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喻\\轉喻與詞義發展

摘 要: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對詞義發展起著重要作用。詞義發展的結果是產生了大量的一詞多義現象，多義現象既包括不同義項又包括不同詞性。隱喻性詞義的生成和發展以相似性為基礎，并且依賴人的類比思維;而轉喻性詞義的生成和發展則以相鄰性和突顯性為基礎。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在詞義發展中共同作用，互為補充，并存在交叉現象。隱喻和轉喻對詞義發展產生影響是多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

關鍵詞:隱喻 轉喻 詞義發展 相似性 相鄰性

一、引言

詞義發展是任何語言中都存在的普遍現象，詞義發展的最終結果是產生了大量的一詞多義現象。Taylor(1995:105)指出，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看，多義詞詞義范疇的特征是擁有一個共同的核心意義，使不同的多義項附屬在同一詞上。張志毅、張慶云(2001:95)提出，詞的多義結構是以一個核心義位為中心，含有一個或幾個共同的義素，帶有整體性的語義聚合體。王文斌(2007a:258)認為，一個詞在產生之初只有一個初始意義，其他多義項是通過引申得到的。我們贊同以上的觀點，認為根據詞義發展，詞義可以分為基本義和引申義。基本義指詞匯的原義，一般是指具體的、人類最初認識事物的意義;引申義指從基本義引申出來的意義。基本義和引申義之間具有一定的聯系，這些有聯系的詞義構成了這一詞的意義范疇。那么詞義是如何發展的?引申義是如何產生的?趙艷芳(2001:36)提出多義現象(包括不同義項和不同詞性)是通過隱喻和轉喻認知手段由一個詞的基本意義向其他意義延伸的過程。李瑛、文旭(2006)認為轉喻和隱喻是詞義發展的兩種主要方式。曲占祥(2007)通過對比研究分析了隱喻和轉喻在詞義延伸中的作用，也認為隱喻和轉喻思維使詞義延伸成為可能。本文聚焦于隱喻性詞義和轉喻性詞義的生成和發展，分析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的作用機制、兩種認知方式在詞義發展中的關系，并進一步解釋了這兩種認知方式對詞義發展產生作用的動因。

二、隱喻、轉喻認知方式與詞義發展

(一)隱喻認知方式對詞義發展的作用機制

隱喻是不同認知域之間的映射，對一事物的理解是基于對另一事物的理解，其主要功能是促進理解(Lakoff Johnson，1980:36)。也就是說隱喻是人類借用事物某一領域的認知來解讀另一領域的認知(王文斌，2007a:229)。隱喻之所以能被構建是因為始源域和目標域之間存在相似性。相似性是隱喻賴以存在的基石，所以在隱喻性詞義的發展過程中，相似性起著重要作用，是基本義與隱喻義、隱喻義與新的隱喻義產生關系的基礎。相似性又包括物理相似性和心理相似性(王文斌，2007a:238)。物理相似性指人們可視、可嗅、可聽、可味、可觸等物質世界之間的相似性，可以直接感覺到。而心理相似性是指必須通過人們的抽象思維概括和創建的相似性。在隱喻性詞義的發展過程中，人們既要借助于物理相似性，又要借助于心理相似性。

以英語中“mouth”一詞在朗文當代英語辭典(1995年版)中的幾個義項做一分析:①the part of your face which you put food into，or which you use for speaking(嘴，即口);②the entrance to a large hole or cave(洞口);③the open part at the top of a bottle or container(瓶口，容器口);④the part of a river where it joints the sea(河的入海口)。我們認為義項①是“mouth”一詞的基本義，義項②③④是通過隱喻認知方式獲得的引申義。在詞義發展中人類總是借用自身的身體器官來表達新事物和新概念，通過隱喻建立基本義和引申義之間的關系。首先，義項②③④與義項①屬于不同的認知域，義項①屬于身體域，而義項②③④屬于事物域;其次，義項②③④都與義項①有一定程度的物理相似性，不管是表示容器口，還是洞口、入海口，都具有口的形狀(雖然口有大有小)。同時義項②③④還與義項①有心理相似性，即它們都表示“出入通過的地方”。又如英語中“virus”一詞，在朗文當代英語辭典(1995年版)中有三個義項，其中兩個如下:①a very small living thing，smaller than bacteria，that causes infectious illnesses(病毒);②a set of instructions secretly put into a computer，that can destroy information stored in the computer(計算機病毒)。我們認為義項①是“virus”一詞的基本義，義項②是隱喻性詞義。義項①與義項②屬于不同的認知域，即醫學領域和計算機領域。這一隱喻性詞義的生成是建立在義項①與義項②之間的心理相似性基礎上的，即它們都具有某種破壞性。綜合以上兩個例子發現，借助于物理相似性或心理相似性，隱喻性詞義得以產生，滿足了語言表達不斷出現的新概念和新事物的需要。

