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那個春天,春寒料峭,一個陌生的女人把我帶到了這個地方。大團大團的白色柳絮漫天飛揚,如一朵朵白色的寂寞開始流離失所地飄蕩,讓我的心感到莫名的疼痛。
那個陌生的女人說我的媽媽在這里等著我。“媽媽”這兩個字聽起來是如此遙遠,仿佛和我從來就沒有什么關系。我只聽說媽媽在我三歲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聽說在那個地方,冬天會下起大片大片白色的雪花,生長在江南的我從不敢想象那會是什么樣的景象。我的媽媽也如同那個遙遠的地方,留給我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跡。
飛揚的柳絮飄落在我干枯發黃的頭發上,我覺得我和它們是如此相似,同樣的漂泊,同樣的寂寞,同樣沒有人疼愛與關懷。
“她就是你的媽媽”,那個陌生的女人指著眼前這同樣陌生的女人對我說,我漠然地望著她,沒有一絲的興奮。
媽媽蹲下身,摸了摸我毫無生氣的頭發,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頓時大雪飛揚。我是個從小就沒人疼愛的孩子,乖戾而倔強。我把視線轉向那漫天飄揚的白色柳絮,一如我白色的心事—簡單而執著,也許從此不再寄人籬下,不再被人嘲笑,不再被人欺負。我隱隱感到,眼中翻滾著一股灼熱。
媽媽牽起我的手,走向那個所謂的家。她的手細膩而溫暖。
于是,我開始和其他小孩們一樣背起漂亮的小書包,也許我更應像其他小孩一樣,如一只小蟋蟀,在春花秋草間,無憂無慮地把自己短暫而快樂的童年蹦跶完。但敏感而警覺的我從小便學會了察言觀色。我感覺媽媽不太喜歡我,她會對弟弟笑得面若二月的桃花,會對弟弟照顧得無微不至,而我卻從不曾享受這種待遇。我想我是個離幸福太遠的人,我不應再奢求什么。
有一天晚上,我被縫紉機的噪聲吵醒,睡眼朦朧中發現媽媽仍坐在縫紉機前加工服裝,那是一個疲憊的身影。我心里一陣隱痛,想對她說些關心的話,想給她倒杯茶。但最終我什么也沒做,也許我從來就是一個冷漠、孤僻的人。躺在床上等媽媽回來睡覺,卻不知不覺睡著了。睡夢中隱約感到好像有個人為我蓋起被我掀翻的被子。
那一次媽媽帶我去買衣服,看著滿目色彩斑斕的衣服,好像我少女萌動的心扉。整個商場人來人往,讓人感到浮躁而繁華。一對母女吸引住了我的視線,她們牽著手,搭著肩談笑風生,讓我好羨慕。我有種沖動,很想去勾住媽媽的手—就像那對母女一樣親密無間。突然間發現,我們雖近在咫尺卻是如此遙遠。我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又收了回來。
那年的六月,陽光異常燦爛。曾經的那個黃毛丫頭已在風中悄悄長大了。媽媽說她要陪我去市區的那個學校參加中考。我說:“不用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快進考場的時候,我卻發現媽媽從人群中冒出來,氣喘吁吁,汗流滿面,看見了我,馬上把一瓶冰涼的礦泉水遞到我手中,眼中還盛滿了期待。我突然覺得,那瓶礦泉水足以抵擋整個夏天的炎熱。
走出考場正值中午,考場外那條柏油路被烈日灼得好像冒出了蒸汽,把整個世界扭曲得有些縹緲,而媽媽就站在那條柏油路旁焦急地向考場出口張望,看見了我,她的眼睛頓時閃閃發亮,她的嘴唇有干裂的痕跡,卻把手中早已準備好的冰水遞給我,我喝了一口便遞給她說:“媽,你也喝點吧!”
回家的路上,走在我頭面的女孩攜著她媽媽的手,一路走一路笑,讓我想起了那年我和媽媽在商場里的情景。這次我毫不猶豫地學著那個女孩的樣子攜著媽媽的手,感覺她的手有一絲顫動,我緊緊地攜著她的手,就像手中握著難得的幸福,生怕它會稍縱即逝。我發現,經過了這么多年,媽媽的手已不再細膩了,卻依然溫暖。
現實有現實的空間
夢想并不容易實現
醒來時才突然發現
自己一直都在幸福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