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語素義釋詞是對外漢語教學中常用的一種詞匯教學法,這種方法有很多優(yōu)點,但同時也有很多局限性。這些局限性表現(xiàn)在:詞義和語素義顯性關聯(lián)度不高,詞義中的語素義選擇面臨諸多困惑,難以解釋語素組合成詞語時產生的增加意義,難以解釋同義或近義、反義語素構詞的一些現(xiàn)象等方面。筆者建議在教學過程中以詞語整體意義的教學為中心,以語素義為拓展手段,并注意適當講解語素在加合時常見的結構及意義,使學生在掌握詞語意義的同時,能夠了解詞語所包含的語素意義和結構意義。
關鍵詞:對外漢語教學 語素義釋詞 以詞帶素
漢語中的語素基本上是一個封閉集,具有穩(wěn)定性。漢語中的詞(包括語)由語素組成,大量的語素以及語素和語素的多種組合方式,正是漢語語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在對外漢語教學中,采用語素義釋詞的方法,有助于準確理解和運用詞語,有助于類推詞義,迅速擴充詞匯量。肖賢彬(2002)①認為,“語素法”詞匯教學的優(yōu)點表現(xiàn)在:有利于較快地培養(yǎng)學生漢語語感,有利于調動學生主動學習的積極性,有利于語法學習和避免一部分語法偏誤,有利于加強學生對中國文化特別是心理特征的感知,有利于學生鞏固所學詞匯等方面。如果采用適當?shù)姆椒ǎ寣W生掌握常用語素的語素義,就能在漢語詞匯教學中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然而,在實際教學中,這種方法卻往往沒有我們預想的那樣樂觀。據(jù)郭勝春(2004)實驗統(tǒng)計的結果,留學生采用語素義釋詞的正確率僅為24.6%。究其原因在于語素義釋詞有很多局限性。理清語素義釋詞的局限性,對我們更加有效地使用這種方法、更加有效地進行漢語詞匯教學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詞義和語素義顯性關聯(lián)度不高
語素義釋詞的局限性表現(xiàn)在有相當一部分語素,尤其是一些常用語素,組合成詞語后,詞語義和語素義基本沒有什么關系或呈現(xiàn)一種半顯性、隱性關系。
符淮青(1985)曾把漢語中語素義與詞義的關系概括為5種類型:
1.語素義直接地、完全地表示詞義;2.語素義直接地、部分地表示詞義;3.據(jù)此將單語素義間接表示詞義;4.表詞義的語素有的失落原義;5.語素義完全不表示詞義。
郭勝春(2006)將實詞的語素顯義類型(亦即語素義與詞義的關系)劃分為以下幾種:
1.顯性關聯(lián)型:詞義相當于語素義的加合,詞義與構詞語素義有較直接或直觀的聯(lián)系。如:游人——游覽的人;私有——私人所有。2.半顯性關聯(lián)型:詞義在語素之外需補充必要的、暗含的成分,以更清晰地限定意義范圍,有時將語素解釋為相關的近義詞。如:療養(yǎng)——患有慢性病或身體衰弱的人在特設的醫(yī)療機構進行以休養(yǎng)為主的治療;賣唱——在街頭或公共場所歌唱掙錢。3.隱性關聯(lián)型:詞義不停留在語素層面,而有所引申、比喻,或具有特指意義。如:頭目——某些集團中為首的人(多含貶義);熱血——比喻為正義事業(yè)而獻身的熱情。4.不關聯(lián)型:詞義已固化成一個具有獨立含義的結構,今天已無法從中直觀地辨識構詞成分在其中的意義。如:馬虎——疏忽大意,不細心。經統(tǒng)計,不關聯(lián)型的單義詞語在統(tǒng)計詞表中較為少見,暫忽略不計。在統(tǒng)計的單義實詞中,顯性關聯(lián)型詞語數(shù)量達1295個,占單義實詞總數(shù)的42.1%;半顯性關聯(lián)型詞語1088個,占35.4%;隱性關聯(lián)型詞語693個,占22.5%。因此,根據(jù)郭勝春(2006)的統(tǒng)計,語素義和詞義的半顯性和隱性關系占到了57.9%。對于沒有經過語素義釋詞訓練或漢語水平不高的留學生來說,讓他們對這57.9%的詞語進行語素義釋詞幾乎是不可能的。“馬虎”類等詞語義和語素義在今天看來沒有什么關系的詞語,“兩個語素融合在一個統(tǒng)一的概念中,具有某種特指義。”(蘇寶榮,2002)除此之外,即使是顯性關聯(lián)型的詞語,由于“一素多義”或“一字多素”,語素和語素結合時會產生很多增加的意義,對留學生來說也有很多困難。
