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越南語為母語的學生趨向補語習得順序研究

摘 要: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沿用有關趨向補語10個考察項目，采用橫向規模研究方法，結合自然語料，通過語法測試得出越南學生10個漢語趨向補語考察項目的習得順序，并運用統計學方法對結果進行了檢驗。

關鍵詞:越南學生 趨向補語 習得順序

一、研究范圍

本文語料來自廣西民族大學的越南留學生中介語語料庫，該語料庫共收中介語語料66萬余字。筆者對初級、中級和高級越南留學生使用的帶趨向補語的句子進行了窮盡性的提取，共統計出3001個用例。為便于對越南留學生漢語趨向補語偏誤類型、習得順序與其它國別留學生相同問題異同點的比較分析，本研究以楊德峰(2003)《英語母語學習者趨向補語的習得順序》一文中以帶趨向補語的句子簡化以后得到的10個考察項目為基礎，這10個考察項目是:

A.動詞+簡單趨向補語(本義)

B.動詞+簡單趨向補語(引申義)

C.動詞+簡單趨向補語(本義)帶賓語的

D.動詞+簡單趨向補語(引申義)帶賓語的

E.動詞+復合趨向補語(本義)

F.動詞+復合趨向補語(引申義)

G.動詞+趨1+賓語+趨2(本義)

H.動詞+趨1+賓語+趨2(引申義)

I.動詞+復合趨向補語(本義)+賓語

J.動詞+復合趨向補語(引申義)+賓語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了自然語料庫和語法測試相結合的方法。

(一)自然語料

越南留學生中介語語料庫中的語料分別來自越南峴港大學中文系、河內國家大學下屬外語大學中文系、海防大學中文系大二、大三年級以及越南東方大學中文系大四學生平時的寫作練習和書信，共計66萬余字。

(二)語法測試

調查問卷分為選擇題和填空題兩部分。這兩種不同的測試類型分別測試了學生不同方面的語言能力。選擇題主要考察越南留學生對漢語趨向補語趨向意義、結果意義和狀態意義這三類意義的理解能力;填空題主要考察越南留學生是否能正確使用趨向補語，并考察漢語趨向補語的使用是否與母語背景有關。

調查問卷所采用的題目主要出自《現代漢語語法》(劉月華等，2001)、《趨向補語通釋》(劉月華，1998)和一些漢語課本。

問卷調查的對象全部為目前正在廣西民族大學國際教育學院漢語專業學習的越南留學生。為了便于對越南留學生習得漢語趨向補語的過程進行全面的縱向考察，根據《漢語水平等級標準與語法等級大綱》的劃分標準，我們將越南留學生分為初、中、高三級進行分類考察。

本次調查問卷中所有的測試題均在課堂環境中一次性完成。為了保證測試的科學性和客觀性，調查問卷由任課教師發放，并向學生說明測試的注意事項，強調本測試僅為課堂練習，要求學生獨立完成，不得借助任何字典、詞典等輔助材料，測試均在40分鐘內完成。語法測試共計發放試卷63份，當場回收63份，有效試卷63份。

三、結果統計及檢驗

(一)語料庫調查結果

筆者對初級、中級和高級階段的越南留學生使用的帶趨向補語的句子進行了窮盡性的提取，共統計出3001個用例。我們按由高到低的次序排列出越南留學生習得漢語趨向補語10個考察項目的正確率順序。

表1:越南留學生習得漢語趨向補語10個考察項目的語料庫正確率順序

(二)選擇題語法測試結果

表2:越南留學生習得漢語趨向補語10個考察項目的選擇題語法測試正確率順序

(三)填空題檢查結果

表3:填空題語法測試所得的漢語趨向補語10個考察項目正確率順序

四、統計檢驗

我們用卡方檢驗與Spearman相關系數檢驗對上述統計結果進行了檢驗。

(一)卡方檢驗

卡方檢驗是對樣本的頻數分布來自的總體分布是否服從某種理論分布或某種假設分布所作的假設檢驗，即根據樣本的頻數分布來推斷總體的分布。它屬于自由分布的非參數檢驗。

如果越南留學生對趨向補語各個考察項目的正確使用頻次沒有差異，即各個考察項目沒有難度差異，那么我們根據正確頻次排序就沒有了統計學上的意義，因此需要進行卡方檢驗，P(P指概率)低于0.01就意味著我們有99%以上的把握認為正確使用頻次之間有差異。

我們通過SPSS統計軟件分別對語料庫調查、選擇題語法測試和填空題語法測試中各考察項目的正確使用頻次進行了計算，具體結果如下:

