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儒商戴子儒

內容提要：戴子儒先生是貴州民國時期的著名商人，他雖然僻居黔中，但經商的理念、管理的模式都不落后，事業上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本文根據安順市檔案館所藏的安順縣商會檔案，闡述戴子儒的經商理念、經營方式，分析其由學徒成長為企業家的原因及過程。對了解民國貴州商業狀況有一定的價值。

關鍵詞：戴子儒 黔中儒商 商業貢獻 經營理念

中圖分類：K825.38 文獻標識碼：E 文章編號：1000-8705(2010)01-57-62

戴子儒先生是貴州民國時期的著名商人，也是安順家喻戶曉的商界傳奇人物。他是安順新業公司總經理，民國時期縣商會會長，解放后“32商聯”籌委會主任，曾對安順商業經濟的發展做出過重大貢獻。2008年，筆者有幸參加了“搶救民國檔案”工作。在整理塵封六十多年的原安順縣商會檔案時，發現有一套內容完整，記錄詳盡的新業公司賬本資料，其中有公司各“莊”報來的“流水賬”，還有大量總、副經理給各“莊”的“指示”，“復函”和“電報”。從內容上看，主要是總經理戴子儒先生的辦公文稿。只是當中記載的許多事情是外人所不知的。經過六十年的風雨滄桑，經過文革那樣的大動亂之后，這批檔案資料能夠完整地保留下來，實屬罕見。它對深入了解戴子儒先生的歷史貢獻和商業理念，研究民國時期的安順乃至貴州的商業經濟，無疑是很有價值的。

一、戴子儒其人

戴子儒生于1900年，本名恂福，四川綦江縣石角鎮人。八到十三歲讀私塾，十四歲慈父見背，家無生計，隨叔出門謀生。先后在遵義江源順鹽店、綦江德裕鹽號學徒，以奉養寡母幼妹。1921年，經人介紹，來到安順“恒豐裕”當店員。漸有積蓄，成為小股東。以勤奮干練，受總經理帥燦章器重，被擢為副總經理。后來安順“四大號”倒閉三家，而帥先生的“恒豐裕”不但一枝獨秀，且資金增至千萬銀圓，成全省首富，戴先生功不可沒。這些卓越的貢獻使得他在1940年4月被選為安順商會副理事長。1940年帥燦章先生出資組建“泰豐字號”，仍聘他為副總經理。1943年，他與董叔明等人成立安順第一家有限責任公司——安順新業專賣物品公司，1947年擴建為股份有限公司，實現了安順傳統商業向現代商業的重大轉型，極大推動了安順商業的發展。8月，安順縣縣長飭商會改組，原會長鄧羲之(貴謙)因年事已高，力薦戴子儒任理事長(即會長)。自此，他一直主持安順商會工作，直到1950年，時間長達十年。《安順市志》寫他“任職期間，憑聲望才智處理商界事務，深得商界和各界人士稱道。”此外，他一身多任：商會理事長，縣副參議長，新業公司總經理，濟康銀行經理，濟臘會常務理事，勞軍委員會會長，物價評議會常委……大大小小職務一二十個。在安順，只要是關系全縣的事，縣長都要請他到場。故此，他為安順商界和社會做出了重大貢獻。

他是商人，但又不全是商人。“他因幼年失學，深感痛苦，因此熱心于社會教育事業，樂意幫助孤貧青年。”他與帥先生等資助辦“三一小學”和“立達中學”。“他自己從上海、桂林、貴陽等地購置圖書自學，還每日臨池，練成一手好毛筆字。”1947年，西南商界選一位“國大代表”，安順各屆公推他為候選人，貴陽則公推省商會會長陳職民。他當即登報，放棄競選，且呼吁選民投陳職民的票。陳職民十分感動，寫信感謝他。當年越南革命家胡志明道經安順，他曾找汽車送胡回國。這些都說明了他關心國家民生的胸襟和正直善良的為人作風。

1948年底，“泰豐”總經理帥燦章先生攜款舉家遷居香港時，曾邀他同往，為他婉拒。1949年lO月底，在蔣軍西撤，解放軍尚未到達安順的所謂“真空”時期，他拒絕同縣長逃跑，提議各界成立“安順臨時治安委員會”并兼任籌募組長。憑他的聲望，當天即募得五、六千銀圓作城防經費。為保護安順，迎接解放，立下汗馬功勞。順理成章，解放后，他任安順工商聯籌備主任、西南財經委員會委員，貴州省政協委員、省工商聯副主任，并赴京國慶觀禮。1957年他被錯化為“右派”，1962年“摘帽”。文革中，造反派逼迫他交代不實的誣陷材料，他氣得臉色鐵青，以“要實事求是”為由予以拒絕。他以自己的社會聲望，豐富學識，超人的干練，高尚的人格為商人們爭得了話語權，為安順商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可以說，寫安順商業史，離不開戴子儒；而戴子儒的一生，就在安順商業史中。

