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者,似不應以性別論。這一行,我以為,對基本素質的要求,應該男女同一。做編輯的,或男或女,孰優孰劣,真不好說。一個好編輯,特別是文學編輯,皆應具備較高的政策水平,藝術敏感力以及廣博的知識和嚴謹的作風。
我做編輯前,當過農民,做過秘書,搞過多年行政。那時候,女性身份時隱時現,比如下田勞動,比如跟隨領導左右,比如做中層公務員等,都要在言談舉止諸多方面有所顧忌而切記不可以越界。畢竟女性的體質結構以及社會所要求她們的行事風格與男性有異,她們要來潮、要生育、要哺孕,要更多地承擔家庭角色,要更多地表現出端莊、溫柔、低調、不張揚的一面。通常,在相當多的職業和職位中,女性都被作為次要考慮對象,特別在競爭激烈的今天,現代企事業聘職,在男女條件同等情況下,往往男性機會為多。
而作為編輯,似并不偏重性別考量。我入編輯一行后,每天和男編輯們做同樣的事,很少想到一個女的應該有什么特別——我幾乎都忘記自己是個女的了。如果與他們有不同,那也只是自己個人素養和水平的差距。
應該說,編輯也是勞動者,編輯的耕耘,更多在案頭:發現和培養作者,審讀和校對作品。作為文學編輯,發現一個好作者、一部好作品,或者發現一個錯別字都會帶來程度不同的驚喜,這個職業既是宏闊的,又是細微的;既是腦力的,又是體力的,想要做好,并不簡單。
雜志現任的一名副主編,男性,大學畢業后即人行,已經做了30多年。外觀和氣質上看,陽剛、風趣、男人味兒十足,但編起稿子來,細敏、嚴謹、絲絲入扣,像女人在縫制一件嫁衣。經他手處理過的稿子,敘事邏輯、語感流暢、文字修正等方面,都可說天衣無縫。他對編輯業務的精益求精與高超水準,贏得了許多作家的信賴,彼此建立了良好關系。這一點很重要,編刊物,沒有作者支持,糧草(作品)何來?同時他“火眼金睛”的糾錯能力,在雜志社中口碑極佳,沒有不服的。他就坐在我的對面,看校樣時,總是手捧一本《現代漢語詞典》,詞典都是最新版的,磚頭似的。30年了,翻了何止幾百萬次,只這功夫,誰人能及?只這細密,常讓女編如我,自愧弗如。
如果說,男編女編一點優劣沒有,也不全對。尤其當下,編輯職業不再單純,亦即說,不能只做案頭,不做其他。如今雜志社,生存越來越依賴自身,當編輯的同時也要兼顧經營,不然去喝西北風。在一次會上,一個雜志社的主編曾感嘆,自己越來越像一個生產隊長,要算經濟賬,要養活一家人。這個家,少說也有幾十號人。這個主編同時也是一個著名作家,以自身名望走南闖北,與企業簽盟,以文學與經濟互惠方式,整些錢來,提高“一家人”工資福利。我們雜志社的前任與現任主編,一個是著名詩人,一個是著名評論家,整天編刊、寫作的同時坐著飛機全國跑,想想看,經費缺口每年幾百萬,足可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不跑怎么辦,只能跑,利用節假日跑。而這個跑,還不是任由誰都跑得來的,得有聲望,有身份,人家認你、信你,這就又和名家、名編掛上了鉤。從這點看,優秀的、身強力壯的男編輯就有了優勢,起碼能出差,拎包就走;能喝酒,千杯不醉。我的兩任主編,風里雨里,終年兼程,好在他倆都家累不多,行走無憂。還有一位副主編,男性,詩人,負責雜志的詩歌版面,但他大部分時間是在搞發展,說白了,就是拉錢,經常上午、中午、下午、晚上各飛一市,腳一沾地兒,談事兒,談完接著飛。半夜兩三點到家是常事,辛苦勞累至極。有一次聊天,他說,只當一名編輯多好,看看稿子,寫寫詩。“但是不行呀,你!”我笑著說他,這時我想到自己是一名女編了,要是一個女人,整天不著家,當丈夫的還不得氣瘋了。
女編輯也不是完全沒有優勢。我所在的雜志社,近年招聘了4名年輕編輯,三女一男,他們都以優秀的素質入聘,他們都工作得非常出色。幾個年輕女編,拉稿子堪稱一絕。她們與現在當紅的一線作家都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又由于她們對時下文壇新事物的敏感,與許多新銳作家也都聯系緊密。約稿時,一個電話過去,好說歹說,慢說細說,總能把作家說動了心,答應第一時間給稿子,而且給最好的。有一次和一個著名作家吃飯,他說,你們那個某某女編真敬業,約稿電話一打兩小時。我打趣說,那個女編人漂亮,聲音很柔悅的,要不你肯停了寫作跟她聊?那作家先搖頭說不是,又贊賞說,她一直跟我談作品,她對我的作品理解得真是很到位,我已經答應把手頭的這部作品先給你們啦。女性的特質,有可能使她們對作品的把握更細膩、更透徹,而一個好的女編輯,她們與作者的交談,能涓細如水,沁人人心;加之她們性情中的綿密,不板、不硬、不端,款款地說,細細地談,何愁抓不來好稿子!
歸納說,做編輯,職守是同一的,操作是規范的,而性情是有別的。無論男女,檢驗是不是一個好編輯,唯一標準,是能不能發現和推出好作品,并為讀者所喜愛。當然,前面所說那些走南闖北的主編們,他們首先已經成了一個受人尊敬的好編輯,才會有如此感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