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

秘書長張京東說，眼下政府辦副秘書長這個職位，李家營是不二人選。但是最近的猜測，卻與李家營一點關系都沒有。老婆著急說，如果不跑一跑，被別人填空了，那這輩子的仕途也就算不會有奔頭了。接下來，李家營就開始跑了。他是怎么跑的?他把這個職位跑到手了嗎?

1

李家營發現自己丟失了，但是在要不要把自己尋找回來的問題上，他猶豫不決。

李家營在市政府辦工作已經十年，他對政府辦的工作非常熟悉，政府辦的人，甚至不是政府辦的人，幾乎都知道李家營是一支筆桿子，每年年度考核，他都是優秀。政府辦的陳副秘書長退休后，他一直代理副秘書長的工作。秘書長張京東說，就他的工作能力，他是副秘書長的不二人選。張京東還說，只要組織部來考查，他就推薦李家營當他的副手。但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組織部好像忘記了政府辦還缺一個副秘書長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最近，關于政府辦副秘書長的人選議論很多，但是與李家營都沒有關系。

吃晚飯的時候，李家營的老婆許小艾說:得跑一跑啦，這個社會，你不跑誰能想到你?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埋頭工作，哪來時間拉關系?人家是用三分之一的時間做工作，三分之二的時間拉關系，你卻相反。現在的社會，工作能力值幾個錢?

李家營不說話。但是他認為老婆的話可能是對的。去年市委書記鄭春州離任前，提拔的幾個局長，就如老婆所說的那樣，工作業績平平，但是人際關系處理得卻非常好，特別是和領導的關系，用一個密切根本無法涵蓋。眼下政府辦副秘書長這個職位，雖然秘書長張京東說，他是不二人選，但是最近的議論，卻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老婆說，如果不跑一跑，被別人填空了，那這輩子的仕途也就算不會有奔頭了。

老婆見李家營不說話，接著說:為了你，家里的儲蓄全都拿出來，不夠的話，再向別人借一點。一句話，得把新上任的市委書記秦正搞定，得把組織部長蔡開寧搞定。秘書長張京東也不能想當然，人家說你是不二人選，但是說不定那是官話，是哄你做工作的謊話。還有，即便走過場，民主評議這一關也還得過……

李家營對老婆說:這樣花費下來得要多少錢?但是在李家營看來，錢是次要的，最要命的是他不怎么懂得請客送禮這一套。一直以來，他對那些為了往上爬而人格都不要了的“官迷”們都不屑一顧，然而現在，他也要像別人一樣，請人喝酒，給人送錢送物。哦，如果是這樣，那他還是李家營嗎?

老婆許小艾開導說:要當官，你就得讀透《厚黑學》。厚黑學的核心是什么?一是臉皮要厚。臉皮厚到什么程度?標準就是刀槍不入。二是心要黑。心到底黑到什么程度?標準就是你能把人的心挖出來切碎，依然還能笑著，并且臉不變色心不跳。

李家營又不說話了。他心想，現在的女人怎么懂得這么多?教育孩子如何讀書如何做人還嫌不夠，還要教誨老公如何跑官，而且已經到了不惜血本的地步!

許小艾見李家營不說話，她忍不住了，她說:如果你李家營這次不把副秘書長的職位跑下來，我們就離婚算了。

李家營心里在說，老婆怎么可以這樣說話呢?不過他知道，老婆在朋友圈里調子最低，實際上她只能最低，因為她的朋友圈里，老公都是局長經理什么的。她的那些朋友的老公是怎么當上官的，她很清楚。他還知道，老婆之所以把離婚這樣的話都搬出來，是想刺激他。不過他也知道當下官場中的一些黑幕，他覺得是應該跑一跑。正如老婆所說，如果副秘書長的職位給別人拿走了，那實在也太窩囊，關鍵還要落下笑話。

李家營對老婆說:那就跑一跑吧，不過這類事情我不是很在行，而且跑官這類事情，我認定，這是一個人人格的墮落……

沒有等李家營說完，老婆許小艾就說:好了好了，我陪你跑，包括喝酒什么的。

李家營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2

李家營想，應該先找秘書長張京東。張京東說了，他是副秘書長的不二人選。但是這話是不是真心話，抑或如老婆所說，是官話，是哄他做工作的謊話?如果不是，最近關于政府辦副秘書長人選的議論，為什么與他都沒有關系?