二、戴子儒對安順商界之貢獻

作為安順商界的重要代表人物，戴子儒一生的成就與安順商界幾十年的繁榮發展相伴始終。戴子儒對安順商業經濟發展的貢獻是重大而不可磨滅的，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制定商業規范，促進商業文明

安順在明清時代就是貴州的商業重鎮，有“商業之盛，由于全省”之譽。民國時期，安順的人才、生產力、資本金居貴州前列，是全省三個一等縣之一，被現代經濟學家譽為“西南絲綢之路上的商品集散地”。抗日戰爭又給安順帶來發展機遇。1937年“七七事變”后，江浙淪陷，民國中央直屬單位如軍醫學校、獸醫學校、軍政部采購站、鐵道部測繪隊等等，紛紛在戰火中遷入安順。安順人口猛增兩萬，從224674人達到244664人。1941年，國軍第五軍軍部(軍長杜聿明)及其轄下200師(師長戴安瀾)官兵移駐安順休整，上萬的軍隊人駐安順，加上不愿做亡國奴逃難而來的“下江人”——學生、教師、公務員、文化人、企業家、難民、傷兵等，使安順人口又從24萬猛增到262429人。人口的大量流入促成對商品的巨大需求，刺激了安順的經濟、農業、手工業的發展，商業經濟格外活躍。加上“下江人”帶來的各種新事物也極大地豐富了人們的生活，促進了地方經濟、社會的發展，使一向地處邊僻的安順，呈現出一派戰時繁榮景象。這一時期正是戴子儒執安順商界牛耳的時候。

1940年，戴子儒任第四屆安順商會理事長。此時的安順商界在商品需求旺盛、市場空前活躍的形勢下，由于管理體系和傳統商業規范的落后，呈現出一片混亂的景象。如商會組織松散，有些行業如山貨、水果等尚未成立公會；糧食公會人多嘴雜，與面粉業利益不均，不團結；有的公會連章程都沒有，一些會員兼營鴉片，走私販賣，有的偷漏稅款，抗交會費；有的公會理事不理事，監事不監事，拉幫結伙；素質最差的騾馬、旅棧、煙葉、糧食等行業常有斗毆打架的事。這些事在民國檔案中都有記載。為了規范市場，提高會員素質，戴子儒竭盡努力，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整頓安順商業市場。這些措施包括：

建立財會賬本規范。簿記是商業近代化的標志，是商業規范化的一個重要措施。而傳統商業規則中，小商戶是不記帳的，就是大商鋪，用的也是流水日記帳，或用“四拄記帳法”結帳，用老式計數碼算賬。這使稅務部門大傷腦筋。戴子儒致力規范這種傳統弊病，統一使用簿記方法，并在銀行、大商號、各店鋪建起帳本。這對安順商界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大的進步，極大推動了商業的發展。

整頓商會秩序，提高商會規范。1943年4月1日，安順縣商會召開了第五次會員代表大會。戴子儒對大會的規范下了大力進行改進，使得這次大會具有里程碑式的重大意義。具體措施如：規定代表名額，按會員人數，每十人選一名。要求代表都準備提案，寫成文字，小組發言，討論通過，再整理成文，在大會發言。各次封論，都要記錄。發的文件有“總報告”、“經費結算表”、“下半年經濟計劃表”等，厚厚一本，約一萬多字。秘書處還將提案編印成冊，下發各行業。這些文件還在檔案局保存著。在此前，沒有這種文檔。這充分說明，沒有商會的規范提高，商戶不會接受近代經營理念，安順不可能產生胸懷博大，精明干練的現代儒商。

除此之外，戴子儒還進行了一系列的整頓措施，如：大力布告推廣新式磅稱，統一衡器；取消有礙公平交易的“牙口”，提倡明碼標價，公平交易；既禁止商人囤積居奇，操縱市場，牟取暴利，又保護商人合法利益等。在安順商界遭遇危機和苦難時，他也不遺余力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如紙幣貶值，他就派人到云南換三十萬銅元來救市；他還處理多起有損外地客商利益的糾紛；為維護商家權益，他頻頻與稅務、鹽務協調交涉，費盡口舌等。安順商業在戴子儒的一系列整頓措施下，逐漸形成規范、統一、有序的商業市場，他為之而作的努力也正是當時安順商業得以繁榮發展的前提和保障。