二、詞義中的語素義選擇面臨諸多困惑
漢語常用語素大多為“一素多義”或“一字多素”。詞語中的語素究竟使用了它的哪個意義,對留學生來說并非是一個簡單的選擇。如“游人”的“游”是“游泳”還是“游覽”,“私有”的“私”是“私自”還是“私人”,“記名”的“記”是“記住”還是“登記”,“進軍”的“進”是“進入”還是“前進”,“便車”的“便”是“(運輸)糞便的”還是“順便的”,這對漢語母語者來說或許根本不是什么問題,但對外語學習者來說,卻是一個不小的難題。
漢語語素在構詞時具有信息的不完整性,也就是說,詞義里有語素義難以包容的很多東西,語素義表達詞義并不完整。如老湯:(燉過多次雞、鴨、肉等的)陳湯;暖氣:(利用鍋爐燒出蒸汽或熱水,通過管道輸送到建筑物內的散熱器[俗稱暖氣片]中,散出熱量,使室溫增高。管道中的)蒸汽或熱水叫做暖氣;鼓掌:拍手,(多表示高興、贊成或歡迎);公審:(我國人民法院公開審判案件的一種方式)在群眾參加下審判(有重大社會意義的案件)。讓留學生利用語素法“無中生有”地解釋出這些詞語的意義無疑是難上加難。
三、難以解釋語素組合成詞語時產生的增加意義
語素和語素組合時,產生了許多遠非語素義所能概括的增加意義,而這些意義僅用語素義和語素義的簡單加合是難以解釋的。
即便所謂“顯性關聯(lián)型”的詞語也非“語素義直接地、完全地表示詞義”,因為詞義并非語素義的簡單加合。如果詞義是語素義的簡單加合,那么A+B=B+A。雖然漢語中有部分詞語是這樣的,如“蔬菜、菜蔬,氣力、力氣,源泉、泉源,山河、河山,政法、法政,樣式、式樣,演講、講演,覺察、察覺”等,“競爭”有些人口語中說成“爭競”,但這在漢語詞匯中畢竟是極少數(shù)。前后兩詞意義基本相等,是因為每個詞中前后兩個語素的意義基本相等或密切相關,從而形成并列關系,使得兩個語素誰前誰后,其整體意義基本不變。即便是這種情況,也不是所有的詞都可以任意把兩個語素調換位置,如“人民、朋友、功勞、拼搏、污染、答復、商量、簡單、清楚、孤單”等。
在絕大部分情況下,A+B≠B+A,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語素在組合成詞語時增加了結構義。語素和語素組合成不同的結構關系(主謂關系、述賓關系、述補關系、偏正關系或聯(lián)合關系)其意義一般都會有較大的差別。如“聲響、響聲,泥水、水泥,才干、干才”等,前者是聯(lián)合關系,后者是偏正關系;如“變質、質變,辦公、公辦,醉心、心醉”等,前者是動賓關系,后者是主謂關系;“流水、水流,青年、年青,紅花、花紅”,前者是偏正關系,后者是主謂關系;如“明辨、辨明,明證、證明”等,前者是偏正關系,后者是述補關系。這些詞語意義之間由于結構關系不同而差別較大。即使關系相同,意義也會有所差別,如“中華、華中,雞蛋、蛋雞,毒蛇、蛇毒,臺燈、燈臺,牛奶、奶牛,盒飯、飯盒,毛豬、豬毛,人生、生人,背后、后背,山火、火山”等,前后都是偏正關系,意義的差別顯而易見。這些意義的差別都是語素和語素組合時所產生的結構意義帶來的。正因如此,留學生把“入院”解釋為“醫(yī)院的入口”,“思古”解釋為“古老的思想”,“知足”解釋為“充足的知識”,“情詩”解釋為“詩里的感情”,“早春”解釋為“春天的早晨”,“木船”解釋為“造船的木頭”,“云海”解釋為“云和海”等(郭勝春,2004)就不足為奇了,因為如果忽略了結構意義,這些詞語完全可以這樣解釋。
除所有語素和語素組合時增加了結構意義之外,部分詞語還增加了引申義。如走狗(受人豢養(yǎng)指使而幫助作惡的人)、老狐貍(非常狡猾的人)、鱗爪(事情的片段)、小鞋(暗中給人的刁難)、荊棘(困難險阻)、機械(死板)、眉目(端緒)、手足(兄弟)、手心(所控制的范圍)、手腳(舉動或動作)、停擺(事情停頓)、鐵窗(監(jiān)牢)等。還有較新的網絡詞語。如:草根(平民)、山寨(非正品、假貨)等,這些詞語多數(shù)仍保留了原義,但引申義卻更為常用。還有些詞語增加了附加義,如增加文化義“黃袍、綠帽子、新房、吃醋、秦晉”等,只有在中國文化中,這些詞語才能得以正確地解釋,增加色彩義,如“小報告、英雄、奸雄、吹捧”等,這些詞語中的語素義沒有褒貶之分或褒貶并不明顯,然而詞語意義的褒貶卻是非常明顯的。
