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回話題,我們看到科技發展帶給出版界的巨大沖擊,也看到業界的掙扎和努力,但出版社卻困于懷舊,怯于往新的軸線移動。
問題癥結之一:傳統出版不曉得該如何重塑自己。
我們試著提出一種可能性──這“可能性”也許有用、也許無用,整理于后,供大家做個參考。
其實,最重要的是改變思維,以“破壞性創新”(disruptive innovation)為本,學習“U時代”的拓荒者,了解他們怎么看世界、看變化、看問題?
而,拜Google為師,當是一條快捷方式。
我們不妨回頭檢視Google的崛起。
Google最了不起的是,怎么從1998年一成立,即洞悉隱匿網絡興起之后的巨大商機?
它的創辦人瑟吉·布爾(Sergey Brin)與賴瑞·佩吉(Larry Page),比所有人更早知道由于網絡的出現,推動經濟發展的模式變了,傳統的游戲規則已經走到極致,替代它的新游戲規則等著新領導者重新建立。而,Google就是新游戲規則的主要制定者,他倆顯然是少數認知“位經濟學”即將促成“新商業模式”的奉行者,他們找到少人關注的“搜索引擎”切入,用的模式是“免費”,以求快速形成用戶規模,建立獨有的利基,再在利基的基礎上,擴展影響力。
但“免費”一定會贏?當然不!網絡興起之后的U時代,只有Google將“免費經濟”發揮得最為淋漓盡致。太多網絡事業缺乏了解“自己是誰”,而做了錯誤的定位──例如雅虎(Yahoo),誤以為自己身處“內容產業”,特地找來好萊塢的泰利·塞梅爾(Terry Semel),把雅虎變身“數字電影公司”,結果因太早要求創造“新盈利模式”,反而將原本可以和Google平分天下的網絡搜尋龍頭地位,白白弄丟了。夢醒時分,大勢已去。
Google的聰明,是自始至終知道自己在哪一行,它不認為自己是內容產業,它是一個“組織者”,它創新商業(盈利)模式,“終極而言,Google是在做組織和知識的行業”。
Google怎么扮演它“組織者”與“創新商業模式”的角色?我從大前研一的觀察分析中,找到兩個支點:
──“Google思維”與“Google策略”。
所謂“Google思維”,就是“事事從網絡思考”,以“使用者為尊”,經由“徹底免費”的高質量搜索引擎,加上完全奉獻并不斷改善“誠心服務”的Gmail,使它在網絡搜尋占有全球75%以及以億為單位計算的“巨型社群”,把競爭者遠拋于后。它本身不收費、不生產、不擁有、不控制──它只做兩件事:
一是將搜尋所得、蕪雜零亂的知識,組織得更有效益,滿足使用者的需求,來維系忠誠度;
一是嚴格記錄并分析每一個使用者搜索的每一個步驟,以求了解(洞悉)他們的年齡、性向、興趣、嗜好等,創造出他們的附加價值;再針對個人,置入為客戶量身定做的廣告,大前研一名之謂“終極版點式營銷”。
統而言之,Google的目的是:了解一切(至于Google的企圖心有多宏大,不如由Google自己說。根據伍迪·曼伯(Google九位工程副總之一)聲稱:“Google的使命是‘組織世界信息,使它在全球共用、共享’。”并指出‘20世紀只知征服自然,而21世紀強調的將是了解世人﹔不僅要了解世人說些什么,還要從最微不足通的行為線索中,推斷他們心里想的是什么,……搜尋,是這其中的一大要項……”(引自《今周刊》第668期《Google的王座保衛戰》),評估出反應率最好的廣告,以便有憑有據告訴廣告主,讓他們心甘情愿付出代價,從“Google思維”形塑而成的“廣告模式”,構成了主要盈利來源。
“Google策略”則另有追求,將自己打造成“網絡購物通”,創建一種無所不包的“購物模式”。以書為例,“使用者只要在Google輸入書名,就可以直接連絡到出版社或書店的購物網站,不必透過亞馬遜便可購買書籍”,換個方式說,“搜尋網站=購物網站”。這就是為什么會使微軟和亞馬遜感到不寒而栗,必須連手對抗Google的原因(大前研一說,電子商務成功關鍵在于“入口網站”、“結賬系統”、“物流系統”功能,一應俱全。Google早從搜索引擎發展或入口網站,目前也擁有Google Checkout在線付費系統,而物流可由供貨者完成最后一里的配送。所以啊,Google策略令人生畏!)。
