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牽著你的手

又看見他們了。兩個人并排慢慢地走著，妻子撐著一把墨綠斑點的傘，丈夫右手拄著拐杖，不時看身邊的妻子一眼。他們走得很慢，真有點蝸牛學步的樣子。太陽盡管很烈，傘下的兩個人卻一路微笑。閑情自怡，老邁的身軀被傘遮沒了。

這是一對老夫妻，初與他們相識是在街口。當時他們正愁著找?guī)∏蓮乃麄兩磉吔?jīng)過，就義不容辭地領(lǐng)他們?nèi)チ恕Ｈツ菐緛聿贿^百米距離，夫妻倆卻走了好一會。老先生可能身體不大好，臉有些虛腫，呼呼地喘氣，身體輕微地顫抖。每走一步都有些困難。一旁的妻子矮小瘦弱，雙眼卻有神，一直攙扶著老伴，以同樣的步伐走著。妻子有時會提醒丈夫一句，“前面有個小坑”，“慢一點。不急”……也許怕丈夫聽不見，聲音在我聽來已是很大，那蒼老的聲調(diào)里像是潛了薄薄的一層海綿。丈夫有時應(yīng)聲的咕嚕幾句，模糊如悶音。讓我這陌生人聽來一頭霧水。妻子好像明白他的意思，點頭，低語，輕叱。老婦人沒有冷落我，時而和我說一兩句話，她說老了不中用了，走這點路已費了大半天時間。送他們到廁所后，我由于惦著一些事，就走了。

再次遇到這對老夫妻仍然是在街上。我特別奇怪二人都行動不便，為何老在街上穿行，萬一出個事咋辦?老婦人認出了我，便和我熱絡(luò)開了。我問他們?nèi)ツ膬海蠇D人說隨便逛逛，累了就到街邊茶館或飯店里坐坐。看看老先生，仍呼呼喘氣，有些顫抖，見了我沒任何表情。老婦人向我解釋，她的老伴患病后說話就困難了，其實他早看見了我，只是口不能言而已。與他們同行，我年輕的心變得格外沉靜。我將藏在心中的疑問道出，老婦人就笑了。

“……我和他年輕的時候呀，就在這鎮(zhèn)上認識的，那時不興送玫瑰，也不興吃什么情侶餐，我記得他只請我去小飯店吃了一碗拉面。他那時在煤礦挖煤，那活兒又苦又累，掙不了幾個錢……我們好上后就再沒去飯店吃過飯，因為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可是，我們年輕，有精神，他就帶我逛街……后來我就嫁給他了。他對我說，有生之年他會一直牽著我的手……我們都老了，時日不多了，雖然出門很難，他又有病，但我還是帶他到街上來走走，他也很喜歡這樣。他告訴我，每次我攙著他走在街上的時候，就像當年他牽著我的手一樣……”

老婦人絮叨下去，手一直未從老伴的臂膀上放下。聽著這么平凡得沒有情節(jié)的故事。不知怎的，心里仿佛被什么東西攪了一下，泛起波瀾。

到了一個茶館門口，老婦人和我作別，然后扶著老伴進去了。看著他們相依相伴的身影，我不禁非常羨慕，想到了一句話：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