會做。不管你怎樣說,他就是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或站在那兒,木怵怵的,眼睛盯在一處不知道看的什么,就像靈魂出竅似的,只能從他耷拉的腦袋和嘟嚕的嘴可以看出他的沮喪和不滿。有時候,他委屈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從眼眶里往下掉,但就是不哭出聲。母親說,這個家伙是個倔性子。
但是,那年我離開家的時候,他雖然還不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同樣還是跟著老三和幺妹他們一起在哭。
二
#8195;#8195;我結婚后的第二年夏天。老三已經到山西磚廠打工去了,父親又在病中,正值栽秧的農忙季節,所以,學校放了農忙假后,我便到李家灣幫助老幺他們家侍弄水稻田和栽秧。那天我一個人在田間給他們家耕栽秧田,由于離家較遠,同時也為了趕時間想在那一天把那幾塊水田全部翻耕了,所以,中午飯就不回家去吃,到時候由老幺專門給我送到田間來。恰好那天母親去別人家栽秧去了,為的是到他們家栽秧時也有人幫助,所以午飯就只好讓父親堅持著慢慢地做。
時間已經是下午了,仍然不見老幺送飯來,我的肚子也早已餓得“咕咕”叫。抬頭看看天空,太陽只差一竹竿高就落土了。
就在我非常乏力非常饑餓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前面的田埂上,他就是還未滿十歲的老幺安平。一張臉被太陽曬得紅紅的,沾有塵土的額頭上因為流汗被沖出一道道明顯的痕跡。他雙手捧著一大瓷缽干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并沖我叫道:“二哥,吃飯了。”我問他吃了沒有,他說他已經吃過了。我再問為何現在才把飯送來呢?他不開腔,只是傻傻地笑,不好意思拿眼睛看著我。其實我知道我父親這個人做啥事都沒有個三忙三緊的。我叫他把盛著飯的瓷缽放在旁邊一塊干凈的石頭上,等我把套在牛身上拉犁鏵的纖繩卸下來后再吃飯。同時,吩咐他照看一下牛,不要讓牛走遠了,等它歇息得差不多的時候,再牽著它去尋找清水喝。
當我從田里帶著一身的泥漿出來,連手都來不及洗就過去一屁股坐到石頭上準備吃飯的時候,我不僅看見了有幾只螞蟻正爬上瓷缽的邊沿想去搶食我遲來的午餐,而且還發現飯里的幾顆土豆如一窩鳥蛋似的,硬生生地壘砌在米飯的表皮——憑經驗,那是被摔倒時經受過震動后所呈現出的那種現象。為了證實我的判斷,我便把飯端了起來,一邊用手輕輕地撫去那幾只螞蟻,一邊向那邊正守著牛吃草的老幺問道:“安娃,你是不是在路上跌跤了?”
他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后就把腦袋耷拉著,一下子,那張稚嫩的臉比剛才顯得更紅,但他嘴上卻在“我……我……”地想否認或者辯解,但好半天也沒有“我”出什么來,根本就沒有說清楚一句完整的話。我明白了。看他那個可憐的樣子——一個無心做了錯事的孩子等著挨訓的樣子,我不忍心怪罪他,也不想再多說什么,只是說:“沒事,只要是干凈的。以后走路小心點。”他聽了我這么說以后,臉上才有些靦腆的笑意,一種如釋重負的樣子。
#8195;#8195;我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飯,一邊隨意觀望著周圍。一股泥水的腥味,從我的一雙手和一雙腳上傳入我的鼻孔,還有土豆干飯的香味和我身上的汗味。一陣風微微地蕩起,近處山林中那些櫟樹的葉子翻動著,并發出“唦唦”的響聲;背陰的那些旱地里的麥子尚未收割,杜鵑的叫聲不知從附近的什么地方傳來,一聲接一聲的;遠處田野里也是一片繁忙,此起彼伏地響起一聲聲趕牛的吆喝聲;西邊的天空,太陽已經褪去了剛才的火熱,并暗淡了光芒,像滴落在宣紙上的一滴淡黃色顏料,遠遠地躲在一層薄云后面,如一張俯瞰塵世的憂郁的臉)幾只水老鴉在我已經翻耕過的水田邊徘徊,其中一只停歇在田中央的犁頭上。
#8195;#8195;水田那邊,年幼的老幺已經把牛鼻繩牽在手里,正準備把牛牽到一個坡坎上去吃那兒的好草。我想著,老幺應該快滿十歲了吧?因為我到年底的時候也就要滿二十二歲了,我要整整大他一個年輪。想到這里,心中便涌起一股惆悵和酸楚——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都是在苦難中長大的。那么,我們年幼的小弟——老幺,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啊!