這天下午，李家營和老婆許小艾去超市買了兩斤魚翅，兩斤魚肚和一斤貝肉，晚上八點鐘，他和老婆一起去了秘書長張京東的家。

張京東很客氣地說:來了就來了，干嗎還要提這么多禮物?小李呀，這個我就批評你了，你太客氣了嘛。

李家營第一次給領導送禮物，遇到領導說他客氣，他就不知道如何回應是好。他兩眼看著老婆，那目光分明在求救。

許小艾倒自然，她說:這并沒有什么啦張秘書長，家營的臉皮薄，在政府辦這么長時間了，才頭一次上門拜訪秘書長。哦，不是秘書長他才不上門拜訪，他橫豎就沒有上過誰個領導家的門拜過訪!

張京東笑笑，說:我和小李在一起工作這么長時間了，我知道小李的性格。其實這也沒有什么不好。

許小艾說:家營就知道低頭拉車，不知道抬頭看路。

張京東還是笑笑，他轉頭看了看李家營。心想，這個李家營平時在辦公室還算是一個活躍分子，怎么到了領導家就變得如此局促了呢?

張京東找話題對李家營說:小李呀，你的籃球打得不錯，我看你什么時候組織政府這邊和黨委那邊打一場球，秦書記的籃球打得很好，到時候我和陳市長都上場……

說到打籃球，李家營有話說了。他還沒有等張京東說完，就打斷話說:我也是這么想的。政府這邊的實力還是比較強的，我看可以打羸黨委。

許小艾急了，她很想說，政府不可以打羸黨委，秦書記上場了，政府要是把黨委打輸了，那還了得?但是她看見張京東的笑臉依舊，就改變了說法:友誼第一啦，政府干嗎非要打贏黨委呢?

李家營說:比賽不就是為了贏?

這時張京東的老婆黨義嬌沏茶上來。她在市委宣傳部工作，是許小艾的同事，又是麻友，她也加入了議論。

黨義嬌說:我看小李說得對，打球嘛，不就是為了贏?秦書記上任半年多了，按我的看法，他這個人不會計較這些小節。要是政府打贏了黨委，按秦書記的性格，他可能認為這是動力。記得吧，他才來那會兒，開會時，他不是說，落后不要緊，落后了我們就奮起直追。我們要始終把先進當目標，這樣我們就不會長期落后。我想，如果黨委輸給了政府，秦書記會叫黨委這邊的人多多練球，再次迎戰。

許小艾說:我的看法是，政府要是和黨委打球，如果秦書記上場，政府就得輸，而且要多輸幾個球。

張京東不說話。他肥胖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李家營說:不就打球嘛，干嗎想那么多?

許小艾說:打球也要讓書記高興，你懂嗎?

要不是在秘書長的家，李家營非要和老婆辯個明白不可，但是在秘書長的家，他就不說話了。

張京東知道李家營上門找他，一定是副秘書長職位填空這件事。

他說:小李呀，最近都聽到什么議論了?

李家營說:現在都在議論副秘書長人選的事，有人說是教育局的王副局長調上來當副秘書長，有人說是組織部的黃春梅提拔上來當副秘書長，還有的說是監察局的林立榮提拔上來當副秘書長，總之議論很多。

張京東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許小艾很直白，她說:家營在市政府辦都干了十個年頭了，秘書長你得幫他一把了，他這個人太老實，不能讓老實人吃虧。

黨義嬌說:老張你能說上話嗎?如果能，就為小李說幾句。小艾說得對，不能讓老實人吃虧。

許小艾和李家營很感激地看著黨義嬌。許小艾心里想，黨義嬌剛才去沏茶時，多半看了禮物，要不，她怎么會叫張京東為李家營說話?同事和麻友們都說，黨義嬌很看重錢物，誰來她家辦事，要是空手來，她連沏茶這件事都給省了。

張京東說:最近關于副秘書長的人選是有很多議論，不過組織部還沒有動靜。如果有動靜了，我才能有機會說話呀。

許小艾說:提拔的是張秘書長的副手，組織部一定要征求秘書長的意見，實際上組織部會找秘書長推薦人選，這回秘書長可要幫家營一把啦。

張京東笑笑，張京東的這種笑臉，李家營經?？吹?，有幾分和藹，有幾分親近，有幾分神秘。

李家營不想多說什么，其實他能說什么呢?張京東的笑，不都包含了嗎?

