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小心別P”冗余否定格式

摘 要: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意思就等于“小心P”，表示提醒的意義，用來引起受話者的注意。其中，“別”為冗余否定成分。本文主要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平面對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冗余否定格式 “小心別P”結構 句法分析 語義解釋 語用特點

一、引言

否定祈使句和它的肯定形式是一組對立的語義范疇，語言使用者在傳遞信息時既可以使用祈使句的否定形式，也可以使用其肯定形式，二者的語義內容在理論上通常是相反的。但在實際語言中，卻存在著一種“冗余否定”(也叫“羨余否定”)現象。所謂“冗余否定”，指的是在一個句子或短語中，表達否定的標記成分(“不、沒、別”等)不是理解該句子的意義所必須的。

否定祈使句“小心別P”是指動詞“小心”后加否定性短語“別P”形成的否定性祈使句。例如“小心別著涼” “小心別感冒”。否定詞“別”去掉后，表示的意思不變，這種現象就稱作語言的“冗余否定”現象。本文主要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平面對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進行探討。

二、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句法分析

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意思就等于“小心P”，表示提醒的意義，用來引起受話者的注意。其中，“別”為冗余否定成分。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句法分析如下:

(一)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句子，主語部分通常是省略的。例如:

(1)朱老忠把江濤抱起來。說:“人斷了氣，身上不干凈，小心別弄病了。”

(2)因為地上有青苔，琥珀特別提醒劉姥姥，地滑，您老人家走的時候，小心別摔著，結果劉姥姥還是摔著了。

(3)天冷了，你多穿點衣服，小心別感冒。

少數情況下，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句子中，主語部分也會出現。例如:

(4)從前大學之道在治國平天下，現在治國平天下在大學之道，并且是條坦道大道;對于第一類，大學是張休息的靠椅;對于第二類，它是個培養的搖籃——只要他小心別搖擺得睡熟了。

(二) 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中的P通常是動詞性詞(組)或介詞性詞(組)。例如:

小心摔著 = 小心別摔著

小心讓湯溢出來 = 小心別讓湯溢出來

小心打破我的茶杯 = 小心別打破我的茶杯

小心笑掉了大門牙 = 小心別笑掉了大門牙

小心沾到水 = 小心別沾到水

小心把房子燒了 = 小心別把房子燒了

小心從石頭上摔下來 = 小心別從石頭上摔下來

小心把身體一扭兩段 = 小心別把身體一扭兩段

但并不是所有動詞(詞組)和介詞(詞組)都符合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例如:

小心弄壞了唱片 = 小心別弄壞了唱片

小心把嗓子累壞了 = 小心別把嗓子累壞了

小心走路 ≠ 小心別走路

*小心把衣服洗干凈 *小心別把衣服洗干凈①

如果P表示形容詞詞組，雖然有些也符合語法，但有相當一部分句子將不再屬于冗余否定格式。例如:

*小心美麗 *小心別美麗

*小心偉大 * 小心別偉大

*小心認真 小心別認真

小心粗心 = 小心別粗心

小心太招搖 = 小心別太招搖

以上五組例句中，前兩組不符合語法，第三組雖然符合語法，但“別”具有了實在的意義，不再是冗余否定格式，只有最后兩組符合“小心別P”的冗余否定格式。

如果P表示名詞或名詞性詞組也不符合語法規則。例如:

小心你的錢包*小心別你的錢包

小心孩子 *小心別孩子

小心小偷 *小心別小偷

三、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語義解釋

通過對“小心別P”的否定祈使句的分析發現，“小心別P”祈使句是個多義句式，主要可以表達兩種語義類型，既可以表示“提醒”，即提醒聽話者避免某種消極結果的傷害，也可以表示“警告”，即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說話者說一些不順耳的話語，告誡威脅對方。在語義程度上，“提醒”的力度輕于“警告”，而且“提醒”常帶有表示關切、善意建議的意思，而“警告”多含有批評不滿的情緒。下面依次對“小心別P”的否定祈使句的兩種語義類型進行分析。

(一)提醒類“小心別P”否定祈使句

1.該類否定祈使句在表示假設關系的復句中，“小心別P”格式既可以充當表示假設條件的小句，也可以充當表示假設結果的小句。例如:

1)表示假設條件意義的“小心別P”格式

(5)小心別討了你那位好朋友的厭，一腳踢你出來，那時候又回上海，有什么臉見人。

(6)說起來趕緊捂住嘴巴，小心別笑掉了大門牙，豬肉咬不動，更不能啃大骨頭，白白浪費了口福。

(7)你背后不生眼睛，我眼睛可是好好的，決不會抽煙抽到你褲子上，只要你小心別把屁股揞我的煙頭。

2)表示假設結果意義的“小心別P” 格式

(8)夜里把被子蓋好，小心別著了涼。

(9)白天別拿，到夜黑去背，小心別讓人看見。

(10)燭花也可能會掉在草上面，小心別把房子燒了。

2.該類否定析使句也常常單獨使用。例如:

(11)孟浪的人一定會得答一句:“小心別讓家里頭的那位看到才好!”

