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教育出版對于現代出版而言,毀譽參半,成敗皆蕭,實在是個沉重的話題,本刊歷來多有關注,并已陸續刊發過一些相關內容的文章。此次再將話題深入,俱因教育出版一頭獨大的局面仍未隨著出版形勢的變化而得以改變。出版乃文化“軟實力”的重要體現,出版的強盛,離不開教育出版的積累和支撐,但就提升全民族的素質、對外輸出而言,教育出版的畸重狀況還必須改變。下面所列話題,從不同角度詮釋了教育出版的現狀,也預示了其未來的走勢。
1.中國出版的基礎在教育,甚至有人把中國的出版統稱為教育出版,把中國的出版經濟解釋為教育出版經濟.之所以有此印象,是由中國出版的實際決定的。翻開最近5年甚至10年的全國出版統計資料分析,在我們通常使用的圖書分類22類中,只文化、科技、教育、體育一類,其總印數、總印張、總定價分別占到全部22類圖書總數的76.63%、62.01%和49.27%,(2008年統計),即以教育出版為主體的文化、科技、教育、體育一類即占到中國出版全部總量的3/4到1/2。若再從利潤的角度來統計教育出版的貢獻,其“畸重”的現實則更為明顯。如果再將面向少年兒童而近年來漲勢不錯的少兒出版納入考察范圍,其份額比重還將增加。因此,關注教育出版,關注以學生為主體讀者的出版板塊,是每一個出版從業人員的必修課。對教育出版在中國出版中的總體地位與印象如何,請您給我們來描述一下。
張金柱(山西出版集團):編輯之友編輯部組織這次“教育出版,昨天的輝煌與明日的希望”的討論十分必要也很有價值。不論是社會的進步、產業的發展,還是個人的成長,都常常借這種總結、回顧和反思而得以調整糾偏、蓄勢助力,從而走上科學發展快速成長的軌道。中國出版或者說教育出版在最近的10年里經歷了太多的變化與變革,承擔了太多的苦痛與無奈,同時也“被賦予”了太多的“希望與輝煌”,全面總結系統回顧一下教育出版最近幾年的歷程,所感所悟,或得或失,亦成亦敗,皆在其中,甘苦自知。于己于他,善莫大焉。
同時我們也注意到了,這次討論所列提綱沒有將觸角延伸到出版的體制改革、機制創新,沒有將討論的重點放在股份改造、融資上市、出版轉型或是跨域經營,而是將目光集中到教育出版的內容層面,關注教育出版本身的內涵發展,這既是編輯喜好的一種取向,更是媒體務實,協助產業做好基礎功課的一種體現。與此相關聯需要說明的問題是,無論是我們傳統的圖書22類分類法還是國際通行的教育出版、大眾出版、專業出版的三分法,無論審視國內還是放眼全球,教育出版在整個出版中所占比重歷來較大,國內外皆然,只是我們國內的1/22的這個“1”顯得格外大了一些,太畸重而已。我們與國外的差距也就是“五十步”與“百步”而已。再者編者說“教育出版的畸重現狀必須改變”,也就是要重新設計教育出版與其他出版的關系。然而在我看來,這根本不是教育出版本身的問題,不是教育出版做得太大了、太好了,而是其他出版做得過于小了、太弱了,根本原因是在彼而不在此,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揚A抑B,改變畸重關系的關鍵是充分調動其他出版板塊的積極性,大膽解放他們的生產力,促使他們快速發展,是要鞭策“慢牛”而不是限制“快牛”。
郝建國(快樂作文雜志社):教育出版在中國出版中處于一種尷尬的境地:一方面創造了行業利潤的絕大部分,支撐著整個行業的發展;另一方面并沒有獲得應有的尊重。在國家級的三大出版獎中,教材教輔很難獲得公平的競爭機會,人們依然認為教育出版低人一等。最普遍的公眾心理是,教育出版受國家政策的庇護,壟斷經營,不需要多高的素質,所以掙了錢也算不上什么。教育出版就像山西的煤老板,有了錢,也很難有社會地位。
