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記

石獸位于神道兩側，南為麒麟，北為天祿，這一對石獸魁梧雄壯，栩栩傳神，體現了齊代陵墓石刻向梁代轉變時期的寫實趨向。

鎮江、揚州兩地作家的“雙城記”，得以持續舉辦，并成為兩市作家創作交流與采風活動的平臺，我想應該感謝鎮江作協的主席王川先生和揚州作協的杜海先生。還是在省作協參加理事會的時候，王川兄關照我說:“春天‘雙城記’安排在丹陽，一定請你參加。”他之所以“特別”關照，是表示對我的尊重，因為我從揚州作協主席變為名譽主席了。“一定。”我感謝他的善解人意。因此就很爽快地答應了他。

3月27日9時許，我們的大巴在高速公路的丹陽出口處停下來，遠遠地我就看見一頭銀發的王川和丹陽作協的石主席在那里迎候忙碌。隨后鎮江的朋友將王兄創作的《白發狂夫》《藝術地圖》等四部近作，一包包送到大巴上來，接著采風就開始了。我還沒翻完《藝術地圖》，車就來到了“江南第一廟”——季子廟，王川迎過來，和我們緊緊握手。幾天前那個在中央電視臺十套《詩話鎮江》節目里作為解說嘉賓的王川，又在丹陽見到了，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與熱乎。

王兄為我們安排的丹陽“藝術地圖”的第一站，是季子廟。這里位于丹陽西南，因距離古延陵縣城九里路，故取名九里，又因擁有紀念春秋時期吳國名賢季札的季子廟而聞名于世。季子，名札。是春秋時期吳王壽夢的第四個兒子，自幼賢明博學。吳王和三位兄長都欲讓位于他，吳國人也希望擁立他為君，而他卻三讓王位，決意隱居。關于到哪里隱居還有一個故事。傳說，有一次他到延陵地界微服察訪民風民情，遇到一位在田野里干活的老翁，他便借故將一包銀子托他看管。黃昏回來的時侯，老人已回家吃飯，卻讓自己的兒子在原地等候，并將裝有銀子的包裹原封不動地交給了他。于是，他決定到丹陽延陵這塊講仁義的地方隱居。季子在九里給這里的農人傳授種植稻麥的技術，還教會人們制茶、種桑養蠶，造福九里。后來為紀念他的功績，人們在這里建了一座草堂;季子去世之后，草堂改為祠廟，并封他為“延陵嘉賢大帝”，大概因為此地離茅山道院不遠和丹陽人崇尚道教的關系，祠廟儼然成了一所道院——廟里的管理員都戴上道士帽了。不過，王兄跟我們津津樂道的是，季子是孔子的老師，在這里的十字碑亭上，刻有孔子所書寫的“嗚呼有吳延陵君子之墓”十個字的碑文真跡。我想，孔子來此祭奠季子是可信的，寫下碑文也是可信的，而字跡是否就是真跡恐難考據了。但我們可以想象，孔子的“仁愛”思想與季子的“三讓王位”和“造福延陵”的“仁愛”之舉，是息息相通的。

季子廟作為旅游景區有很多可看的景點，而最吸引我的是“沸井奇觀”。泉井一般都是分散打的，可這里卻六口井連為一體、一字排開，此是一“奇”;每口井里冒著氣泡，翻滾如沸，此是二“奇”;三井清澈、三井渾濁，此為三“奇”;更有甚奇者，一位女管理員拿起竹筒舀出泉水來讓我們一一品嘗，每口井水的味道都不一樣，有的像啤酒，有的像可樂，有的像淡鹽水……這四“奇”，仿佛是上蒼鬼斧神工的藝術制作。我們中間的一位青年女作家解飛飛天真地問:是否井里投放了啤酒等等飲料?王兄笑笑說:“呵呵，這是因為這里地下特殊的地層結構所形成的。”我想，這千年古井的怪誕對于我們舞文弄墨的人們來說，可能永遠是一個藝術審美之謎。難怪游客會說，“黃山歸來不看岳，九寨歸來不看水，九里歸來不看泉”。

過去常說，丹陽有鎖、眼鏡、黃酒三樣寶貝;其實，它們代表了丹陽傳統的地方文化。可如今游覽了齊高帝、梁武帝的陵墓和石刻公園，才知石刻石雕是丹陽的另一樣寶貝。在丹陽境內，有中國南朝齊梁時期帝王陵墓神道石刻群十多處，陵墓前有石獸二十多只，至今保存完好，已有一千五百多年歷史，198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我們來到梁文帝墓前，不禁為眼前的古代氣勢恢宏的石雕所感動唏噓。陵前有石獸方形石礎、神道石柱及石龜趺座各一對。石獸位于神道兩側，南為麒麟，北為天祿，這一對石獸魁梧雄壯，栩栩傳神，體現了齊代陵墓石刻向梁代轉變時期的寫實趨向。一對巨型神道石柱，高度估計有五米左右，分柱礎、柱身、柱頭三部分。柱礎上圓下方，浮雕著一對環狀龍圖，口內銜珠，頭有雙角、四足、修尾。柱身作隱陷直刳棱紋。柱頭有圓蓋，浮雕蓮花。蓋上刻圓雕小辟邪，蓋下原有長方形柱額，上有隸書“太祖文皇帝之神道”。王兄指出，這兩個柱額上的八個字，一柱正寫，一柱反寫，人站在兩柱間看兩邊的隸書，便符合中國傳統美學的對稱性整齊一律的原則。