臨走時，許小艾給張京東的老婆兩萬元。

張京東說:小李這樣我就批評你了，你不要這樣呀，都是同事，我不是說了，你是副秘書長的不二人選呀，我能幫我就會幫的呀，你拿回去呀，包括提過來的禮物……

李家營很難為情。

許小艾先發制人，她說:張秘書長是不是嫌少呢，這算是送禮嗎?家營都沒有上門拜訪過秘書長，這是禮節啦。

許小艾說罷，就拉起李家營的手走出了張家的門。

在回家的路上，李家營說:多難為情，人家都不要，你硬要給人家。

許小艾說:你好傻，張秘書長說是不要，但是他的老婆黨義嬌說了嗎?誰給我們開門的?

李家營在腦子里回放了一下剛才的場景，是啊，在張京東說不要這樣時，是黨義嬌為他們開了門。他忽然明白過來，哦，原來給領導送錢送物其實很簡單。領導說不要，甚至批評你不要這樣，但那都是客氣話，你硬把錢物放下來后走人，這錢這物也就算送出去了，所謂的難為情也就沒有了。

3

李家營第一次給領導送禮，算是很順利。他想，其實領導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一點貪婪。這就好辦了。他對老婆許小艾說:還是要買禮物，這回買的禮物要比上回買的禮物大一點，送的錢也要多一點兒。

許小艾明知故問:這回是看組織部長蔡開寧的嗎?

李家營說:是的。組織部長很重要。聽說政府辦副秘書長這個職位要送八至十萬元。

許小艾說:錢我都準備好了，下午我們就去超市買禮物。

李家營和許小艾買了三斤魚肚，三斤貝肉，三斤魚翅。許小艾迷信，三件禮物，她都買三斤，三是升或生的諧音，她希望老公李家營順利升官。

晚上八點鐘，李家營和許小艾來到了組織部長蔡開寧的家。

蔡開寧很熱情地和李家營夫婦聊起了天。

李家營想，蔡部長平時很嚴肅，雖然住在同一個大院，但是每一次在路上遇見了，都只是打一聲招呼，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就過去了。可是來了他家，他卻很熱情，而且還有時間和他們聊天。看起來當官的都要有兩張面孔，一張面孔是在外面給下屬看的，一張面孔是給來家里看他的客人看的。

蔡開寧說:小李，你的工作很順利嘛?

李家營對蔡開寧這句話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道蔡開寧想說的是什么?因此也就不知道說什么是好，他只好選擇以笑來代替。

許小艾見李家營不說話，她說:家營是個老實人，只知道低頭拉車，不知道抬頭看路。你看，都住在一個大院里，也不知道常來部長家里看看。

蔡開寧笑了，笑得很和藹，笑得很真誠，笑得很開心。

蔡開寧說:小李嘛，你很實在，很本分，很敬業，這我都知道。小李嘛，做事很重要，做人也很重要。低頭拉車很重要，抬頭看路也很重要。年輕人嘛，自信很重要，謙虛也很重要。有主見很重要，尊重領導也很重要……

李家營聽著蔡開寧的話，更不知道說什么是好。他搞不清楚蔡開寧是教導他，還是批評他。是肯定他，還是否定他。一句話，他搞不清楚蔡開寧想對他說什么。

許小艾好像聽懂了，她說:所以呢，蔡部長就要多多開導家營，他這個人呢，沒有當過領導，很多官道上的事兒他不懂。

蔡開寧明白許小艾想要說什么，他意味深長地說:領導的意見很重要，群眾的意見也很重要。要提拔一個干部，我們還有一個民主推薦的程序。所以嘛，群眾的意見組織部是不能忽視的。

李家營判斷，這應該是蔡開寧提醒他，既要做好領導的工作，也要做好群眾的工作。如果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話，那就可以把話說明白為好。

李家營說:政府辦副秘書長之職，現在的議論很多，有好幾個版本……

蔡開寧打斷李家營的話說:都是在胡扯嘛，我這個組織部長都還不知道呢。他問李家營，小李你也信?