朱杰人(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教育成為出版的主角,這并不是中國獨有的現象,世界上恐怕還沒有哪一個國家,包括發達國家的出版業,可以忽視教育出版。所以我一向認為,憂慮出版對教育的倚重,是一個偽問題,或者是杞人憂天。
問題是,中國出版業的這種倚重,確實有一點過重感。但是,中國的人口太多,學生人數過于龐大,而且,中國還是一個教育還沒有脫貧的國家,占人口絕大多數的人群都在用各種方法、通過各種途徑接受各種各樣的教育。這迫使出版不得不向教育傾斜。所以,我的觀點是,出版對教育的倚重依然會繼續下去,而且在可預見的將來也不會改變——它將與中國國家和民族的振興歷程同步。
當然我們也不必諱言:在教育出版迅猛發展的同時,科技出版、人文出版、藝術出版等其他領域的出版發展步履維艱。但這不是出版的問題,而是教育的問題。中國教育長期以來的工具化、去人文化、外語絕對化,使我們培養出來的“人才”遠離閱讀、不習慣閱讀、不會閱讀,終于使閱讀變成了“工具”。再加上輿論導向對低俗文化不遺余力地推崇導致的整個人群審美情趣的嚴重下滑,終于使閱讀淪落為乞丐。
張金柱:我們可以從回顧中國出版發展史的角度重新審視畸重現象產生的原因。
現代中國出版只有100多年的歷史,如果說中國出版在1949年前是萌芽發軔期,1949—1978年的中國出版則是布局徘徊期,改革開放以來的30年則是一個快速增長期。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出版與前相比可說是大變革、大發展、大繁榮時期,這一定性與評價可以從各種出版統計中得到印證:出版社數量、從業人員數量、出書品種及總印數、總碼洋等均呈幾何級數增長,中國出版的多數板塊都是在這一背景下成長壯大起來的。如少兒、教育、文藝、科技、古籍、美術等專業社成批地從母社中單列獨立,教育出版只是在這種擴展中走得更加扎實、更加有力而已。更確切地說,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國家經濟建設中心的確立,全社會更加追求知識尊重人才,教育出版在這輪社會變革中迅速做大做強。正如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隨著中國加入WTO,世界經濟一體化和奧運會的成功舉辦等因素影響,外語(英語)出版迅速做強一樣。
2.實際上教育出版為中國出版擔當了很多,也承栽了很多。如有人評價它為中國現代出版完成了原始積累,也有人指責它是粗制濫造、質量低劣出版物的始作俑者或代名詞。如何客觀評價教育出版在中國出版中的貢獻與作用,請發表意見。
郝建國(快樂作文雜志社):其實,教育出版在中國出版中的貢獻有目共睹,除了帶來利潤之外,還為社會做了很多力所能及的貢獻。比如說,一大批文化積累圖書,雖然銷量不是很多,但文化傳承的使命得以完成。教育出版培養了一大批業務素質很高的人才,為現代出版夯實了豐厚的物質基礎,提供了精良的軟硬件設施,展示了中國出版的良好形象。教育出版是最接近讀者實際需求的,以實用性和讀者情趣為指向,市場意識逐漸提高,承擔著出版晴雨表的作用。
朱杰人:中國教育出版的歷史功績是客觀的事實,它對整個民族的文化和科技提升的貢獻,是任何其他行業所無法比擬的。即使是被詬病得最嚴重的教輔圖書,你也不能不承認他對補充一個長時期以來師資嚴重匱乏、優秀教師更匱乏的中國教育窘境起到了很好的補缺作用。
教育出版確實有粗制濫造、質量低劣.但那是監管不力造成的,那是腐敗造成的。我不明白這與教育出版何干?難道其他出版就沒有類似的情況?