相似性是隱喻性詞義生成和發展的基礎。仔細分析后，我們發現相似性的確立需要依賴人的類比思維。類比是隱喻相似性構建的認知手段，類比思維能發掘隱現于客觀事物諸種物質中的各種相似性(王文斌，2007b:14)。所謂類比，指人類根據兩個或兩類對象在某些屬性上相同或相似，并且已知一個對象具有某種屬性，從而推知另一對象也具有某種屬性。也就是說類比是基于相似性的一種推理思維方式。所以，我們可以概括地說，隱喻性詞義的生成和發展以相似性為基礎，并且依賴人的類比思維。

(二)轉喻認知方式對詞義發展的作用機制

轉喻是同一認知域中的映射。轉喻具有指稱功能，往往是用一個事物來代替另一事物(LakoffJohnson，1980:36)。轉喻涉及的是事物的相鄰關系，例如部分與整體、原因與結果等(束定芳，2008:195)。趙艷芳(2001:115～116)認為，轉喻涉及的是一種“接近”和“突顯”(salience)關系;在兩個相互“接近”或“關聯”，但卻屬于不同概念范疇的事物中，一個突顯事物替代另一個事物，如部分與整體、容器與其功能之間的替代關系。由此可以看出，“鄰近性”(contiguity)和“突顯性”是轉喻認知方式的兩個主要特征，其中鄰近性即相關性。在轉喻性詞義的生成和發展過程中，鄰近性和突顯性起著重要作用。

例如，“paper”一詞源于希臘語，最初表示一種植物的名稱，這是它的基本義，后來將這種植物造出的紙稱為paper，這是它的引申義。從這一基本義發展出引申義就是轉喻思維的結果，因為基本義與引申義之間具有一種相關性，是原材料與成品的關系。又如，英語中“hand”一詞，以它在《英漢大詞典》(1993年版)中的幾個義項為例，對轉喻性詞義的生成和發展做一分析:①手，如earn a living with one's hands;②人手，雇員(指工人、船員等)，如 a factory hand;③手藝，技能，如a hand for pastry;④字跡，手跡，如write a good hand;⑤插手，參與，如have a hand in sth;⑥(尤指動手的)幫助，如give sb.a hand;⑦允婚，答允，如ask for a girl’s hand;⑧鼓掌，如give sb.a big hand。我們認為義項①是hand一詞的基本義，因為根據認知語言學的“人類中心說”，人們認識事物總是以自己的身體為認知的基本參照點，進而認識周圍的事物，然后再進一步引申到其他抽象的概念(趙艷芳、周紅，2000:54)。其他七個義項均是通過轉喻認知方式發展的引申義。義項②與義項①相關，因為雇員最忙碌的是兩只手，所以手作為突顯特征用來指代雇員，從而產生了“雇員”這一轉喻性詞義。義項③與基本義也存在相關關系，任何手藝和技能都需要手的操作。義項④與基本義也相關，“字跡”需要借助手才能寫成。義項⑤的生成也借助于轉喻思維，在“插手”或“參與”某事的過程中，往往需要“手”的參與，所以也是突顯了“手”的功能。義項⑥顯然與“手”這一基本義相關。義項⑦的生成也借助轉喻思維。在西方，若女方答應男方的求婚，一般會伸出自己的手來表示同意，所以用“手”作為突顯特征來指代“允婚”。義項⑧“鼓掌”自然離不開手，這一引申義的生成同樣是借助于相關性。

詞義的發展產生一詞多義現象，這里所說的多義現象不僅包括不同義項，還包括不同詞性，而轉喻認知方式在不同詞性之間的轉化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不同詞性突顯事物不同的方面。名詞是把所指對象當作事物來對待，而動詞則是突顯其動作的一面，不同的詞性與人的認知及表達信息的突顯面有關(趙艷芳，2001:145)。例如“knife”一詞基本義是名詞“刀子”，“knife”作動詞，表示“用刀子割”，是通過轉喻認知方式發展的引申義，突顯了其動作的一面，即“用刀子割”的動態意象。又如，“author”一詞的基本義是名詞“作者，作家”，“author”作動詞，表示“寫作，編寫”，同樣是依賴轉喻思維來突顯其動作的一面。

(三)隱喻、轉喻認知方式在詞義發展中的關系

上文分別討論了隱喻、轉喻認知方式在詞義發展中的作用機制，那么隱喻、轉喻認知方式對同一詞條的詞義發展又有怎樣的制約關系呢?Goosens在研究人體部位詞匯用法的時候對隱喻和轉喻在詞義發展中的關系做了如下總結:隱喻來源于轉喻;隱喻中有轉喻;轉喻中有隱喻;隱喻語境中非轉喻化(轉自李瑛、文旭，2006:2)。由此可以得知，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在詞義發展中并不完全是獨自發揮作用，而往往是存在交叉現象。下面以“head”一詞為例來分析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在“head”一詞詞義發展中的關系。