由于在特定的場合或某種原因不能說或不愿說出某些語詞,語言中還產生了很多禁忌詞語,不得不說時,采用委婉的表達方法,如“例假、同床、有喜、發(fā)福、失明、口條”等。顯然,語素義釋詞法對這些詞語也無能為力。
以上這些詞語意義和語素意義不能說沒有關系,但所有這些增加的意義,僅僅用語素義難以解釋,因為這些意義是在它們加合時產生的。
另外,語境對詞義的影響也是多方面的,主要表現(xiàn)為語境使詞義單一化、具體化,語境增加臨時性意義,語境表現(xiàn)出詞義的選擇性。(黃伯榮、廖序東,2006)這些當然更是語素義釋詞法無能為力的。
四、難以解釋同義或近義、反義語素構詞的一些現(xiàn)象
漢語中,有大量的詞語是用同義或近義語素構成的,但詞語的意義卻并不相同。按理說如果B=C的話,那么A+B=A+C。但是,也有很多例外的情況,如:足=腳,手足≠手腳,足球≠腳球,國腳≠國足;交≈通,私交≠私通;售=賣,出售≠出賣;學=習,自學≠自習;居=住,同居≠同住;房=屋,同房≠同屋;人=民,人工≠民工,人情≠民情,人生≠民生,人選≠民選,人間≠民間,人事≠民事;遭≈遇,遭難≠遇難;心=心臟,心病≠心臟病等等。另外,“第三者插足”中,者=人,足=腳,但我們卻不能說“第三人插腳”。這些現(xiàn)象僅僅用語素義恐怕是很難解釋的。
這一點還表現(xiàn)在一個詞語加上一個語素,新產生的詞語意義并非只是原詞語的意義加上語素義。如“吃飯”,“吃白飯(靠別人生活)”不是吃白色的飯;“吃干飯(沒本事)”不是吃干的飯;“吃軟飯(靠女人養(yǎng)活)”不是吃軟的飯;而“吃豆腐(調戲婦女)”“吃干醋(在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上產生嫉妒情緒;沒來由地嫉妒)”、“吃香(受歡迎、受重視)”中的“吃”好像與“吃飯”的“吃”有關系,又似乎沒什么關聯(lián)。“老好人”不是老的好人;“老皇歷”不是老舊的皇歷;“大丈夫”并非只是年齡大的丈夫;“小報告”不是小型的報告;“小聰明”不是很小的聰明;“小廣播”不是小的廣播;“小家伙”不是小的家伙;等等。有一些詞組成短語或句子之后,可以使整個語句產生褒義或貶義的感情色彩(語句中的感情色彩),例如“有水平、是地方、夠朋友”。
另外,反義語素構成的詞語的意義有的并不相反,而是沒多大關聯(lián)。如“大人、小人;內人、外人;高人、矮人;大姐、小姐;大家、小家;對子、單子;借口、還口;天理、地理;天主、地主;正門、邪門”等,這些詞語素義相反而詞義卻并不相反。因此,伍鐵平(2006)說“語言實際上是一種有序結構和無序結構的統(tǒng)一體”,而對于這種無序結構的詞語,語素義的解釋力也是非常有限的。
五、結語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雖然語素義釋詞法具有很多優(yōu)點,但同樣也面臨諸多局限。既然對外漢語教學以“培養(yǎng)漢語交際能力為對外漢語教學的總體目的”(周健、彭小川、張軍,2004),而詞語是交際中的直接使用單位,那么,我們就應該以詞語整體意義的教學為中心,同時以語素義為拓展手段,并注意適當講解語素在加合時常見的結構及意義,這種方法可以稱之為“以詞帶素”,使學生在掌握詞語意義的同時,能夠了解詞語所包含的語素意義和結構意義,這樣不斷積累,日久天長,必能彌補一些語素義釋詞法的不足,取得良好的教學效果。
注 釋:
①釋義取自《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02增補本。括號為作者所加,表
示語素義所不能包含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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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魯昌 廣東湛江 湛江師范學院人文學院 524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