1947年，戴子儒以其非凡的領導才干，再次被選為理事長(第六屆)。這時，安順商會已有各“行業公會”22個，會員1674家，包括：銀行、綢緞、紗、布、京果、百貨、糧食、旅棧、鹽業、餐館等。1948年“行業公會”增至27個，會員1821家。蔚蔚然已是一派繁榮氣象。可以說，安順商業的繁榮景象與戴子儒的這一系列規范措施和努力是緊密相聯的。

(二)實現現代商業轉型，創辦股份“新業公司”

中國最早的“公司”是1872年的“云南錫務公司”。貴州雖于1886年在鎮遠辦起“青溪鐵廠”，1898年在貴陽辦起“文通書局”，1815年辦“永豐紙廠”，到1928年誕生“貴陽電廠”，卻均未以“公司”命名。安順以前的商業店鋪都以“字”、“號”命名。

1943年，戴子儒、董叔明、魏伯卿、孫起延、唐用奎等發起，成立了“安順新業專賣物品公司”，并在興義、安龍設分公司。內戰后期，新業公司審時度勢，收縮經營，1949年10月公司退股結賬散伙。

這是安順第一家“有限責任公司”。公司使資產者與經營者分離，在信譽基礎上，使資本金向企業家精英集中，以取得更大的經濟效益。這是有利社會進步的。1947年，他們經多次協商，決定擴成“股份有限公司”。原股東認購1000股，向社會發行股票4000股。每股1萬元，募集資金5千萬，股東95人。股東大會選董叔明任董事長，戴子儒任總經理，魏伯卿任副總經理，唐用奎任襄理，孫起延任業務科長。這也是安順第一家“股份有限公司”。除總經理戴子儒外，幾位創辦人都是安順政商兩界的有名人物。

董事長董叔明是縣參議長，重慶政法學校畢業。既有官府頭銜，又與安順青紅幫廣有往來。他當董事長，既能使公司減少麻煩，又給公司帶來方便。如貴陽《人報》登出文章，說“新業公司在安龍縣開煙(鴉片)館”。公司學員看見，立印報告。戴子儒馬上請董叔明找《人報》交涉，直到《人報》聲明“報道不實”才罷休。

魏伯卿大戴子儒十歲。他熱心公益，辦了一所“勵志學校”讓貧兒讀書。在第四屆商會選舉中，他得票僅次于鄧羲之，可見他在商界的威望之高。但他佩服戴子儒的能力，甘當副手，謙和就任副總經理。

業務科長孫起延，年輕時當學徒，經多年奮斗，開起了京菓鋪，這就是有名的“延興和”京果食品店。他家的月餅、醬油、醋遠銷興義、盤縣、晴隆、普安。他熟悉業務，熟悉市場，并且急公好義。解放前，多次為抗日將士、貧民百姓捐款；解放后，還出資創辦了龍井中學。1958年當選為安順市副市長。

新業公司在安順商業甚至貴州商業發展史上都是一個創舉，由戴子儒帶領的具有現代商業觀念的商人團體創立的新業公司在經營方式和原則上大大有別于傳統舊買賣，體現出鮮明的現代性和先進性，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公司按近代企業制度組織成立。有董事會，有總經理，有監理。股票上市，定期開股東會，總經理報告經營情況。民主管理，科學經營，管理明顯高于“字”，“號”“老板”。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第二、新業公司不經營鴉片。“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在“義”與“利”上，不唯利是圖。安順自清末以后，迅速成為鴉片大宗產地。《續修安順府志》說“年輸出100萬斤”，僅次于昆明。進入民國以后，軍閥混戰，民不聊生，軍費開支劇增。為了開辟財源，地方軍閥競巧立名目，公然開禁鴉片，稱之為“特貨”，所證稅款謂之“特稅”，只要繳足稅費，就開綠燈。民國十八年，安順有家商號運鴉片200擔出省，被貴陽稽征所扣下，經查己完稅費，于是呈請二十五軍軍長毛光翔派兵護送。駐安順的副軍長猶國才也干這種事。鴉片種植也讓安順人深受其害。據統計，“1949年，安順煙館有609家，癮君子2915人，煙販340人。吸鴉片而傾家蕩產，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者不乏實例。”所以公司開辦，即與鴉片劃清界限，這是深得人心的道義之舉。