正是因為丹陽有齊梁時期的石刻石雕，才有今天加拿大華人吳杰森的捐贈——他向丹陽捐贈了近8000件石刻雕塑。我們來到石刻公園才見證了這位炎黃子孫的愛國之舉。據公園負責人介紹，這位愛國的吳先生做生意發了財，就酷愛購買、收藏中國古代的石刻，收藏得多了，沒地方陳列放置，就想起應該捐贈給祖國;因為丹陽有齊梁時期的石刻群，就于2008年11月和今年1月16日兩次分別給丹陽捐贈了6371件和1336件，價值四個億。我們在初具規模的公園場地里一一觀看，不少人戴上在丹陽“眼鏡城”里剛剛配的老光鏡、近視鏡、太陽鏡來細細品賞，不禁為從魏晉到民國時期的中國傳統的石刻藝術所感動了。好在有作為雕塑家與壁畫家的王川兄給我們解讀和評點，好在有他如數家珍的狂熱和激情感染著我們，讓我們更加明白這些珍品的歷史背景與妙手神工。這里展出的有各種肅穆端坐的佛像，有官員、武士、儒生、仕女栩栩如生的石人像，有刻有文字和浮雕圖案的石碑……尤其是各種動物的石雕造型讓你拍案叫絕，石獅、石馬、石豬、石羊、石象、石海豚等等，多數是上噸重的大件，或坐或臥或立或馳，仿佛嘶吼有聲、呼之欲出。如果布展起來，即將把中國石刻、石雕藝術告知世界，可想那氣勢可以和世界上最大的挪威維格朗人體雕塑公園相媲美;它讓中國和世界為之驕傲。目前，這里土建工程、布展設計等等正在緊張進行，正在打造一個國內規模最大、藏量最多，并具有展示、研究、觀賞、旅游等多種功能的中國石刻藝術博物館。恐怕它將是一個世界上少有的、既屬于中國也屬于世界的石刻展館。負責人說，今年的9月1日，“天地石刻公園”將正式對外展出。

來到黃酒之鄉，自然要喝酒。據說丹陽黃酒是歷史文字中記載最早的酒，以其香氣濃郁、鮮甜醇厚而馳名。所以中午我就品嘗了一大杯丹陽黃。可好客的丹陽人請朋友喝酒，除了黃酒還有“五糧春”白酒。市文聯姜主席、市作協石主席不僅自己喝白的，他們也勸你喝白的，于是我也就讓其滿上。他們還請來了美女——節目主持人陳婷女士作陪、勸酒。纖細苗條，膚色和氣質頗似北歐女郎的陳女士，那酒量和氣度可了不得。喝到半途，旁桌一位殷女士來敬酒，問一句“怎么喝”，你回答“隨意”，便將滿滿一大杯白酒一飲而盡。先后滿滿四大杯，她就這么狂喝了。這就是酒鄉的丹陽人，這就是丹陽人酒文化的精神品格——率性與狂真，本色而醇厚。

然而，我們中間也有不喝酒的，他就是王川。他一不抽煙，被稱為禁煙的“林則徐”;二不沾酒，只喝橙汁之類的飲料。作為作家，他寫出《白發狂夫》(于1991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白發狂夫》，入選“建國六十周年長篇小說500部”)等等作品300余萬字;作為畫家，他的畫參加過多屆全國美展，版畫《南國蕉鄉》還到法國、日本等14個國家展出，他的壁畫達3600多平方米，展于潤揚大橋、芙蓉樓、金山寺等等旅游景點。他的創作靈感與煙酒沒關系。

在酒桌上，王川兄告訴我，他30多歲頭發就開始花白，后來越來越多，也就成了現在的一頭銀發;沒隨俗變色，也就存真了。一整天，他陪我們揚州作家觀賞丹陽的“藝術地圖”，我才算真正讀懂他對文學藝術的那種狂熱，是一位本色本真的“白發狂夫”。他雖不喝酒，但作為鎮江人，他有著丹陽酒文化的率性與狂真，我敢肯定，這就是王川的創作靈感的地方文化的源頭。連我都是王兄的粉絲，我竊想，那位狂真為王兄客人敬酒的陳婷，也一定是他的忠實虔誠的粉絲吧……

丹陽，真是一個迷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