大前研一認為,目前Google之所以還在足球門前游走盤球,遲遲不肯舉腳射門,是因為害怕遭到“違反獨占禁止法”(反托拉斯法案;Antitrust laws)起訴,它非不為也,是時機未到。
Google不但在“廣告模式”和“購物模式”綿密布局,戰火一直延燒到虛擬國土“云端運算”,那更是兵家必爭之地。依Google目前所擁有的服務器數量,高達數百萬臺(而且仍正快速增加),就曉得它志在必得的決心。前不久,它不再公開服務器數量,這和亞馬遜隱匿Kindle銷量的心態是一致的:讓競爭者失去攻擊著力點。
誰擁有“云端”,誰就擁有未來。這是攸關“網絡霸主”誰屬的關鍵一役,也是“Google策略”是否能坐擁江山的重要依恃。從出版的角度看,Google用心經營云端無主的、達數百萬冊的內容──這長尾市場,有著龐大商機(Google不怕長尾長,只怕長尾不夠長。10月16日《聯合報》編譯田思怡報導《Google將推在線書店》,稱:“Google圖書搜尋部門主管特維(Tom Turvey)15日在‘法蘭克福書展’表示:將于明年推出Google Editions(在線書店服務平臺)。Google在2004年時,曾推出免費的在線圖書搜尋服務(Google Books),這次Google Editions將是Google首度嘗試賣書,每本書的價格將由出版商決定,明年將供應40萬到60萬本書。Google將提供瀏覽服務,讓讀者在任何地方閱讀,是電子書市場的利基。Google將收取55%利潤,并把大部分分給零售商,其余45%利潤則歸出版商。Google Editions將允許與Google結盟的零售商賣書,預期大多數顧客會向零售商,而不是向Google買書,我們是大盤商,書的批發商。”)。未來,百萬、千萬的長尾書籍之中,每一本書都有被選擇的機會──在萬億次點選中(啊!那個大寫的N!),Google是唯一的贏家。
Google最讓我佩服的是它超前的眼光,它設下明確、宏大的目標,從不偏移。它是具備“大布局力”與強大“進化力”引擎的巨獸,它不斷推陳出新,推動世界朝向它既定的方向演化,它是真正掌握了老子“反者道之動”真髓的最佳實踐樣板。
說了這么多,正從傳統出版走來的我們,能從Google學些什么?
面對Google的天羅地網,我們似乎無能為力。它所建構的嶄新社會,依杰夫·賈維斯(Jeff Jarvis)的觀點,這新社會打造在“關連、連結、透明、開放、公開、聆聽、信任、智慧、慷慨、效率、市場、小眾利益、平臺、速度和豐富之上”。
顯然的,從這觀點來看,出版社光是把內容數字化,搞個沒生長力的平臺,是不足以因應的。我們面對著前所未有的挑戰,若遵循既有思維謀求對策,恐怕難以圖存。所以,首要之事在觀察Google怎么想,如何做?──多個參考坐標,再思量發展之策。
從Google身上,至少能明白下列幾項:
第一,建立“網(U)本位”觀念。既然邁入了網絡時代,請事事以網絡做為出發點。
世界的的確確跟過去不一樣了。如今,我們全活在同一張巨網之中。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敢輕忽未來競爭力之源的網絡建設。以網絡普及率高達95%的芬蘭來看,竟還立法強制要求“電訊公司在2010年7月開始,520萬國民都應享有寬帶上網的權利,且上網速度不得低于每秒1兆位(1M)。而,政府的目標是在2015年之前,把帶寬提速100倍,達到每秒1億位(100M)”。芬蘭雖小國寡民,但高瞻遠矚的眼光和魄力,令人肅然起敬。
第二,了解“我是誰”,重新認識自己,定位自己。
我們不再是傳統出版中那位“做書的人”,我們是網絡世界中內容產業經營者。
假如“內容”是我們最大資產,那么,該怎么確保不入他人之手?