第三、新業公司以經營土特產為主。當時洋貨充斥，生意難做，于是什么賺錢，就干什么。后來吳俊夫先生提出，避開競爭，專營紅糖、白糖、煙葉、桐油、菜油、牛皮等土特產，立足本土，以土克洋。他的建議很受戴、魏二位經理的贊賞。公司立即集中資金搞桐油、菜油出口香港，同時組織回頭貨，將沿海特產蝦仁、魷魚、黑白胡椒等運回內地銷售。這樣的經營方略使公司發展很快，并不斷擴大。

在民國時期安順商業需求旺盛的背景下，安順商業的繁榮發展是其歷史的必然，而商業繁榮必然要求新的經營方式的轉變，新業公司就是在這個從傳統到現代的商業轉變契機中邁出的開創性的一步。它實現了安順傳統商業向現代商業的重大轉型，極大地推動了安順商業經濟的發展。

三、戴子儒的現代經營理念

在戴子儒及其團隊的主持下，新業公司經營有方，表現不俗，初步顯示了在從傳統到現代的社會大轉型中，安順商人駕馭現代商業經濟的眼光與魄力。同時在經營過程中也充分體現了戴子儒先生的現代經營理念。

(一)立足本土，積極開拓市場。

公司全國布點，長途販運，用釘釘子的辦法，擠出市場來。貴州經濟落后，購買力不強，公司就面向全國開拓市場。公司派賀少恒到廣州，派施榮光到漢口，派吳俊夫到南寧，還有在長沙、北海、成都、重慶等設分莊經營。每個莊都有貨棧，有銷售鋪面，獨立經營。總公司調度供貨。經公司同仁的一番艱苦努力，硬是在競爭激烈的全國市場份額里，占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二)注重人才培養，知人善任。

在戴子儒看來，人才比資金重要，所以他人主商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辦“會計班”。他擬出簡章，廣泛招生，延師授課，并且親自帶頭聽課；有時也登臺講授，結合自己豐富的經商實踐給學員上課。這種利用現代教育理念和教育模式的培訓方法，令人耳目一新，收效顯著，其成果遠遠超過傳統的學徒模式。會計班的舉辦，為安順培養了一批新式商業人才，學員們知識廣，觀念新，接受新事物快。從中畢業的姚新民等青年骨干，后來都成為安順商業界的佼佼者。

戴先生用的人，個個精干，忠心耿耿，業務能力很強。例如吳俊夫，有一次他微服簡行，一路車船，押幾十萬大洋從貴陽到廣州。在那匪盜橫行的時代，這是非常危險的。但他硬把大洋如數運交賀少恒、沈興祥。至今保留的檔案里還有他攜款出行的公函。總公司派他到安龍購糖供應重慶、成都和貴陽市場。他一到就調查糖源，很快把各糖區產量、成色、進價、市場季節寫成報告寄總公司。糖收購入庫，他打包過稱，加固編號，注明斤兩，然后開單交馬幫馱運。馬幫到安順憑單交貨，按包對號過稱，分毫無爽。戴子儒愛才，請他坐鎮貴陽莊。還有賀少恒，受命赴淪陷區上海考查業務，因道被阻，轉赴漢口，后又奉命南下，一路探尋商機。到廣州后，因廣州價高，置新衣費錢，他寫信讓家人把衣服帶來。他還寫信建議公司，不報銷“招待煙”以節省開支。這兩封信現仍保存在檔案里。還有魏伯卿、孫起延、施榮光、蔣鏡明、張世華、吳順卿等。他們當中個個都是佼佼者，都可獨當大任。他們聯起手來，就組成了一個精干隊伍，撒開出去就是一張牢不可破，嚴密配合，運作協調的商業網。

(三)高度重視商業信息，采用現代化通訊、運輸工具。

公司要各莊搜集信息，如物價行情、規格貨源等。開始每天寄一次賬單，后五天一次。在公司的檔案里，這類賬單最多。若遇急事，郵寄太慢，就用電報。為保密和省錢，總公司與各莊約定暗號，如稱“魚”為“支”，稱漲價為“順”，稱烤煙為“經”，稱胡椒為“胡”；“號”字代“20萬”，“艷”字代“25萬”等。這些暗號，外人看不懂。后來，通了電話，價比電報高，但更方便，公司毫不猶豫啟用。運輸是公司最頭痛的事。為把安龍、貞豐的紅糖運筑，起初是人挑馬馱于崇山峻嶺，馬車顛簸于崎嶇山路。白天日曬雨淋，晚上盜竊掉包，還時常發生意外。有一次紅糖回潮，吳俊夫請安龍貨棧燒火烘烤，不慎引發火災，燒掉紅糖60多馱(一馱70斤)。又一次，吳順卿帶學員乘客車到晴隆，途中翻車，雖兩人萬幸未死，但卻把裝有300萬元的皮包搞丟了，造成慘痛損失。接受教訓，公司不惜租用美國軍車和毛鐵橋的商車，后來索性買輛車來跑。這車多由聶子淵、楊肅震兩個年輕學員押運。這些全都記錄在案。

