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被+XX”與“(NP+)被+VP”之比較

摘 要:本文對新興格式“(NP+)被+XX”與現代漢語被動句“(NP+)被+VP”進行句法、語義、語用三個平面的比較，探討二者之異同。

關鍵詞:“(NP+)被+XX”結構 “(NP+)被+VP”結構 句法 語義 語用

一、引言

“(NP+)被+XX”是近兩年網絡和平面媒體中使用頻率較高的結構，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一般認為，現代漢語中“被”字句是以“被”為形式標記表示被動關系的一種特殊句式，基本語法格式可表示為:“NP1+被+(NP2)+VP”，其中NP1和NP2是名詞性成分，NP1是句子的主語，也往往是及物動詞VP的受事成分，NP2作為VP的施事主體未必出現。當NP2不出現時，出于本文需要的考慮，我們把“NP1+被+(NP2)+VP”寫為“(NP+)被+VP”。由于“(NP+)被+XX”與現代漢語被動式“(NP+)被+VP”在形式上相似，因此，本文結合現代漢語被動句的相關研究，擬對“(NP+)被+XX”與“(NP+)被+VP”在句法、語義、語用三個平面上進行比較，探討二者之異同。

二、“XX”與“VP”之比較

“(NP+)被+XX”與“(NP+)被+VP”最明顯的不同在于“被”后的詞語，據統計進入“被XX”格式的詞語主要是不及物動詞、形容詞和名詞，少數是及物動詞。例如:

A組

被自殺/被就業/被痊愈/被覺醒/被失蹤/被發燒/被退休/被脫軌/被捐款/被用水/被結婚/被跳樓

B組

被和諧/被幸福/被開心/被富裕/被滿意/被巧合/被高尚

C組

被全勤/被廣告/被慈善/被小康/被網癮/被精神病/被艾滋/被潛規則

D組

被代表/被統計/被錄取/被培訓/被贊成

A組為一價動詞，即不及物動詞;B組為形容詞;C組為名詞。這三類詞語都不能進入“(NP+)被+VP”，因為典型被動結構中的謂語動詞都具有[+多價性]，即它是二價動詞或三價動詞(范曉，2006)。[1](P180)也就是說VP必須是及物動詞。D組為二價動詞，可以進入典型的被動結構，但是它進入兩種格式后語義卻并不相同(見本文語義比較部分)。由此可見，“XX”的范圍比“VP”的范圍要廣。

三、“(NP+)被+XX”與“(NP+)被+VP”句法之比較

首先，“(NP+)被+VP”中“被”與“VP”之間可以有修飾“VP”的成分存在，“被”可以跟動詞離得很遠。例如:

(1)阿Q被稀里糊涂地殺了頭。

(2)奮戰整整三天，那飛蝗終于被干凈、徹底地從七里村到楊家灘都殺死了。

但是“(NP+)被+XX”中“被”與“XX”結合得相當緊密，目前沒有發現中間有別的成分存在，無論“XX”為不及物動詞、形容詞、名詞，還是及物動詞。例如:

(3)今天，你被捐款了嗎?

(4)今天我被開心了。

(5)如果你不幸被潛規則，請參考以下七招。

(6)67%贊成漢字整形有點蒙人，網友被贊成了。

其次，“(NP+)被+VP”中的施事有的可補出，有的不可補出。而“(NP+)被+XX”則不能補出。

我們可以在例(1)中“被”字后補出，如下:

阿Q被稀里糊涂地殺了頭。→阿Q被官府/人稀里糊涂地殺了頭。

但是例(3)～例(6)即使我們知道施事，補出之后感覺也非常奇怪。

今天，你被捐款了嗎?→*今天，你被學校/政府/單位捐款了嗎?

今天我被開心了。→*今天我被政府/媒體/單位開心了。

如果你不幸被潛規則，請參考以下七招。→*如果你不幸被媒體/公司潛規則，請參考以下七招。

67%贊成漢字整形有點蒙人，網友被贊成了。→*67%贊成漢字整形有點蒙人，網友被網絡贊成了。

值得注意的是，它們在句法上也存在相同之處。

首先，一般情況下，在“(NP+)被+VP”中，“‘被’后用的動詞不能單獨出現，應帶上“著、了、過”等助詞，或帶上表結果、情態等補語，或帶上賓語，或“被”前有助動詞或表時間的詞語。例如:

(7)32名官員都被降職了。

(8)小明的學習成績很好，經常被老師表揚。

(9)魯迅的小說被翻譯成許多國家的文字。

(10)我一直瞞著你，怕被扣分。

例(7)中有助詞“了”，例(8)中“被”前有表時間的“經常”，例(9)動詞“翻譯”后有補語“成”，例(10)中“被”前有助動詞“怕”。

而“(NP+)被+XX”中“XX”在文中也并不單獨出現，常帶上助詞“了”，無論“XX”是不及物動詞、形容詞、名詞，還是及物動詞。

(11)現今咱老百姓又被漲工資了!

(12)雖然不少公司都有年假休，可不少人有假卻不能休，只能“被全勤”。

(13)那些原本在小康水平之下的群眾，一夜之間“被小康”了。

例(11)有助詞“了”，例(12)“被”前有助動詞“只能”，例(13)“被”前有表時間的詞語“一夜之間”。

其次，“(NP+)被+VP”中動詞可帶賓語或補語，D組的“(NP+)被+XX”也有同樣用法。例如:

(14)我由于個子高，就被選中了。

(15)趙四瘋了，就被送進了瘋人院。

例(14)中動詞“選”后有補語“中”。例(15)中動詞“送”后有補語“進”，然后接賓語“瘋人院”。

(16)我“被退休”十年了!