《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四版增補本)給“head”列出的名詞義項有17條:①part of the body containing the eyes，nose，mouth and brain(頭;頭部);②this as a measure of length(一個頭部之長度，度量單位);③ability to reason; intellect; imagination; mind(理解力;智力;想象力;頭腦);④mental ability or natural talent as specified(某方面的才智或天資);⑤side of a coin with the head of a person on it(硬幣有人頭像的一面);⑥individual person or animal(一人或一只);⑦thing like a head in form or position(形狀或位置似頭之物);⑧foam on the top of poured beer，etc(倒出的啤酒等上面的泡沫);⑨device on a tape-recorder that touches the moving magnetic tape and converts the electrical signals into sound(錄音機的磁頭);⑩top part of a boil or swelling on the skin(皮膚上的膿腫的隆起部分);#9322;top or highest part(上端，頂端);#9323;more important or prominent end(較重要或較突出的一端);#9324;leading part in a procession or army;front(領頭部分;前列);#9325;chief person of a group or organization(某集體或組織的領導人);#9326;mass of water kept at a certain height e.g for a water-mill or a hydro-electric power station(水頭如用作水磨和水電站之動力);#9327;promontory;cape(岬;海角);#9328;main division in a lecture，an essay，etc;heading(演講、文章等的主要部分;標題)。“head”用作動詞又列出了如下幾個義項:#9329;be at the front or top of sth(在某事物的前部或頂部);#9330;be in charge of or lead sth(主管或領導某事物);#9331;give a heading to(加信頭、標題);move in a specified direction(朝某方向行進);strike the ball with one’s head in football(用頭頂球)等。

以上關于“head”的義項中，義項①是基本義，其余義項均為引申義。義項②用“頭”來表示度量單位，屬于轉喻性詞義，人們往往用“頭”作為突顯特征比較兩個人整個身體的高矮，屬于“部分代整體”的轉喻思維模式。義項③和義項④可以從兩方面進行分析:一方面可以認為“理解力、智力”等屬于頭的一部分，屬于頭的功能內容，那么義項③和④就可以被認為與基本義存在相關關系，屬于轉喻性詞義;另一方面可以認為“頭”屬于一個物理的實體域，而“理解力、智力”等屬于抽象的思維域，是從一個域映射到另一個域，因此義項③和④又可以被看作隱喻性詞義。這表明在head的同一個義項中出現了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的交叉。義項⑤也是通過轉喻認知方式得到的引申義，它與基本義存在相關關系。義項⑥是轉喻性詞義，用“頭”的數量來表示人或動物的數量，即以“部分代整體”。義項⑦至#9328;都屬于隱喻性詞義，與基本義具有相似性特征，包括形狀相似、位置相似、重要性相似、突出相似等。義項#9329;至都是動詞義項，不同的詞性突顯事物不同的方面，顯然是轉喻認知方式的結果。我們認為義項#9329;、和是由基本義轉喻而成，義項#9330;是由義項#9325;轉喻而成的，義項#9331;是由義項#9328;轉喻而成的。由此我們可以從head一詞的詞義發展中看出，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相互作用;隱喻義又可以生成新的轉喻義。因為隱喻是不同域之間的映射，所以通過隱喻方式獲得的詞義類型較多，范圍也較大;而通過轉喻方式獲得的各詞義大多與該詞條的基本義有一定聯系，類型相對較少。但兩種認知方式互為補充，共同推動詞義的發展。同時，由于人類思維的復雜性，一種思維不可能與另一種思維截然分開，所以在詞義發展中還存在隱喻和轉喻交叉的現象。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隱喻、轉喻認知方式在詞義發展過程中之所以能起重要的作用，還有其他幾個方面的動因:第一，隱喻和轉喻是基于人們的基本經驗，其實質是概念性的，是自發的、無意識的認知過程。隱喻和轉喻不僅普遍存在于人類語言中，還存在于人類的思維方式中。而思維方式必定會影響語言表達的形式和內容，從而促使人們在認識新事物時依賴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去表達和理解新事物、新概念。第二，通過隱喻和轉喻使詞義發生變化并使許多詞產生一詞多義，也是語言經濟原則的要求。如果有細微差別的事物都用不同的符號來表示，那么語言就沒有生命力可言，人類也很難掌握。為了有效地進行交流，隱喻和轉喻手段滿足了人們表達新事物的需要。第三，通過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產生的一詞多義使得人類語言更生動、更形象，從而便于人們記憶和使用。隱喻建立在相似性基礎上，轉喻以鄰近性(即相關性)為基礎，所以以隱喻和轉喻方式生成的引申義必定與該詞的基本義存在相似性或相關性，而這種相似或相關關系使得生成的引申義更加生動、形象，并產生了語言美。

三、結語

本文考察了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在詞義發展中的作用。我們認為，一詞多義現象中隱喻性詞義的生成和發展以相似性為基礎，并且依賴人的類比思維;轉喻性詞義的生成則以鄰近性和突顯性為基礎。同時，我們還發現，在詞義發展過程中，隱喻和轉喻這兩種認知方式互為補充，有時還存在交叉現象，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的共同作用極大地豐富了詞義。此外，我們還指出了隱喻和轉喻認知方式對詞義發展產生作用的其它幾個動因，認為人類的共性思維、語言使用中的經濟原則、人類語言表達所需的生動性和語言美等因素也強化了隱喻和轉喻在詞義發展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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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月華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教師教育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