(四)注重商業信譽，寧可公司受損，絕不失信于人。

公司按時付紅利給股東，有一次延時，也都開股東會闡明原因，承諾資金一到，立即補給。最感人的是，1944年11月至12月“黔南事變”，日寇攻占獨山，燒殺擄掠，貴陽人心頓散，慌亂中物價暴跌。此時公司存貨甚多。戴、魏兩經理立即指示：“一、存貨止售，轉移鄉下隱藏；二、所欠各債，一律歸還。”并特別加寫一句：“打完仗，還要作生意，不能失信于人。”此言擲地有聲，令人動容。事后，國軍湯恩伯部在美軍轟炸機援助下，于1944年12月8日收復獨山，9日收復六寨。消息傳來，逃難者紛紛回筑。貴陽莊重新開張。戰火中，兩經理臨危不亂，仍堅守誠信底線，實在難能可貴。

(五)注重集思廣益，從善如流。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戴、魏兩經理雖號稱商界翹楚，卻從不剛愎自用，凡下屬提出的合理意見，都能虛心采納。成都莊的蔣鏡明先生，多次來信，說成都急需酒席用的大魷魚，價格不菲，頗為利好。戴、魏立即電告沈興祥，要他在南寧采購。魷魚買到了，但大小混雜，運到成都賣不了好價。于是，蔣又來信：“蓉城人酒席講究。魷魚大，60元一斤；中，40元，小20元。”他叮囑“一定要買大的，越大越好”。出主意容易，辦事難。沈興祥索性親到北海，果然買到越南大魷魚，給公司賺了不少錢。類似的例子還很多。所以，公司當年的老會計姚新民說：“戴、魏兩經理對手下各職十分信任，言聽計從，不隨便干涉他們，放手讓他們干好自己的工作。”

(六)關心下屬，體恤員工。

那時做生意很艱難，貨物人挑馬馱，小路毛石，大路沙石，客棧旅舍稀少。生意人出門，一把油紙傘，一件長衫子，有汽車坐汽車，無汽車坐馬車，無馬車就步行，雖常年在外，卻多不帶家眷。吳俊夫先生曾在安龍、百色、貴陽等處坐莊，都是一人，妻兒都在安順石板房，一封信十天半月。有一次他夫人生病，戴子儒知道后，立即派人去安龍接替吳俊夫，讓他回安順，等他輾轉回到安順，夫人病已醫好。蔣鏡明想回安順過年，戴子儒立即派人接替，過完年，蔣先生說不想出去了，他也不勉強，好言安慰，表示理解。戴子儒是個性情寬和，心懷悲憫的人，平時對下屬噓寒問暖，乃至問醫送藥，分外體恤。物價上漲，不等員工開口，及時加發補貼。見習學員按時轉正加薪，處處為人作想。這樣的領導作風，自然給公司增添不少的親和力。

這些經營理念體現了一個民族企業家在傳統經營方式下的突破性和現代性，也體現了一代儒商在發展民族經濟艱難道路上的智慧和胸襟。

民國時期的戴子儒為安順經濟發展嘔心瀝血，成就斐然，一堆民國檔案無言地訴說了他的業績。對于他及他那一代先輩前賢們來說，他們的貢獻猶如列寧所言：“判斷歷史的功績，不是根據歷史活動家有沒有提供現代所要求的東西，而是根據他們比他們的前輩提供了什么新的東西。”誠哉斯言。

參考文獻：

[1]《安順民國商業檔案》9全宗－1 目-38卷至508卷。(以下只寫數字，不再寫宗、目。)

[2]《安順文史資料·安順人物》，第266-267頁。

[3]《安順民國商業檔案》9－138－卷10頁。

[4]《安順民國商業檔案》9－1－38卷65頁。

[5]《安順市志》下，第1482頁。

[6]《安順文史資料·安順人物》， 269頁。

[7]《安順文史資料·安順人物》，269頁。

[8]《安順民國商業檔案》9－1－164卷23頁，44頁。

[9]戴明賢《一個人的安順》，第132頁。

[10]《安順文史資料·安順解放前后》，第5頁。

[11]戴明賢《一個人的安順》，第132頁。

[12]《安順市志》，第2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