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小餐館,湮沒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中,占據著鬧市街邊的某一不起眼的角落,或正對著路上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不像很多裝修得氣度非凡的豪華大酒店一樣把名字起得響亮氣派,動輒冠以“國際”字樣來告示本酒店已與國際接軌,與之相比,街邊的小餐館顯得草根了許多,川味餐館、東北風味、徐州餐館、沙縣小吃……甚至在門口只有“酒飯菜”三個歪歪扭扭大字的招牌,每個小餐館招牌或簡單隨意、或鄉土情結濃郁,無一不體現著人情味,吸引著尚未富裕起來的人們的食欲。想必這些小餐館的老板們實在想不出怎樣浪漫氣派的店名,索性就實在點吧,不玩虛的了。其實真正吸引我們的是燒得通紅通紅的爐火,或是把鍋炒得滋滋作響的聲音。有時候,小餐館的老板們也會操起濃重的方言大聲地吆喝幾嗓子,企圖吸引路人的目光,挽留行人的腳步;一旦有顧客進來,他們便喜笑顏開,忙不迭地熱情招呼,當作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般待著。同時,手中的大勺也在滾燙的炒鍋中揮舞得更為歡暢……
這樣的餐館,地方不大,也就僅僅容得下三五張桌子而已。經營小餐館的大多是夫妻、兄弟姐妹或者就是一大家子,用濃重的方言快樂地交談著、招呼著來往的客人。絕大多數的小餐館都沒有什么特別的裝修,但給人的印象倒也干凈、整潔,一切皆擺放得井然有序。開餐館的人,他們一天到晚都在不停地忙碌:刷碗筷,擦桌子,沖地板,洗青菜,切肉片;為客人泡茶、盛飯,上酒上菜,拿牙簽遞紙巾什么的。置身于喧囂迷亂的城市中,他們的心卻始終亮堂著,他們并不奢求什么,只把自己的生活寄存在這小小的餐館之上,每每在稍閑的時候,他們也會在一起用地道的鄉音相互打趣或者爭論著什么。有幾次吃完了和他們簡單地交談,問及將來生意好了會不會再開個更高檔的“大飯館”,老板有些茫然,只是友善地笑笑,搖一搖頭繼續忙著手中的活兒。他們就這樣一心一意經營著餐館,投入激情,投入生命,在忙碌而又充實的歲月中,經營出人生的百般滋味。
大凡來如此小餐館用餐的人,自然都是些極其普通的人,公司職員、打工者、學生……他們從四面八方匯入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帶著不同的心情、不同的背景,帶著自己的夢想在繁華熱鬧的景象之中穿梭奔走。累了,或事情了了,便進得館子來,隨意找一位置坐下,叫上飯菜慢慢享用,花生米、魚香肉絲、炒肥腸、水煮魚……其實,他們的要求真的不高,也只要飯菜合味、價錢便宜就心滿意足了。如果是兩三個同來就餐的,那還會喝上一兩瓶啤酒或一瓶普通的白酒來助興。當他們邊吃邊高聲喧嘩叫嚷的時候,通常也是他們喝得臉紅脖子粗的時候,他們歡快地碰著杯、吃著菜,毫無顧忌地宣泄著心中的情感,分享著在這座城市里的喜怒哀樂。于是,一串串爽朗的笑聲,一聲聲無奈的嘆息,往往便連同了口中星星點點的唾沫,在餐桌上四處飛揚。但他們不用擔心什么,因為,在這樣的餐館里用餐,人人大都只顧吃著自己的飯菜,至多碰上個嫌吵鬧的,大不了也只是一聲不吭地吃完,付過錢后就匆匆離去。無論如何,始終沒有人去理會他人怎樣,人們肆無忌憚地發泄著對這座城市的各種情緒。
這些大大小小的餐館,實在是一個自由平等的好去處。什么人都可以來,吃什么、吃多少,全由自己做主。在這里,沒有排場大小之分,沒有尊卑貴賤之分,不必顧忌星級酒店里服務員們高貴的目光;進門就是客,老板會一樣地熱情招待;在這里,想怎樣吃就怎樣吃,只要文明得體,就盡可以吃出你的風格,吃出你的氣派。人們用不著虛偽客套、口是心非地寒暄,無須考慮動筷的先后,更不必像在某些場合,心神老是不安,壓抑了自我,總想著該不該給人家敬酒或添飯;在這里,即使你西裝革履也不會覺得自己高尚到哪里去,而那些衣著隨便,甚至挑了一擔空籃子剛賣完青菜進來的鄉下人,也不會在你的面前感到矮了幾分,叫上自己喜歡的飯菜,呼呼啦啦地吃完,或用手抹一下嘴心滿意足地離去。大家都很真實、自然,都各取所需用著飯菜。人們三三兩兩,喝著茶、吃著飯、聊著天,你談你的,我說我的,你有你的天地,我有我的世界;而在吃過之后,人人又有各自愜意自在的方式:有的就禁不住打出幾個飽嗝,有的就靜坐在餐桌旁似乎沉思著什么,有的就望了外面街上的風景出神。然而,彼此卻又是一樣地心滿意足。有句話說得好:“宰相和農夫在酒醉飯飽之后的感覺都是一樣的。”不是嗎?看看我們身邊兩位賣青菜的大嫂吧,她們背靠在餐館的墻壁上,怡然自得地用牙簽剔著牙,相互交流著今天的買賣,我想和那些達官貴人用膳后的感覺又有什么不同呢?
這就是城市里的小餐館,雖無法與繁華富麗的賓館和酒樓相媲美,也永遠不可指望聲名顯赫的人士來光顧,但正是它的經濟實惠,卻能給天底下最大多數的人帶來方便的服務,尤其為在城市與鄉村的邊緣中輾轉奔波的“引車賣漿者流”創設了人生的快樂和自由,想必這也正是它得以長盛不衰的原因吧。
(本文選自鎮江網友之家,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