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東北方言詞綴“挺”

摘 要:東北方言詞綴豐富，極具特色。本文通過實地調(diào)查，對東北方言詞綴“挺”的來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語音方面的同化和經(jīng)濟原則機制雙重影響下，形成“挺”后綴。

關(guān)鍵詞:東北方言 詞綴 挺

一、引言

筆者近讀聶志平《黑龍江方言后附式雙音謂詞》一文，收獲頗多，但對聶文將“X挺”看作是“X得慌”的變讀這一觀點不敢茍同，在此筆者略談自己的一些看法。

遼寧位于我國東北的南部，由于歷史、地理等原因，其方言大部分地區(qū)(遼南、遼東除外)與北京話接近。賀巍先生在《東北官話的分區(qū)(稿)》一文中將遼寧境內(nèi)方言分膠遼官話、東北官話和北京官話。宋學《遼寧語音說略》根據(jù)方言語音聲母、韻母和聲調(diào)三個方面的差異將遼寧方言分為四區(qū)(《中國語文》1963年第2期)。其中第一、二區(qū)相當于膠遼官話區(qū)，第三、四區(qū)包括東北官話區(qū)和北京官話區(qū)，二者分區(qū)大致相同。筆者籍貫遼寧海城，并長期居住于此，本文討論時涉及到海城話帶后綴的“挺”，旨在談一下自己對“挺”后綴的看法，同時為遼寧方言詞匯的研究提供一點資料。

二、“挺”后綴的結(jié)構(gòu)與特點

“挺”是東北官話特有的后綴，帶后綴“挺”通常表示不滿情緒，帶有貶義。如聶志平所說“在詞義方面，除‘暄挺’以外，都表示由于非主觀的外在原因而使人產(chǎn)生心理、生理上不舒服的感覺。”

聶志平將黑龍江方言“挺”這個后綴分為A、B兩類。

A.捂挺 烤挺 硌挺 漚挺 噎挺 拔挺 烙挺 控挺 燙挺 熏挺 殺挺 箍挺 蟄挺 塞挺 嗆挺 撐挺 吹挺 扎挺 踩挺 擼挺 咬挺 壓挺 勒挺 晃挺 磨挺 楦挺 曬挺 繃挺 抻挺 粘挺 憋挺 凍挺 揪挺 齁挺 窩挺 溻挺 蹾挺

B.餓挺 鬧挺 吵挺 酸挺 累挺 忙挺 悶挺 癢挺 潮挺 熱挺 堵挺 冷挺 辣挺 愁挺 燒挺 顚挺 麻挺 脹挺 曠挺 暄挺 擠挺 煩挺 別挺

在海城話中，上述“X挺”結(jié)構(gòu)都能換成“X得慌”結(jié)構(gòu):捂挺 烤挺 硌挺/捂得慌 烤得慌 硌得慌，“X挺”和“X得慌”都表示不舒服的感覺，詞義相同。聶志平談北京話中有“X得慌”而無“X挺”，黑龍江方言中兩者都有說，而“X挺”更多見。“基于兩者的這種一致性，似乎可以把‘X挺’看作是‘X得慌’的變讀:‘得慌’[t#61611;/ti/#61560;u#61505;#61518;/#61560;#61505;#61518;/#61560;#61611;#61518;]>[t#61512;i#61518;]‘挺’”。在此，聶志平先生也只是一種推斷，沒能完全肯定。此外《東北官話形容詞生動式研究》(劉倩，暨南大學，2005)認為東北官話中的“挺”是雙音后綴合音的結(jié)果，即兩個音節(jié)，前一個音節(jié)的韻母脫落，后一個音節(jié)的聲母脫落，在經(jīng)過韻母的變異而形成的“挺”的語音形式。不過這個雙音后綴的本來面貌是什么目前無法考，只能從其他方言“得慌”“得亨”“得聲”等語音形式中判斷，頭一個音節(jié)的聲母是[t]，后一個音節(jié)以后鼻音[#61518;]為韻尾。

經(jīng)過實地調(diào)查，筆者發(fā)現(xiàn)海城話同時存在“X挺慌”結(jié)構(gòu)，而且成系統(tǒng)、成規(guī)模地出現(xiàn)，凡能進入“X挺”前的X，都可構(gòu)成“X挺慌”。例如:

捂挺慌 烤挺慌 硌挺慌 漚挺慌 噎挺慌 拔挺慌 烙挺慌 控挺慌 燙挺慌 熏挺慌 殺挺慌 箍挺慌 蟄挺慌 塞挺慌 嗆挺慌 撐挺慌 吹挺慌 扎挺慌 踩挺慌 擼挺慌 咬挺慌 壓挺慌 勒挺慌 晃挺慌 磨挺慌 楦挺慌 曬挺慌 繃挺慌 抻挺慌 粘挺慌 憋挺慌 凍挺慌 揪挺慌 齁挺慌 窩挺慌 溻挺慌 蹾挺慌 餓挺慌 鬧挺慌 吵挺慌 酸挺慌 累挺慌 忙挺慌 悶挺慌 癢挺慌 潮挺慌 熱挺慌 堵挺慌 冷挺慌 辣挺慌 愁挺慌 燒挺慌 顚挺慌 麻挺慌 脹挺慌 曠挺慌 暄挺慌 擠挺慌 煩挺慌 別挺慌