李家營本來想說，無風不起浪，但是話說出口卻是，我也不是很相信，現在的風氣就是傳，看誰傳得逼真。

許小艾接過李家營的話笑著說:傳了那么多版本，就是沒有一個版本是我們家營的。

蔡開寧笑了，還是原先的那個笑臉，很和藹，很真誠，很開心。

許小艾見蔡開寧笑得很開心，就說:蔡部長也要讓人家傳一傳我們家營，他在政府辦都工作十年了，這樣的好事就是輪不上家營。

蔡開寧還是原先的那個笑臉，很和藹，很真誠，很開心。

……

李家營和許小艾要告辭時，許小艾把裝在檔案袋里的八萬元放在茶幾上，說:一點心意，就希望蔡部長能給家營一個機會。

蔡開寧從沙發站了起來，說:小李嘛，你得叫小許把東西帶回去嘛，機會不是這樣給的嘛……

李家營和許小艾沒有等蔡開寧把話說完，他們怕蔡開寧把錢和禮物退給他們，就趕快離開了蔡家。

回到家以后，李家營說:很難為情的，這就是買官。

許小艾說:現在大家不都是這樣。哦，你想想，蔡開寧是組織部長，如果他連客氣話都不說一聲，那他還是組織部長嗎?

上床后，許小艾對李家營說:蔡開寧說過的話你都記得?

李家營說:哪能忘記。

許小艾說:蔡開寧部長有一句話很重要，你還記得?

李家營說:哪一句不重要?別看只是聊天，但話中有話。

許小艾說:是這樣。他說，群眾的意見很重要，還有一個民主推薦的程序。他還說，群眾的意見，組織部是不能忽視的。

李家營說:現在提拔干部都先走民主推薦這個程序。

許小艾說:從蔡開寧的話里，看起來政府辦副秘書長這個空位很快就要填了，人家議論的，肯定是無風不起浪。所以我想，我們得抓緊時間，明天晚上就請政府辦的人吃飯。

李家營說:就按老婆說的辦。

4

李家營在云海國際大酒店要了一個大包廂，他把政府辦的全體人員都請去喝酒。

秘書長張京東說他有事不能去，李家營心想這樣更好。張京東他已經打理過了，張京東不去，他更能放開。

云海國際大酒店大包廂里的橢圓形飯桌，可以坐36個人，機構調整后，政府辦也就三十來號人，正好可以圍坐在一張桌子上。

第一道菜上來后，李家營就舉起酒杯，說:弟兄們，我都代理副秘書長工作好長時間了，但一直沒能找到機會請大伙兒喝上幾杯，今天大伙都有空，我這就補上。老規矩，先凈了三杯再說話。說罷，他先把杯中酒喝了下去。李家營喝完之后，大伙兒就跟著都喝了下去。三杯酒之后，氣氛就上來了。

李家營是東道主，他給每一個人都敬了一杯酒，接下來是相互敬酒，菜還沒有上齊，不勝酒力的幾位弟兄，舌頭就已經大了，說話開始不清楚了。

秘書科的河凍冰說:李老兄，我看政府辦以后要多聚幾次，像今天這樣，大伙兒多放開呢，過去都是幾個人一團，喝得一點都不過癮。

接待辦的洪坡青說:河兄說得對，和弟兄們在一起喝酒這才叫痛快。我一天到晚都在陪客，一點不過癮，一點都放不開。他舉起酒杯，說:我們干，一醉方休。

所有人都舉起酒杯，凈了杯中酒。

接下來就一個接一個地給李家營敬酒。

喝得有幾分醉意的秘書科資料員梁定民說:如果……李兄……能當我……們的秘書長那該有多好，我們每個月都可以聚……一次，那多痛快。

河凍冰說:李老兄能當副秘書長也行啊，那我們就……

李家營還比較清醒，他說:老弟能把代理二字給扔了就好了，那我們也就可以一個月來云海大酒店聚一次了。他問，大伙兒說是吧?

幾乎每一個人都附和說是。

李家營想，從大家的回應來看，只要組織部來考查，票數不會有問題的。他不想再說這個話題，因為目的已經達到。他叫服務員再上兩瓶酒，又掀起一波高潮，直至每一個人都喝得爛醉……