如今,我們面對的是全民寫作的時代,人人都是作家,光是中文每天可能有上億的文字發表于浩浩網海。在時間洪流沖刷下,除非是頂尖作品,否則都淹沒在長尾之中。然而,拜科技之賜,所有圖與文得以位形式,永存云端,而挑戰也來自于此:市場歸屬,取決于新篩選功能的強弱。
我們也看到原創者漸漸和網絡經營者(如“中文在線”、“盛大文學”等)合作,傳統出版功能逐漸被新經營形態取代了。
從這些層面看,出版社的角色削弱了,傳統編輯的未來在哪?
Google和大前研一不約而同指出,未來需要的是制作人,一個組織者。在出版這一行,無疑的,更突顯企劃力的重要性。這類人不采取在既有成就上努力改善的“do more better”策略(大前研一語),他們是典型的拓荒者,知道機會在框架之外。用沈公(沈昌文)的話引申,就是策劃力之極致表現。他特別強調:“一個高明的編輯……最好能夠做到‘在無序中間有序’。‘有序’是一種靈魂,是一種指導思想,也可以說是一種導向。”將這話放到網絡背景理解,給企劃人創造出無限的揮灑空間。
不過,假如“內容”不是我們最大資產,那么什么才是呢?
──好可怕的問題,但愿是個假命題。
第三,將“演化”觀念植入思維之中。
譬如,若你以為亞馬遜純是一家網絡書店的話,錯了;它已經把自己改造成“信息科技服務公司”,同時提供儲存與運算服務。我們看到,不斷演化的新科技帶來新能力,新能力創造新機會,亞馬遜的例子告訴我們,切勿忽略各方面突飛猛進的發明和發現,它們正在不斷改造世界。
第四,勿忘:個體崛起。
網絡使每一個個體的聲音都能發表,每一個生命都被尊重,在新立足點上,眾生平等。誰都不可再被輕忽──星火也可燎原。
第五,善用網絡上“巨型社群”(N)的能量。
傳統意識中的“大眾”被撕得粉碎,但透過“連接”,使聚沙成塔的力量,變得更大、更難控御。Google、亞馬遜、微軟、百度、盛大……均是。
但,首要大事是你如何成為大寫的N。
第六,變身Google。
既然Google是唯一的、無法取代的,那么,設法將自己變成你身屬領域中的Google吧(把局部當做整體)。例如,在兒童心目中最紅的網站是哪個?答案是大家熟知的狄斯耐(Disney.com),它在孩童界地位,等同Google。
對于U時代出版的探討,曾在《編輯力初探1.0》第32、33、34、35、37、38、44、45、48、49、50各信分別觸及,有興趣的朋友請自行查閱。
在某封信中,我曾引述臺灣出版界大老的話:
“記得當年,社會進展到e時代,杰克·威爾許(Jack Welch)接任美國‘奇異公司’董事長大位時,曾要求部屬:‘要在所有動詞前面都加上e之后,再進行考慮。’例如:e制作(eMake)、e銷售(eSale)、e設計(eDesign)、e采購(ePurchase)等。大前研一評論說:‘因徹底使用新的信息科技,在威爾許時代,奇異的生產力足足成長了5倍,營業額也增加5倍。’我們呢?是不是該將所有與出版相關的工作,都加上u再往下思考?”
距離他說這些話還不到一年,似應在文章末尾多添一句,才跟得上形勢變化了:“請在‘加上U再往下思考’之后,再用‘G’思考一遍吧!”
周浩正
周浩正曾轉戰于報界、雜志界與出版界約30年,實戰經驗豐富。歸隱于市后,對自己的編輯之路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和總結,寫了“給編輯人的信”。
本文為其新創作的“實作編輯心法”系列第1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