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借用戰爭用語來報道體育新聞,是近些年來體育報道的重要用語手段和表現形式,這一現象在第29屆北京奧林匹克運動會的新聞報道中尤為突出。由于戰爭和體育的相似性聯系,使得戰爭用語轉換為體育用語有了隱喻的基礎,而突顯性原則又使轉喻在體育報道中借用戰爭用語起到了重要作用。戰爭用語的使用對體育報道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使體育報道打破原有常規,呈現出一種新的風格。
關鍵詞:奧運報道 戰爭用語 隱喻 轉喻 認知
第29屆奧林匹克運動會于2008年8月8日~8月24日在北京舉行,這不僅是體育界的一次盛會,也是傳媒界的一場狂歡。奧運期間,各種媒體各出奇招,傾盡所能,以期在全世界的觀眾、聽眾、讀者面前一展風采,牢牢地吸引住他們的眼球。在鋪天蓋地的奧運報道中,我們發現,盡管各種報道可能觀點不同、視角有異,但或許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體育報道中的戰爭隱喻和轉喻俯首即拾,體育用語與戰爭用語已越來越不可分了。
一、戰爭用語在體育報道中的運用
眾所周知,體育比賽是一種充滿競爭、富有刺激、展現和體驗美的活動,運用戰爭用語可以使體育比賽的競爭性更加直觀化和表面化,加之體育的強弱往往體現一個國家的經濟實力、國際威望,其競爭激烈程度絲毫不比戰場遜色。因此,用激烈的、關乎生死的戰爭用語來描繪體育比賽,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如以下幾則新聞標題:
(1)群雄紛起瓜分五金(《人民日報》2008年8月24日第9版)
(2)西班牙盼男籃阻擊“夢八”(《人民日報》2008年8月24日第12版)
(3)誰來挑戰美國男籃(《人民日報》2008年8月24日第9版)
實際上,如果稍稍留意我們就會發現,戰爭用語幾乎觸及到了奧運報道語篇的每一個角落:
關于比賽開始的描述,可以用“荷槍實彈”“嚴陣以待”“開戰”“宣戰”“迎戰”“應戰”“拉開戰幕”“硝煙四起”“點燃戰火”等來指稱;關于比賽參與者的稱謂,可以用“帥”“掌門人”“將軍”“兵”“槍手”“射手”“殺手”“小將”“女將”“先鋒”“主力軍”“后備軍”等來指稱;關于運動隊的稱謂,可以用“戰艦”“某家軍”“某某軍團”等來指稱;可以把比賽稱為“戰役”“戰斗”;把比賽的類型稱為“運動戰”“攻堅戰”“陣地戰”“閃電戰”“單邊作戰”“保衛戰”“反擊戰”“高空作戰”等;把比賽的戰術稱為“調兵遣將”“圍攻”“各個擊破”“快速反擊”“誘敵深入”“殺回馬槍”“虛晃一槍”“全攻全守”“中路進攻”“邊線進攻”“包抄”“夾擊”“區域防守”“密集防守”等;把比賽過程稱為“交鋒”“交戰”“交手”“搏殺”“廝殺”“短兵相接”“過關斬將”“攻城拔寨”“狂攻”“猛擊”;關于比賽結果,奪取了勝利用“擊敗”“扳倒”“力克”“告捷”“輕取”“挑落下馬”“斬落”“砍落”等,輸給了別人叫“敗北”“不敵”“惜敗”“兵敗”“飲恨”“潰不成軍”等等,打成平局叫做“握手言和”“戰平”,戰勝了曾經打敗了自己的對手稱為“報了一箭之仇”,輕松取得勝利叫做“兵不血刃”等;把比賽結束叫做“鳴金收兵”“收官戰”“落下戰幕”“硝煙散盡”等等。
二、體育報道中運用戰爭用語的認知基礎
傳統語言學將隱喻和轉喻看作是語言形式上的修辭,將其排除在語言的研究對象之外。隨著認知心理學和認知語言學的迅猛發展,人們已經認識到,隱喻和轉喻是人類認知發展的產物,是認識和表達概念的重要工具。
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深深扎根于認知結構中。隱喻就是一種重要的認知模式,是語言新的意義產生的根源。早在1936年,隱喻相互作用論的創始人理查德就曾指出:“好的語言是一種圓滿的實現,能表達人的感知本身所不能表現的事情。語言是不同領域的交匯點,不僅是認知的表現形式,而且也是它的組成部分。源于日常經驗的認知體系構成了語言運用的心理基礎。”Lakoff(萊考夫)和Johnson(約翰遜)也曾說過:“隱喻的本質就是根據一種東西去理解并體驗另一種東西。”胡壯麟在《認知隱喻學》中說:“隱喻的作用是在人們用語言思考所感知的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時,能從原先互不相關的不同事物、概念和語言表達中發現相似點,建立想象極其豐富的聯系。”
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到,盡管體育和戰爭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但體育新聞報道語篇中已經大量使用戰爭用語。在認知上,這就是隱喻和轉喻的結果。
戰爭作為一種語義范疇,一直伴隨著人類生存的歷史,是最為古老的一種語義范疇。體育的起源與戰爭有著密切的關系。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古代戰爭就連綿不斷,但是由于當時生產力水平的限制,戰爭的形式同原始人類與動物搏斗的方式沒有本質的區別。隨著社會的發展,戰爭規模的擴大、武器的變更,簡單的戰斗手段已經無法滿足戰爭的需要,所以便出現了以戰爭為目的的各種訓練手段。為了提高這些技能,便產生了以“比賽”,這也是最初的體育形式。雖然在古代沒有“體育”這個概念,但是體育還是在古代人類所具有的各種技能中產生了。在斯巴達,人們從20歲到60多歲都應為國家服役,他們的教育幾乎僅限于軍事訓練。斯巴達軍事教育的內容有賽跑、跳躍、擲標槍、扔鐵餅、角力、騎馬、游泳和舞蹈,還有球類游戲等。這些軍事訓練既是一種戰爭培訓手段,也是在各種慶典中的競技表演項目,而這些后來都成了體育的比賽項目。