(1)語料庫卡方檢驗結果

X2=80.12>X2(9，0.01)=21.7 P<0.01

(2)選擇題卡方檢驗結果

X2=52.36>X2(9，0.01)=21.7 P<0.01

(3)填空題卡方檢驗結果

X2=25.06>X2(9，0.01)=21.7 P<0.01

上述21.7是自由度(N-1，N=15)為9，概率P為0.01的臨界值。X2值必須大于臨界值才能說明正確使用頻數之間無顯著差異的虛無假設是不成立的。

我們計算的結果顯示:在三組數據的X2檢驗中，X2值均大于自由度為9，概率P為0.01的臨界值21.7，因此，概率P都小于0.01，表明拒絕各趨向補語正確使用頻次間無顯著差異的虛無假設。根據以上統計結果，我們可以認定越南留學生對漢語趨向補語10個考察項目的正確使用頻次是有顯著性差異的，因此，依據越南留學生漢語10個趨向補語考察項目正確率所排的先后順序是成立的。

(二)斯皮爾曼等級相關系數檢驗和習得順序的確定

斯皮爾曼等級相關系數檢驗也是統計學中的一種常見的檢驗方法。它通過計算等級相關系數(Spearman rank correlation coefficient)來反映兩變量間關系的密切程度與變動方向。一般來說，相關系數的取值介于-1至+1之間，兩個變量之間的相關情況也根據相關系數取值方向分為3種:當相關系數取值介于0與+1之間，表示兩變量變動的方向相同，即呈正相關，其中，相關系數值等于+1時，為完全正相關;當相關系數取值介于0與-1之間，表示兩變量變動的方向相反，即呈負相關，其中相關系數等于-1時，為完全負相關;而當相關系數為0時，表示兩變量呈零相關或毫不相關。

由于問卷調查是對語料庫調查中學生回避情況的彌補，而問卷調查中選擇題與填空題對學生能力的測試重點也不相同，因此，我們將運用SPSS軟件檢驗語料庫正確率順序與選擇題正確率順序和填空題正確率順序之間的斯皮爾曼等級相關系數，以考察各組正確率順序之間的相關關系，并通過正確率順序的合并計算最終確定越南學生10個漢語趨向補語考察項目的自然習得順序。具體工作分四個步驟進行:

步驟一:考察語料庫正確率順序與選擇題正確率順序之間相關關系。根據表1和表2，我們對照了各趨向補語考察項目在語料庫與選擇題兩個正確率順序中的次序排列情況，見表4。

表4

我們將語料庫正確率順序和選擇題正確率順序兩列變量輸入SPSS統計軟件中，得到兩列變量的相關情況如下表:

步驟二:考察語料庫正確率順序與填空題正確率順序之間相關關系。根據表1和表3，我們又對照了各趨向補語考察項目在語料庫與填空題兩個正確率順序中的次序排列情況，見表5。

將語料庫正確率順序和填空題正確率順序兩列變量輸入SPSS統計軟件中，得到兩列變量的相關情況如下表:

步驟三:根據表4和表5中的次序和重新為趨向補語排序，得到綜合順序表1和綜合順序表2，見表6。

將綜合順序1和綜合順序2兩列變量輸入SPSS統計軟件中，得到兩列變量的相關情況如下表:

步驟四:合并計算綜合順序1和綜合順序2次序和，最終確定越南留學生10個漢語趨向補語考察項目的習得順序，見表7。

五、結論

根據兩種測試的綜合順序1和綜合順序2相加后得到的綜合順序是越南留學生10個漢語趨向補語考察項目的客觀習得順序。需要說明的是，我們得出的習得順序并不是一個絕對的順序，還受很多其他因素的影響。比如，母語的負遷移和目的語的認知難度等。

(一)母語遷移與標記理論

遷移是目的語與其它語言之間相同的語言成分或不同的語言成分相互影響的結果。(Odlin，1989)遷移可分為正遷移與負遷移。當學習者的母語知識與目的語知識一致時，母語知識起促進作用，即母語知識正遷移;當學習者母語知識與目的語知識不一致時，母語知識影響了第二語言的習得，即母語知識負遷移。

標記(markedness)是語言類型學(lauguage typology)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即語言中那些特殊的、不自然的或不常見的語言成分是有標記的，而那些基本的、自然的或常見的語言成分則是無標記的。一般來說，在二語習得中無標記形式或標記程度低的形式的習得要先于有標記形式或標記程度高的形式的習得。(Larsen-Freeman、Long，1991)

1.“動詞+復合趨向補語+賓語”與“動詞+趨+賓語+趨”的習得

楊德峰在《英語母語學習者趨向補語的習得順序》中曾指出:“從標記理論來看，‘動詞+復合趨向補語+賓語’是一種有標記形式，而‘動詞+趨+賓語+趨’是一種無標記形式，因為前者的賓語有很大的限制，而后者的賓語則沒有什么限制。”這是漢語學界首次從標記理論的角度關注漢語趨向補語的問題。從本文得出的越南留學生趨向補語習得順序來看，“動詞+趨+賓語+趨”的習得順序剛好比“動詞+復合趨向補語+賓語”的習得順序要靠前，這一研究結果也從一個側面證實了楊德峰的推論。越南留學生在“動詞+復合趨向補語(本義)+賓語”這一考察項目的習得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主要偏誤類型是賓語的類推泛化，產生這一偏誤的原因之一是受母語負遷移的影響。因為漢語“動詞+復合趨向補語(本義)+賓語”中的賓語雖然不能是非數量名，但在越南語中卻可以出現非數量名賓語。

