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病

看著扭曲著身子的女人，丈夫也絕不會手軟，因?yàn)樗迵榈牟皇窍眿D而是附在媳婦身上作祟的黃鼠狼。

黃鼬，周身棕黃或橙黃，喜食田鼠，在極端缺食、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叼雞果腹，俗稱:黃鼠狼。

有人說，黃鼠狼會迷人，被黃鼠狼迷上的時(shí)候，人就會中了邪一樣出現(xiàn)異常的舉動，村里人把這個(gè)叫做“犯黃鼠狼”。

爺爺說，過窮日子的時(shí)候，村里經(jīng)常有人“犯黃鼠狼”。因?yàn)榈眠@種病的人都是婦道人家，也把“犯黃鼠狼”稱作“女人病”。

女人病多在夜景天發(fā)作。病人突然仰面朝天，雙目緊閉手舞足蹈，于是開始了有板有眼的哭訴:

“我的娘家呀住的是杏花村，二斗高粱呀嫁給了柳罐村，柳罐村的郎呀不如意，何時(shí)還清了二斗高粱呀我走東西。”

唱詞是一樣的唱詞，唱腔是一樣的唱腔，都是地地道道的唐山皮影調(diào)——一個(gè)頓腔，九轉(zhuǎn)十八彎，直唱得你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后面的詞才和你的眼淚一起鏗鏘落地。

爺爺說，黃鼠狼在樹上在柳罐里藏著呢。

你看去吧，女人的手腳怎樣舞蹈，那個(gè)迷著女人的黃鼠狼也怎樣折騰呢。爺爺說得有聲有色。犯黃鼠狼的女人是要遭洋罪的:丈夫找出3根縫衣用的鋼針，一根扎到上嘴唇人中的位置，另外兩根分別扎進(jìn)兩只手的大拇指里，接下來就是棍棒藤鞭一頓狠打，直到病人爛泥一樣癱在火炕上。看著扭曲著身子的女人，丈夫也絕不會手軟，因?yàn)樗迵榈牟皇窍眿D而是附在媳婦身上作祟的黃鼠狼。

黃鼠狼也怕惡人呀。爺爺告訴我，下手狠的人家，黃鼠狼再也不敢去作祟了。

可是，胖六這個(gè)手藝人過的是上等人家的日子，媳婦過門時(shí)間不長也犯了黃鼠狼，這是為啥呀?

說到胖六的媳婦，爺爺一臉的迷惑。可怪呢，犯病也挑時(shí)候，每月十五，月亮跨進(jìn)了屋子里，她媳婦就開始犯病了。

爺爺說，胖六的媳婦俊著呢，水一樣的嫩呀。胖六舍不得對媳婦發(fā)狠呀。黃鼠狼抓住了胖六的軟肋，月月來他家里作祟。給胖六鬧煩了，胖六的手也狠了起來。

這個(gè)黃鼠狼的道行深呀，任你針扎鞭撻，就是纏著胖六的媳婦不肯離去。

胖六媳婦的臉一天天黃下去，一天天瘦下去。

天無絕人之路，走投無路的胖六遇到了一位善人。過路的善人給胖六引薦了一個(gè)專治此病的大夫。

圓圓的月亮落到了房頂上，大夫應(yīng)和著胖六的媳婦唱了起來:

“我的娘家呀住的是杏花村。”

“做閨女的你用不著圍著鍋臺轉(zhuǎn)呀。”

“二斗高粱呀嫁給了柳罐村。”

“柳罐村里你看不到火紅的高粱地呀。”

“柳罐村的郎呀不如意。”

“如意不如意由不得你呀。”

“何時(shí)還清二斗高粱呀我走東西。”

“蹉跎了歲月白了黑發(fā)呀。”一曲終了，胖六的媳婦就和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翻身下炕燒火做飯了。

炒出來的雞蛋那才叫做一個(gè)香呢。

爺爺咽了一口唾沫，挑起來的喉結(jié)一骨碌又落了下來。

大夫告訴胖六，他媳婦的病是去不了根的，因?yàn)樗砩嫌幸桓肮穷^，黃鼠狼喜歡有邪骨頭的女人。可是胖六也不用害怕，不挨打的黃鼠狼會保家了。

果然，每月的十五過后，胖六的屋檐下就會多出一袋糧食，足有半斗呢。

一年的光景下來，胖六的媳婦又俊俏起來。

正月十五那天，按著往常的習(xí)慣，大夫會趕到胖六家吃晌午飯，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覺，單等到了晚上和胖六的媳婦唱對腔。可是到了掌燈時(shí)分也沒見大夫的影子。那個(gè)晚上，胖六的媳婦那個(gè)唱呀，嗓子啞了還在唱，流出來的眼淚都是紅的呀。

很快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大夫滑了山路上的冰塊，跌落山崖摔死了。

奇怪的是，自從大夫死了以后，黃鼠狼就再也不對胖六的媳婦作祟了。

有時(shí)候胖六還說:“媳婦，犯個(gè)黃鼠狼呀，我家就更不缺糧食了。”

媳婦就苦苦地笑。

兩年過后，胖六的媳婦生了一個(gè)胖娃娃，和大夫的長相一模一樣。

爺爺說，老婆孩子在一起過日子，喝一口井的水吃一口鍋的飯，整天你看我我看你，時(shí)間一長，長得就連相了。胖六的媳婦呀，肯定是從心眼兒里整天念記著大夫，要不那孩子怎么會和大夫長得一模一樣呢?

爺爺說，這個(gè)女人病，厲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