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雪花(組詩)

雨

一部分是為了走

才來，一部分是為了來

才走，一部分是走了

再來，一部分是來了

再走

不停地編織，一件外套

四季交替

總能留下點什么

總是帶走些什么

留下的最后都走了

走掉的最終又返回來

密密麻麻，說不清

看不透，把我夾在中間

不知是準備被帶走，還是準備

被留下

我知道，走是走不掉的

留又留不下來，我是一片

被雨水淋濕的空氣，像一把

梳子，梳理這些雨

回 頭

留一點力氣，重新

回到自己。不是很大的

童年，開滿豆花，玉米

遍地

小路扎入小溪，浮云

潛入水底，掛到樹梢的

鈴鐺，把牛羊趕進

草地

村子走散了。黃昏點亮

燈盞，沿著溝脈仔細搜尋

雞叫三遍，才顯露

原型

垂 釣

像掛一幅字畫那樣，把

江面和冰雪掛起來，就能

看到魚在冰層下垂釣的

絲線

魚用自己做的餌，引來

許多垂釣人。把嚴冬臨時搭建在

江面上，生起一堆火

人和魚只隔著一層冰

都在用足夠的耐性，證明自己

比對方幸運

每年五月，江面蕭條的

時候，會有一個身披蓑笠的

老人，在一陣細雨里

收起帳篷

老人習慣用江水

垂釣，用冰面

做餌

黃 昏

我離開的村子，還殘留著

幾扇窗戶，它們在夕陽下，牽扯著

后山，在原地

移動

河水慢慢縮回手腳，用一些

干樹枝和樹葉把河床偽裝起來

鵝卵石像一枚枚剛彈出的子彈殼

肩挨著肩

有很多影子藏在窗戶

后面，睜著眼睛看一個陌生人

把一塊橫在路上的木頭

輕輕挪到一邊

那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我高高地舉著雙手，把已經

沉陷的黃昏重新

舉起來

雪 花

怎樣才能把一片雪花

從其他雪花中區分出來

它躲藏在一片森林的后面

一座山的后面，一陣風的

后面

讓一片一片的白慢慢地

黑下來

怎樣才能把你從人群里

區分出來，你躲在一座城市

旁邊，一條大街旁邊，一個影子

旁邊

午夜時分，偷偷點亮

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