我國古代萌芽的體育形式有射、御、格斗、武術、摔交、擲投、體操等內容。這些,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戰爭需要而產生的,帶有濃厚的軍事風味。平時,這些技能作為軍事項目來訓練,在閑暇時間,人們便把這些技能作為健體強身的手段以及游戲娛樂的內容。我國古代萌芽的體育形式,反映的更多是一種戰爭文化,這種狀況從奴隸社會一直持續到清朝。
體育作為后起的概念,需要用一系列的詞語來表達。這時,語言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另造新詞,創造新的語義范疇;另一種是借用語言中已有的詞語,使已有的語義范疇模糊化、擴大化。漢語顯然是選擇了后者。之所以能夠用戰爭用語即認知語言學中的源域來指稱體育比賽即目標域,其認知基礎在于二者的相似性聯系。這種相似性聯系并不是指兩種事物的客觀物理特征的相似性,而是指由于多種感官的共同作用,使得兩種看起來毫無聯系的事物在認知領域內產生了相似聯想,因而利用對兩種事物感知的交融來解釋、評價、表達他們對客觀現實的真實感受和情感。
體育作為戰爭的演變形式,在許多地方與戰爭有相通之處,以至后來形成了“體育比賽就是戰爭”這一結構隱喻。所謂結構隱喻是Lakoff(萊考夫)在《人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中所列舉的三種隱喻形式中的一種,指的是“以一種概念的結構來構造另一種概念,使兩種概念相疊加,將談論一種概念的各方面的詞語用于談論另一概念。”正是由于體育和戰爭之間存在著這樣的一種關系,戰爭中的許多詞語可以用于體育報道中。比如上文所舉的將比賽開始稱為“開戰”,把結束叫做“鳴金收兵”等。可以這樣說,戰爭用語用于體育比賽在認知上就是由于隱喻的作用。
轉喻是人類認知世界的另一種重要方式,和隱喻的相似性聯系不同的是,轉喻所涉及的完形認知心理主要是“接近”和“突顯”的關系。一個事物、概念往往有多種屬性,而人的認知往往更多地注意到其最突出、最容易記憶和理解的屬性,即突顯屬性。對事物突顯屬性的認識來源于人的心理上識別事物的突顯原則。如魯迅先生《藥》中的“阿義”,作為一個人,他應該有很多方面的特征,但他的“紅眼睛”的特征最為突出,因此被稱為“紅眼睛”。這就是認知中的突顯原則,而把“阿義”叫作“紅眼睛”就是轉喻的作用。體育新聞報道中,有些稱謂實際上經過了兩次認知過程:轉喻——隱喻,最后形成體育報道中的用語。如“殺手”“槍手”“射手”等。這些詞語的形成,首先經歷了一個轉喻的過程:因為作為戰爭中的射箭人、使用槍支的人、射殺敵人的人來說,“手”的作用無疑是最為重要,最為突出的,因此,在認知過程中,人的其他因素、特征被忽略,“手”被突顯,就形成了戰爭用語“射手”“槍手”“殺手”。這些戰爭用語后來由于和體育比賽的相似性聯系,通過隱喻的作用,被運用于體育用語中,就形成了新的表示運動員身份的體育用語。
值得注意的是,戰爭用語用于體育報道中,大多是在保留原義項的同時,擴展其所指對象,使得其所指對象變得抽象、概括、寬泛,由專指的精確到泛指的通俗,增添新的色彩意義,以實現詞義的泛化方式進入體育用語行列。通過詞義的泛化、變異的方式來補充體育報道中詞語的不足:例如,在足球比賽中,常將球員利用對方的防守漏洞,抓住機會進攻,叫做“偷襲”,這時,“偷襲”的詞義發生了變異,其語義內涵就大為復雜起來。還有許多詞語,諸如“開炮”,在軍事上指“發射炮彈”,在報道足球時卻指“起腳射門”;“叩關”原義指攻打關卡,用在體育報道中指比賽中勝利得手。這類戰爭用語在體育報道中的使用越來越頻繁,因而其語義“透明度”大到讀者無需上下文也可明白。還有些詞語,如“主力”指比賽中上場的中堅球員,“主將”指教練等,它們大多成了體育中的術語,這些詞語在原義的基礎上,產生了新的指稱功能,產生了專業語義以外的詞義,這就大大地充實了語言的詞匯系統。
當然,體育報道中廣泛使用戰爭用語,隱喻和轉喻只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還包括其他的如社會語用環境的因素、受眾的因素等等。在諸多因素中,隱喻和轉喻是最重要的,是來源于語言使用者認知思維的內在因素。
歷史的發展、社會的進步會使各種各樣的新事物不斷涌現,人們往往通過隱喻和轉喻,用已有的詞語來命名新事物,使詞義的范疇不斷擴大化、模糊化,使詞語的語義范疇從一個領域擴展到另一個領域,這不僅發生在戰爭和體育領域,也越來越多地發生在其他領域。這是語言文字工作者應該關注的有意義的現象。
參考文獻:
[1][4]趙艷芳.認知語言學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
[2][3]胡壯麟.認知隱喻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劉芳 湖南懷化 懷化學院中文系 418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