馬彪提出“狀態(tài)詞綴”是與詞根結(jié)合松散的表現(xiàn)某種語用含義的詞綴，是介于構(gòu)詞詞綴和構(gòu)形詞綴之間的語用詞綴。并論述了狀態(tài)詞綴的特點:第一，狀態(tài)詞綴無實在意義，只描摹某種狀態(tài)，即附加語體、感情色彩，突出主觀情態(tài)及增強程度，具有描寫性語用含義;第二，狀態(tài)詞綴與詞根結(jié)合不緊密，去掉一般不影響詞義，詞根是詞匯意義的承載者，可以單獨使用而詞義基本不變;第三，狀態(tài)詞綴的書寫形式幾乎只是單純記音，不表示意義，在多音節(jié)中有的狀態(tài)詞綴被視為音節(jié)而不是語素，狀態(tài)詞綴有獨特的讀音規(guī)律，語音形式變化與詞綴化相對應，形成了不同于一般詞綴的形、音、義對應規(guī)律。

三、“挺”后綴的來源

聶志平的論述沒有明確指出東北官話“挺”這個后綴的來源，面對上述語言事實，依據(jù)馬彪先生的論述，筆者在此推測東北方言后綴“挺”的形成原因:

X得慌[t#61611;/ti/#61560;u#61505;#61518;/#61560;#61505;#61518;/#61560;#61611;#61518;]

X挺慌[t#61512;i#61518;/#61560;u#61505;#61518;]

X挺[t#61512;i#61518;]

(一)語音方面的同化

語流內(nèi)的一連串音緊密連接，發(fā)音部位和發(fā)音方法不斷改變，有時難免相互影響，產(chǎn)生明顯變化，這種語音變化稱為“語流音變”。最常見的語流音變是語音的同化，即語流中兩個相鄰的不相同或不相近的音，其中一個音由于受到另一個音的影響而變得跟它相同或相近，聲母、韻母、聲調(diào)都有可能發(fā)生同化。語音同化現(xiàn)象的分類，在相關(guān)語言學著作中都有詳盡的論述，在此不再贅述。“X得慌”中“得”受“慌”的同化，變?yōu)橐院蟊且?61531;#61518;#61533;收尾，這種前面的音影響后面的音稱為“順同化”。同時東北方言中，存在不送氣讀為送氣現(xiàn)象，如:花朵#61531;#61660;#61556;#61512;#61557;#61611;#61533;、蝴蝶#61531;#61660;#61556;#61512;#61545;#61611;#61533;、撞人 #61531;#61556;#61607;#61512;#61557;#61505;#61518;#61662;#61533;等等，最終“X得慌”變?yōu)椤癤挺慌”。

(二)經(jīng)濟原則的制約

從語言本身來說，語言是人們表達思想、交流信息的工具。如果能用更簡明手段表達相同信息，作為語言的使用者來說，更愿意選擇簡單明快的表達方式。“X挺慌”由兩個后綴構(gòu)成，形成雙音后綴。東北人性格豪放、直率、幽默，所以反應這一地區(qū)的方言口語簡潔、生動、形象，富于節(jié)奏感。北京話中有“X得慌”而無“X挺”，黑龍江方言中兩者都有說，而“X挺”更多見，足以說明東北方言以簡潔為主。基于狀態(tài)詞綴特點，與詞根結(jié)合不緊密，去掉一般不影響詞義，詞根是詞匯意義的承載者，可以單獨使用而詞義基本不變。因此在不失原意的情況下，“X挺慌”中“慌”音逐漸脫落成為“X挺”，適應了詞語“載體小、內(nèi)涵大”的需求。

海城話中保存的“X挺慌”這個形式更能解釋“X得慌”與“X挺”之間的關(guān)系。“X得慌”在語音同化作用下變成“X挺慌”，“X挺慌”在經(jīng)濟原則影響下變成“X挺”。并非像聶志平先生所述:似乎可以把“X挺”看作是“X得慌”的變讀。

參考文獻:

[1]聶志平.黑龍江方言后附式雙音謂詞[J].語言研究，1995，(1).

[2]劉倩.東北官話形容詞生動式研究[D].暨南大學，2005.

[3]馬彪.古代漢語狀態(tài)詞綴的變化發(fā)展[J].語言科學，2008，(5).

(侯海霞 遼寧大連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 116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