下面是從學生語料庫中摘選的偏誤句:

*我正要拿出來筆記本，但它已經不在書包里面了。

(初級)

我正要拿出筆記本來，但它已經不在書包里面了。

*然后皇帝還回來那把劍，所以那條湖被叫做還劍湖。

(中級)

然后皇帝還回那把劍來，所以那條湖被叫做還劍湖。

*他挖起來壇子的時候，發現里面有三百兩銀子。(高級)

他挖起壇子來的時候，發現里面有三百兩銀子。

2.“動詞+復合趨向補語(本義)”與“動詞+復合趨向補語(引申義)”的習得

標記理論的核心是標記概念，那么，某一語言特征的有無標記該如何確定呢?Croft(《標記理論探析》，1990)指出了有標記和無標記的判別標準之一是分布標準，即在句法中無標記項能夠出現的句法環境多于或等于有標記項。

一般認為，能作漢語復合趨向補語的趨向動詞共有十三個:上來/上去、下來/下去、進來/進去、出來/出去、過來/過去、回來/回去、起來。復合趨向補語的基本意義是表示動作客體的空間位移方向，即一般所說的“趨向”，表示趨向以外的意義都可以理解為引申用法。上面這些復合趨向補語(除了進來/出去/回來/回去)跟在一些動詞后面構成的“動詞+X來/去”(“X”表示上/下/進/出/過/起)都有引申用法。一些復合趨向補語引申義的分布范圍很窄，只存在于一些特殊用法和熟語中，如“看上去、接下來、話說回來、看起來”等等。很明顯我們可以從分布標準的角度來判別復合趨向補語的本義和引申義的標記模式:復合趨向補語的本義為無標記成分，引申義為有標記成分。

在母語習得和二語習得中，學者們大都承認標記性影響習得的順序和難度，無標記程度低的形式的習得要先于有標記形式或標記程度高的形式的習得。這一理論在越南留學生漢語趨向補語習得順序研究中得到了驗證。從下表的統計結果來看，“動詞+復合趨向補語(本義)”這一考察項目在語料庫、選擇題語法測試和填空題語法測試中的習得順序都比“動詞+復合趨向補語(引申義)”這一考察項目要靠前。

表8

語料庫習得順序選擇題習得順序填空題習得順序

動詞+復合趨向補語(本義)432

動詞+復合趨向補語(引申義)8106

(二)目的語的認知難度

一般認為，認知難易或復雜程度指語言結構深層和表層之間轉換的距離與層次。習得順序與認知難易程度有密切關聯，先習得的規則在認知上一般也是容易的規則，相反，認知難度大的規則一般較后習得。(《外國留學生22類現代漢語句式的習得順序研究》，1998)

越南留學生對漢語趨向補語的掌握程度與認知難易程度有密切關系，由于漢語動趨式構成的句式很多，趨向補語的引申義也很豐富，它們的難易程度是不相同的。

1.從結構形式上來看，帶賓語的漢語動趨式結構比較復雜，主要體現在趨向補語和賓語的位置關系上，如簡單趨向補語和處所賓語的位置關系。

A.如果行為動詞是位移性的，趨向動詞就一定是“上、下、進、出、回”，并且處所賓語也只能在趨向動詞的后面，圖示如下:

(上、下、進、出、回)

例如:爬上樓、走下山、跑回家。

B.如果“趨1”充當了主要動詞，那么“趨2”就是“來、去”，并且處所賓語的位置在動詞和趨向動詞之間，圖示如下:

例如:進教室來、回家去、下樓去。

對越南留學生來說，將趨向補語和賓語的位置區分清楚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因此，不管是初級、中級還是高級階段的留學生，還可能出現下面的偏誤句:

*進來教室、回來上海、出去學校、下去辦公室

2.從語義上來看，趨向補語既有本義，也有引申義，且復合趨向補語的引申義用法更是對外漢語教學中的重中之重，難中之難。比如趨向補語“進來”和“進去”在意義上并不是完全對稱的。盡管很多動詞既可以帶“進來”作補語，也可以帶“進去”作補語，但是也有很多動詞只能帶“進去”作補語。如具有[+凹陷]語義特征的動詞，這類動詞很少，主要有“癟、凹、陷、塌”等。還有一類具有[+吞/吸]語義特征的動詞，主要有“吞、吞噬、咽、吮吸、吸、吸收、吸食”等。這些語義上的差異都會給學習者增加一定的習得難度。

另外，漢語趨向動詞的語法化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增加學生的習得難度。如“下”“下來”“下去”表示狀態義或結果義時，虛化后語義變得很虛，完全看不出原來動詞的意義，這樣，學習者不易理解和把握，所以越南留學生常常采取回避策略。

總之，以上的準確度順序并不是學生絕對的習得順序，排序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考察影響習得的因素，尋求更好的教學策略。

(本研究為廣西研究生教育創新計劃資助項目，項目編號為:2009106080501M3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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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克寧 南寧 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 53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