(17)今年我已經“被培訓”好幾次了。

例(16)動詞后有賓語“十年”，例(17)有補語成分。

第三，“(NP+)被+XX”與“(NP+)被+VP”基本用法是作謂語，有時也作定語。

(18)但我在電視上看到過被餓得皮包骨頭的非洲難民。

(19)我看了一下，被點中的人里，男的女的，各種年齡和穿著都有。

(20)“被抉擇”的動車軟臥

(21)“被高鐵”的癥結在于非市場行為。

四、“(NP+)被+XX”與“(NP+)被+VP”語義之比較

“(NP+)被+VP”中NP與VP的語義關系比較復雜，NP除了是受事外，“被字句的主語還可以是系詞、當事、感受主體及時間、處所詞語等”[2](P97)。

“(NP+)被+XX”中NP與XX語義關系從形式上看似乎是“受事-動作”，其實是“施事-動作”關系，形式與內容自相矛盾。也就是說主語本來應該是施事，但是加“被”以后，卻成為受事，主語既是施事又是受事，這不僅與“XX”詞義相矛盾，也與已有的語法現象矛盾。這就是為什么“(NP+)被+XX”中即使我們知道施事，也無法補出的原因。

“(NP+)被+XX”中主語被強制標記為受事，“被”的語義特征顯然是“非自愿”“被迫”的意思，如此顯然會導致不合理、不正確或不真實的結果，因此“被”似乎已失去被動標記，而轉化成為否定標記。

當然，“(NP+)被+XX”中“被”成為否定標記并不是憑空出現的，我們應該看到其原型語義特點是強調“遭受”，這源于“被”字從動詞“蒙受”義虛化發展而來，此種語義血脈及其深層滲透是無法阻斷的遺傳基因，舊有的“不如意”“受損”“被動”“受影響”等語義特點的概括都是其在不同角度不同層面的投射和影響。新用法也都隱含“遭受”的語義基礎，但較之以往更突出“被迫”“非自愿”的語義，同時強調所“被”之事的“異常性”或荒謬可笑，傳達出無奈、無辜、無助的不滿。

因此，即使D組“被”后的動詞雖然兩種格式都能進入，但是所表達的語義卻并不相同。例如:

(22)你被錄取了嗎?

(23)江蘇:22萬新生已被錄取 2009年考生還將增加

例(22)僅看標題我們會以為是對考生是否被大學錄取的詢問，看了正文才知道是“沒報道卻被錄取”的詐騙招生。例(23)說的是名副其實的招生錄取情況。兩者一個非正常一個正常，對比非常明顯。例(22)中“不知情”“非自愿”的語義凸顯。

五、“(NP+)被+XX”與“(NP+)被+VP”語用之比較

王力先生(1992)認為被動式表示的是不如意的結果，這一說法得到了很多著名學者的支持。例如，陸儉明先生(2004)與范曉先生(2006)雖然承認現代漢語被動句除了表示不如意之外，也可表示中性及褒義，但他們認為“總的來說，現代漢語被字句中的謂語動詞主要還是表示客體事物遭受的比較意外的時間，大多表示客體所遭受的‘不如意、不希望’或‘受損’的那種動作或事情，或者說有這樣一種傾向”[3](P87)。但梁東漢先生(1960)認為“現代漢語的被動式不但可以分成所謂‘積極性質’‘消極性質’‘中性性質’，而且每類之下還可以再分出若干小類”[4](P65)。雖然，梁東漢先生不贊成研究被動句的意義，但是我們贊同他對被動句意義分類的看法。

通過分析，我們發現“(NP+)被+XX”多用于NP不情愿、不知情的情況下，因此，表達的都是不如意。這是因為“(NP+)被+XX”多用于評論性話題，大多做標題，少見于客觀陳述。“XX”多是強勢主體宣稱的與弱勢主體相關的行為，尤其是本文開頭對“XX”分類中的B組，這組詞語主觀感覺較強，如果受到外力強迫，那么只能是非自愿的。因此，當弱勢主體或旁觀者對這一宣稱表示質疑和不滿時，就借用具有“遭受”意義的“被”來表達。

六、小結

通過“(NP+)被+XX”與“(NP+)被+VP”的比較，可以發現它們在句法、語義、語用方面都既有同又有異，說明“(NP+)被+XX”并非憑空產生的語言現象，而是與“(NP+)被+VP”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可以說根據“(NP+)被+VP”進行仿造的格式，但是它又有著自己的特點，如“XX”的范圍較廣，“被”有否定標記的傾向，語義突出“非自愿”等，這一語言現象前景如何，我們拭目以待。

注 釋:

[1][3]范曉.被字句謂語動詞的語義特征[J].長江學術，2006，(2).

[2]呂文華.“被”字句中的幾組語義關系[J].世界漢語教學，1990，

(2).

[4]梁東漢.現代漢語的被動式[J].內蒙古大學學報，1960，(2).

參考文獻:

[1]范曉.被字句謂語動詞的語義特征[J].長江學術，2006，(2).

[2]付開平，彭吉軍.“被XX”考察[J].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

報，2009，(5).

[3]梁東漢.現代漢語的被動式[J].內蒙古大學學報，1960，(2).

[4]陸儉明.有關被動句的幾個問題[J].漢語學報，2004，(2).

[5]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6]呂文華.“被”字句中的幾組語義關系[J].世界漢語教學，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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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邵敬敏.漢語語法專題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8]王力.中國現代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

[9]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海常慧 鄭州輕工業學院外語系 45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