3.是否可以把視角轉向最近5年,甚或擴展到進入21世紀以來的首個lO年這個范圍,您的印象里,教育出版的整體表現如何?教育出版本身所包含的各個板塊,各分支的表現情況怎樣,如中小學教材、助學讀物、大中專教材、職業教育、教育理論、教師教育、教學研究、教育政策與管理等等?您對教育出版的各個細分市場的表現感覺如何?
張金柱:如果我們把考察的重點放在教育出版的整體市場來分析,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人教社占據著中小學教材市場的大半壁江山,人音、人美、地圖等社占據著副科教材市場的絕大部分,其他則有蘇版、浙版、滬版、粵版、川版等“大綱版”教材占據著地方市場份額。中小學教輔市場則呈現出地方教育出版社、少兒社占據著各省計劃目錄征訂部分,以師范大學出版社為代表的其他社則在市場教輔方面占據優勢。進入新世紀后,隨著新課標教材的使用,中小學教材出版主體發生較大變化,人教社仍占據著全國意義上的較大份額,但北師大版、鳳凰版、湘版、滬版、外研版、冀版等教材表現強勁,占據了不小的市場空間。教輔市場則體現出地方出版集團(地方教育出版社、少兒社)對本地征訂教輔市場仍占有相對控制地位,市場零售則被民營公司占據了大部分份額的情況,如金星、志宏優化等民營教輔公司勢頭強勁,師大社為代表的“市場”教輔出版主體有所收手。大學教材則一直被以高教社為代表的大學社基本壟斷。
郝建國:進入21世紀以來的10年,教育出版似乎風光不再。其實,即使這10年,中國出版對教育的倚重現象依然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只是出版主體發生了一些改變,國有出版受到了來自民營資本的強力擠壓,在壓力面前,國有資本顯得信心不足,應對不力。當然,民營和國有在政策層面的不均衡是導致國有資本手足無措的很重要的原因,國有資本很難靈活機動,而民營獲得了來自政府的越來越多的支持和認可。此消彼長,教育出版因風光被人搶走而顯得衣冠不整也就可以理解了。即便如此,教育出版依然沒有墮落成雞肋,大量的資本積聚于此,便足以說明一切。
張金柱:具體到教育出版的產品領域,教育科學出版社對教育學科建設的貢獻最為顯著。該社在諸如教育政策、教育改革、教育理論、基礎教育、課程教學、教師發展等諸多領域都有建樹,十數年如一日,成規模、成系列地推出了數十套理論書籍。人教社、北師大社、華東師大社等也有不俗表現,如人教社有《教育科學分支學科叢書》《課程改革系列叢書》《當代外國教師教育精品譯叢》等書出版,北師大社則有《教育家成長叢書》《新課程課堂教學改革叢書》等面世,華東師大社有《當代教育理論譯叢》《國際教師教育叢書》《中國職業教育研究新進展》《大廈教育》《中國高等教育研究引進展》等書印行,為教育科學的繁榮發展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地方教育出版社則以浙教社《20世紀心理學通覽》、蘇教社《中國著名特級教師教學思想錄》,魯教社《中國教育通史》《外國教育通史》《中國教育制度通史》,滬教社《教育大辭典》、廣西教育社《學科現代教育理論書系》、山西教育社《當代中青年教育學術文庫》等影響較大,對教育學科的發展繁榮起到了相當的推動作用,得到了教育學界的推崇與好評。
4.在剛剛過去的幾年里,教育出版或者說教育出版中的中小學教材、助學讀物的出版方式和營銷方式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從而造成教育出版整體生態的改變,您感覺到這種變化了嗎?您對這種變化作何評價?
朱杰人:教育出版的出版方式和營銷方式正在發生變化,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我認為,這種變化有兩個層面:一是科技的介入,使這種變化變得積極而令人期待;二是地方保護主義乃至腐敗的介入,使人產生深深的憂慮。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