#8195;#8195;突然,我感覺我的右腳肚一陣奇癢。準備用拿筷子的右手去撓,但想到腿上沾滿了稀泥漿,不方便。我扭身低頭一看,一只被稱為“軟體動物”的螞蟥正緊貼在癢處,并不停地蠕動著(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用手去生硬地往外扯,即使把它扯斷了,它的頭部仍然緊緊咬住你,只有用手拍打它吸血的周圍,使肌肉收縮,讓它沾不住自己掉下去)。我顧不著多考慮,忙把筷子叼在嘴上,騰出右手,“啪”的就是一下拍打在腳肚上。這方法很靈,正在狠命吸血的螞蟥,馬上就掉了下來。
瞬間,一股鮮紅的血液從那兒流了下來,在沾滿泥水漿的腳肚上沖刷出一道彎彎曲曲的痕跡,就像老幺額頭上被汗水沖過的污跡一樣。
三
#8195;#8195;多少年過去了,我們最小的弟弟老幺終于長大了,并且已經在外面打了好多年的工,其中在北京呆的時間最長。
我第一次在北京見到他的時候,是在那年的夏天,在北京的八里莊。
那是因為我帶著小兒子從南京專程到北京武警總醫院去給他治病,順便看望一下他和幺妹倆,想知道他們姐弟倆在那里到底混得咋樣。我們到了醫院以后才給老幺打傳呼,等他回電話時我告訴他我已到了北京,現在某某醫院的門診部。不多久,大概一小時他就汗涔涔地來了,他說他是從工地上趕過來的,來時還沒有忘記在路上買了一袋水果。雖然,他原本黝黑的膚色現在被北京的太陽曬得更是油黑發亮,但他明顯地長高了,也比過去結實了許多。那天下午,我們從醫院出來后就直接跟著他來到他們幾個人合租的出租屋,之前,他已經通過電話把我們已來北京的事,轉告了在北京某部隊家屬院當保姆的幺妹,所以,我們到了他的住處時,幺妹已經等在那里了。
姐弟倆和幾位老鄉非常熱情地招待了我和小兒子。
晚飯后,幺妹回到了她的住處。當晚,我與小兒子就住在老幺他們的出租屋。那間七八平方米的屋子,用磚頭墊著幾張竹跳板搭就的床鋪,幾乎就占了整個屋子的三分之二;兩三只空油漆桶當做凳子,還有鍋碗瓢盆等簡單的家什(幸好蜂窩煤爐和炭丸都是安置在屋外的),使整個屋子顯得非常擁擠。原本是他們租房的三個人合睡的一張床,現在又添了兩個人,自然就要比原來擠,幸好是熱天用不著蓋被子。但是,沒有蚊帳的情況下,僅憑一盤蚊香是不可能將整夜“嗡嗡”亂飛亂撞的蚊子趕出去的。所以,蚊子的騷擾和熱烘烘的空氣中散發出的大量的汗臭味都無法讓人安睡。不知道老幺他們是不是早已習慣,在此夜還能像過去一樣睡得香,反正,我在懵懵懂懂中盼著天早點亮。
那次過后,我很長時間都在為他在北京惡劣的生存環境而憂心,所以,回到南京后,與他經常通電話。
第二次在北京見他的時候應該是六年以后了。
那時2000年的9月份,報社派我到北京去出差,那次在北京看到他有了明顯的變化了。他已經沒有在原來那個地方住了,據他說他已經搬了兩三年了,現在這間屋子要比過去住的那間價錢貴多了。仔細一看,確實明顯的不一樣,屋子里搗拾得很干凈,有床,有椅子,有寫字的抽屜桌,還有電風扇、收錄機等家電,床鋪整潔,室內布置得很講究,有上世紀八十年代鄉鎮機關工作人員生活起居的派頭。那天晚上,他與另一位同住一個小院的老鄉一起,親自動手在院壩里的煤氣灶上忙乎著,他說他要給我做北京地道的涮羊肉吃。那天晚上好像有月亮,在北京郊區那套小四合院里,就我們三個人圍著火鍋坐著,身邊放了一箱啤酒,我們邊吃邊喝邊聊。
雖然,那時我對第一次吃涮羊肉并沒有多大興趣,也沒有多深的印象,但老幺的談話讓我感觸很深。我發現他原來還是很有口才的,也很會侃。我從他的談話中了解到,他在北京從事多年的打工,都是跟著別人學著搞房屋的裝飾裝修工程,許多包工頭都很賞識他的勤奮,信任他的誠實,雖然沒有掙多少錢,但他已經學到了一門手藝。他說他現在就想有機會自己獨立承包一個工程,哪怕很小的裝修工程,都要比給人家干強。我很高興,也不住地鼓勵他,并特別吩咐他出門在外自己要多加保重,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來,不要跟別人結仇等。同時,我們也沒有少談家里的情況,相互交流,共同探討對家庭的振興,如何贍養父母。這一夜,我們談了很久,直到月亮西下。
四
#8195;#8195;2002年,老幺也從北京轉到了成都,他是我們兄弟四個中最后進軍成都的。