(12)我真想告訴他小心別弄壞了唱片。

(13)我叫他小心別吵醒了主人。

該類祈使句的語義可以具體表述為在一定的語境中，說話人提醒對方避免受到某種行為或是事物帶來的消極結果。由該類祈使句的句式義可知，祈使句中的話語對聽話人來說是消極的，是聽話人不愿接受的，即具有“消極性”的語義特征。

如果是表示積極意義的，則不能用于該祈使句。例如:

小心別得了感冒 *小心別得了獎

小心別弄破了衣服 *小心別洗干凈了衣服

小心別粗心 *小心別仔細

(二)警告類“小心別P”否定祈使句

該類祈使句也常用于表示假設關系的復句中，“小心別P”的否定祈使句通常充當表示結果的分句。但是，當“小心別P”表示警告意義時，“別”就不再是冗余成分，“小心別P”的整個格式也就不再是冗余否定格式，意義上也不再等于“小心P”。例如:

(14)你要是把這件事說出去，小心別怪我扒了你的皮。

*你要是把這件事說出去，小心怪我扒了你的皮。

(15)小心別再這樣蠻橫，否則你吃不了，兜著走。

*小心再這樣蠻橫，否則你吃不了，兜著走。

此外，“小心別P”的冗余否定格式也有“猜測”的意思，例如“小心別是什么爆炸物”。鑒于符合這類意義的句子出現的頻率很低，本文不再贅述。

四、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語用特點

按照常理，“小心別+P(消極意義)”應該等價于“小心P(積極意義)”。為什么在表示“提醒”的祈使句中，“小心別P”的格式意義就等同于“小心P”的格式意義呢?例如“小心別摔倒”“小心別感冒”。有的學者認為冗余否定格式“小心P”祈使句的形成是受到了復句“小心，別P”的影響。筆者也贊同這個觀點。“小心，別P”在口語中經常用到，“小心P”提醒別人注意某種行為或事物，而“別P”也有提醒聽話人避免受到具有消極性行為或事物的傷害，因此，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是“小心P”的同義強調句。在說話過程中，如果“小心”和“別P”之間的語音停頓稍短就成了單句“小心別P”了。可以說，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形成是語用因素造成的。

雖然在表示“提醒”的祈使句中，“小心別P”的格式意義就等值于“小心P”的格式意義，但二者仍然存在差異。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在語用方面的特點分析如下:

(一)凸顯性

從上文的分析中可以看到，“小心別P”的冗余否定格式的語義與“小心P”祈使句的語義相同，“別”凸顯了祈使句的句式義，屬于同義形式的復用，從而使句子具有了強調作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小心別P”是“小心P”的強調形式。例如:

小心弄壞了玩具 = 小心別弄壞了玩具

小心打破這個花瓶 = 小心別打破這個花瓶

小心著涼 = 小心別著涼

小心被偷 =小心別被偷

上面四組句子中的“別”只具有形式標志和強調的意義，并沒改變句子的語義特點。

(二)焦點

焦點是指未知信息中著重說明的部分或者已知信息中發話人有意強調的部分，用于語用平面。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焦點在“小心”上，重在提醒，非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焦點則在“別”上，重在警告。例如:

(16)小心別著了涼。

(17)小心別怪我扒了你的皮。

例(16)是強調要“著涼”這件事，焦點在“小心”上，帶有關心的感情色彩。例(17)是強調“別怪我”，焦點在“別”上，含有否定和警告的意義。

(三)使用頻率

雖然在表示“提醒”的祈使句中，“小心別P”的格式意義就等同于“小心P”的格式意義，但是通過查閱大量的例句我們發現，在實際運用中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使用量遠遠小于“小心P”。例如，在北京大學的現代漢語語料庫中收集的關于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句子不足40條，而“小心P”的句子卻有上千條。究其原因，一方面“小心P”可能符合人們用語的經濟性原則。人們通常都喜歡用簡明的話語表達自己的觀點。例如，在某些公共場所張貼的提示性標語，一般都是“小心P”的格式，如“小心碰頭”，而不是“小心別碰頭”。另一方面，“小心P”格式的使用范圍比“小心別P”廣也可能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小心P”在句式意義上可以表示提醒和警告，在語法上P既可以是謂詞性詞(組)、介詞性詞(組)，也可以是名詞性詞(組)。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雖然在句式意義上也可以警告，但是用得比較少，而且“小心別P”中的P僅僅是部分謂詞性詞(組)和部分介詞性詞(組)。

五、結語

“小心別P”祈使句是個多義句式，主要可以表達兩種語義類型，既可以表示“提醒”，即提醒聽話人避免某種消極結果的傷害，也可以表示“警告”，即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說話人說一些不順耳的話語，告誡威脅聽話人。雖然在表示“提醒”的祈使句中，“小心別P”的格式意義就等于“小心P”的格式意義，但二者仍然存在差異，主要體現在凸顯性、焦點和強調成分以及使用頻率上。在實際運用中，冗余否定格式“小心別P”的使用量遠遠小于表示提醒的“小心P”的使用頻率，這主要是由“小心P”和“小心別P”本身的意義和人們的用語習慣形成的。

注 釋:

①*表示句子不符合語法，以下類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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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陸儉明.“句式語法”理論與漢語研究[J].中國語文，2004，(5).

(陶文娟 南京林業大學人文學院 210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