喝到后來，李家營是怎么回家的，過后他一點都不記得。

5

李家營的情緒開始樂觀起來。

市委書記秦正是交流干部，他星期五回省城，星期一早上到市里上班。

李家營想，星期一至星期五，秦正書記都很忙，而且上門拜訪秦正書記的人很多，他要是這個期間去找他，不一定排得上號。因此他和老婆許小艾合計，決定星期六去一趟省城。

李家營和許小艾去超市買了三斤魚翅，三斤泰國產燕窩，三條軟包中華香煙，帶上十萬元現金，借了朋友的車，和老婆許小艾去了省城。

運氣不錯，秦正書記在家，而且沒有別的客人。

秦正見李家營和許小艾跑到省城來找他，按理說應該高興，但是他知道李家營為什么而來，所以臉面的表情就比較嚴肅。

李家營有一點意外，秦正書記的家裝修很簡單，不對，應該是很簡潔。電視機是國產貨，康佳42英寸，電視的背景墻是淺藍色，很明顯地看見幾朵白云在飄動。沙發比較舊，好像是真皮，灰白色，擺設成凹形，凹部放茶幾。秦正請李家營和許小艾坐到他的對面。秦正書記的老婆長得很秀氣，說長得很斯文可能更準確。人很熱情，可能不請保姆，她親自為李家營和許小艾沏茶，許小艾說她來沏，但她硬是不讓。

秦正說:小李呀，你提來的袋子里裝的是什么呀?

李家營想，秦正書記怎么這么直接?是不是先問清楚了，好在他求他時，直接就可以定調?

許小艾怕李家營嘴巴笨，說不清楚，她替李家營說:我們來秦書記家也沒有什么好帶的，就買了三斤魚翅，三斤泰國產燕窩，三條軟包中華香煙。聽說秦書記的爸媽還在鄉下，住的房子很舊，就給秦書記捐助十萬元，好讓秦書記在鄉下的爸媽早一點改善一下居住條件……

李家營想，老婆好能耐，把話說得如此圓滑。

秦正表情凝重。他從茶幾上拿起一包紅塔山香煙，抽出一支，也不問李家營抽不抽，點燃，吸了幾口后，說:小李呀，你和小艾一個月有多少錢工資呀?

李家營老實，不知道秦正書記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他說:兩個人合起來差不多有8000元。

許小艾趕緊說:錢多錢少是一碼事，有沒有心意是一碼事。

秦正深吸了幾口煙后，說:我都聽說了呀，因為政府辦副秘書長這個職位空缺，很多人都在跑關系，包括你在內，來我這里的，已經有五個人了。

李家營想，是不是秦正書記嫌他送的錢太少?是不是……

許小艾說:我們家營在政府辦已經干了十個年頭。陳副秘書長退休后，家營就代理副秘書長的工作到現在，找秦書記的人當然很多，可也要講工作能力呢。

秦正不馬上說話，他再點燃一支香煙。

李家營想，可能如社會上議論的那樣，現在的領導胃口都很大，東西給少了，臉色就很難看。他說:今天來得匆忙，準備得不足，過些天一定再來看秦書記。

許小艾向李家營白了一眼，差一點就罵道，李家營你這個笨蛋，難道你還看不出來秦書記在想什么嗎?但是她罵不出來，她怎能在書記面前罵自己的老公?

秦正一連深吸了幾口煙，然后把煙頭丟在煙灰缸里，語調緩慢地說:小許呀，你是在宣傳部的呀，跑官這樣的風氣該怎么引導才好呀，好的風氣該怎么弘揚才好呀，如何樹立正風這樣的問題你們宣傳部都研究了嗎?

許小艾傻了眼，她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李家營低下了頭，不知道該怎么辦。

秦正還是語調緩慢地說:小李呀，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不是這樣呀，你的事我很清楚呀，你去找過蔡開寧部長，請政府辦的人喝過酒，這我都知道呀。其實你的工作沒得說呀，你的工作能力沒得說呀。但是你把自己丟失了呀，你得趕緊把自己尋找回來呀……

李家營無地自容。其實，他已經發現自己丟失了，但是……但是什么呢?

許小艾不知道說什么是好。她神情凝重地看著李家營。

李家營和許小艾是怎么走出秦正書記家的，他們懶得想了。不過第二天，許小艾就把借來的錢給還了，魚翅、燕窩，還有軟包中華香煙，她打了折扣退回去了。

作者簡介:

吉君臣，男，海南東方市人，畢業于信陽陸軍學院，軍官出身。8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著有長篇小說《麗人出城》《情商》，中短篇小說精選集《道在天涯》和散文隨筆《東方情結》《天池情韻》等若干種。《文藝報》 《當代文壇》《文匯讀書周報》等十多家報刊對其作品發表過評論?，F居?？凇?/p>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