#8195;#8195;老幺剛來時住在我們家,每天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到處轉悠,一邊熟悉環境,一邊到一些房產建筑工地和建材市場去了解行情。我則幫忙找一些熟悉的建筑裝潢公司給他一份臨時工干干,以此逐漸進入成都的裝修行業。不多久,他已經對成都的環境非常熟悉了,他對許多街道和新建小區居然比我還了解得更為詳細,同時他已經開始私底下認識了許多已經購買新房的業主,并承攬了一些私家裝修活,比如刷油漆、貼面磚和屋頂防漏等零碎工程。
#8195;#8195;有一天我正在辦公室做一個專題報道方案,他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他被別人關在屋子里不許出來,要我過去一下。我問他是什么原因,他說關他的就是他所在那一家裝修的房東,原來還差他的工錢,他去找他討要,對方不僅不給反而把他給反鎖在屋子里。我非常氣憤,問清了地點后,便放下手頭的事,與一個同事一道打的趕了過去。
#8195;#8195;等我們趕到那里乘電梯坐上九層按他提供的門牌號找到他時,他正從側邊一個小窗戶伸出腦袋來對我們說,就是這家,房東也在家里跟他在一起。我讓他叫房東伸出頭來我們與他說話,房東磨磨蹭蹭半天才把腦袋伸了出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瘦小男子。我們問他為什么這樣做,說他這是非法拘禁,并叫他馬上把門打開。他說他不能打開,怕我們進去揍他。他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雖然他已經了解了我們的記者身份,但我畢竟是當事人的親哥哥。無奈,我只好報了警,在我們等到警察到來之前的四五分鐘里,雙方就這樣門里門外的僵持著。很快,一個身材很魁梧的警察上來了。在問明情況后,警察朝屋里喊話,叫他馬上把門打開,有什么事到派出所去好好解決。這時候,那個房東才再一次地把腦袋從窗戶伸了出來,他看見警察來了,并不緊張,反而感到一種輕松,嘴里不住地說“警察來就好,警察來了就好”的話,隨說隨就從里面把打開了。
#8195;#8195;我們進去后,看著老幺一副無辜和受委屈的樣子,我當著警察的面,把房東狠狠地訓斥了一番。警察也批評了他的行為,并說他是不明事理,不懂法。之后我們一起下樓坐上警車到了附近的轄區派出所。在通過派出所民警的詢問過程中,我們了解到,房東之所以拒付八百多元的工程尾款,是因為施工中有些小問題在當初沒有協商好,但責任不在老幺。最后,通過調解,房東終于同意將所欠尾款全數付給老幺,并給他和我道了歉。
#8195;#8195;雖然,類似討要工錢所發生的糾紛后來又發生過一兩起,我都曾幫助過他;雖然,我在為自己有能力幫助老幺而感到高興過,但是,我還是經常開導他說,遇事要有膽有識,不要表現得太懦弱,要像個男子漢。只要你堅持正義,走正道,遵紀守法,自己掌握住理由,依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什么事都好說,我們也好出面。
#8195;#8195;現在好了,在成都以橋下“個體游擊隊”為主流的裝修行業里,老幺以他業務精湛、誠信待人和堅忍不拔的性格,最終贏得了不少客戶的贊譽,基本上有了自己的根基(客戶資源),也有了自己小小的一個施工隊伍,每月都有干不完的活兒,經常都有客戶主動打電話找他。
#8195;#8195;他在北京多年的心愿終于在成都實現了。不僅如此,他在成都終于娶了媳婦成了家,為母親了卻了多年的心愿。
#8195;#8195;而我,也是在他的婚禮上,也才仿佛覺得他這時方才長大。
紅 狼
#8195;#8195;本名李國仁。中國青年詩人學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外散文詩學會理事,成都市文聯創作員,《荒原》文學主編。已在《詩刊》《星星》《詩潮》《散文詩》《散文詩世界》《四川文學》等多家刊物發表詩歌、散文和隨筆多首(篇)。曾獲全國詩歌類和散文類文學獎項。已出版詩集《生命放逐》、散文集《回家的路》,創作完成五十余萬字的長篇鄉土風情小說《農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