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美國阻止蔣介石反攻大陸

美國在臺灣問題上的歷史變遷及政策底線的形成過程等，向來是研究兩岸問題學者感興趣的題目。很多史料證明，美國并不愿意被卷入到一場不必要的兩岸沖突當中。一位前美國駐“中華民國大使”夫人的回憶錄，為這一論點提供了新依據。大使夫人利蒂亞·柯克的回憶錄《杰出公仆》，在2007年底由她的兒子整理出版，其中透露了美國盡力阻止蔣介石反攻大陸的一段歷史。

蔣介石是“一個麻煩”

1962年5月，美國總統肯尼迪提名退役海軍上將、前美國駐蘇聯大使艾倫·柯克為駐“中華民國大使”。此時的柯克已經74歲，從美國外交系統退休近10年，而且他此前的駐外經歷都是在歐洲，對于亞洲并不熟悉，因此對這一提名連柯克本人都很吃驚。但是肯尼迪告訴他，蔣介石在這一年是75歲，美國必須找一位年紀相當，而且有軍事和外交雙重資歷的大使才能讓蔣介石“聽得進”美國的意見。

美方了解到，當時蔣介石反攻大陸心切，幾乎無論美國是否同意都會一意孤行，而不顧及美國的安全利益。而一旦蔣單方面采取行動，美國國會和公眾輿論又肯定向行政部門施壓支持蔣。所以，為了避免被拖入與中國大陸一戰，肯尼迪選擇了富有兩棲登陸作戰經驗，曾在二戰中指揮盟軍部隊在意大利西西里和法國諾曼底登陸的柯克去面對固執的蔣介石。一方面柯克能夠從軍事角度和實戰經驗上勸說蔣介石登陸作戰是多么的困難;另一方面，柯克僅比蔣介石小一歲，生日與蔣的生日只差一天，美國希望兩人因為這些相似點和社會閱歷比較接近而能夠相處融洽。

然而柯克夫婦在接受這一提名之前還是非常猶豫的。柯克夫人寫道:

“中國共產黨的軍隊在1949年將蔣介石趕出中國大陸的時候，他帶著他的殘余部隊和政府去了臺灣島，距離中國大陸海岸線大約100余英里。雖然臺灣實際上是蔣介石控制的唯一領土，但是美國拒絕承認北京的共產黨政府，而是將蔣介石的政府當作全中國的政府來對待。美國駐臺灣大使在官方上是美國駐‘中華民國大使’。”

“這么多可以去的地方，為什么偏偏是臺北呢?”(柯克夫人問)

“那地方有麻煩。中共轟炸了金門和馬祖。我們和蔣總統有條約。他是個比較古怪的人，是我們的一個麻煩，他一直在喊說要入侵大陸。當然沒有我們的支持他是不可能成功的，而我們也不會給他這樣的支持。”(柯克說)

柯克最終被肯尼迪說服，在74歲時重新“披掛上陣”，帶著要阻止蔣介石野心的重任出使臺灣。他在做出決定時說:“如果我可以做些什么來阻止戰爭發生，即使是阻止戰爭的威脅，我也必須得去。”

而柯克夫人樂于隨行，卻是出于另外的動機。她意識到蔣夫人宋美齡是極聰明且有魅力的女人，“迷倒無數美國參眾議員和駐外使節”，以至于蔣介石政府得到歷任美國政府和國會的支持，以及在美國公眾當中大受歡迎，“大都是她的杰作”。就連蔣介石想要反攻大陸這種“狂野的夢想”，在美國附和的人也大有人在，可見蔣夫人給白宮帶來的挑戰之大。柯克夫人對丈夫說:“你猜對了，我才不會讓你一個人去(臺灣)被蔣夫人勾引呢!”

與蔣介石關系疏遠

1962年夏天，柯克夫婦在夏威夷美軍太平洋戰區總部和東京停留之后抵達臺北。柯克夫人從出發之前對整個常駐臺灣的前景就非常抗拒，而60年代初悶熱和潮濕的臺北更打擊了她的積極性:“大使官邸和我記憶中(照片上看到)的一樣，是這個城市主要大街上的一座非常普通的方形水泥建筑，和我們在莫斯科堂皇的大使官邸相去甚遠。在臺灣做‘大使’雖然是很重要的一份工作，但是與我們出使比利時的高貴或是任蘇聯大使的顯赫是無法相比的，官邸的規模和裝飾就反映出這個事實。”

除了生活條件之外，柯克夫婦也清楚他們需要完成的使命將不是“令人愉快”的，因為“統治臺灣的大陸人不會喜歡那些不鼓勵他們返回大陸的意見”。事實證明，因為美國忙于冷戰，其政策目標與蔣介石的計劃完全沒有交集，柯克任內與蔣介石的關系也相當尷尬——

“1962年9月初，即將出任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的泰勒上將來訪。艾倫(柯克)在此次訪問之前安排拜訪蔣總統，因為蔣有接見重要訪客并討論重大問題，而后才通知大使的習慣。并不是他故意要失禮，而是他是個狡猾的家伙，希望在大使警告訪客應該注意什么之前先告訴訪客他的意見。現在他意識到他需要對付另一個狡猾的家伙了。”

“我后來得知艾倫這次和蔣的談話是非常艱難的一次。蔣抱怨美國反對他登陸大陸，他說需要這樣做的壓力來自他的軍隊和他的人民，他不知道他還能抵制多久。艾倫提醒他說，他和美國在1954年簽署的條約要求，如果采取任何這樣的行動必須得到雙方的同意。談話變得充滿相當的火藥味，但是艾倫堅守陣地。蔣已經習慣了那些更加順從他的美國大使，所以不喜歡艾倫的立場或是他的堅定態度。兩個人的關系本來就有點緊張，現在更加疏遠了。”

與宋美齡一爭高下

與此同時，柯克夫人描述了她作為大使夫人與宋美齡第一次見面的細節。她做出的結論是，盡管蔣夫人的聲望蜚聲國際，但是聰明人都會看出大勢已去的局勢，留給這位出眾女子的至多是惋惜和同情——

“我們談到(蔣)總統的身體情況，然后她(宋美齡)開始興奮地談起要給香港難民辦的一場慈善晚會。我感覺到這個女人顯然是覺得很無聊，這些隨意嘮叨的話好像擰開水龍頭流出來的。如此一位‘風云女性’，卻被陷在微不足道的慈善活動和小孩子生日聚會的細節當中。我談起我們在蘇聯的生活，談起美國即將開始的大選。那個水龍頭被關掉了，隨著她提出的問題不同，她的表情也變了。我們談到政治人物。她提起米哈伊·鮑羅丁和現在由她丈夫領導的國民黨初建時期有關的蘇聯共產黨領導人。接著，我們一起對南美發生的事件和那里潛在的危險表示氣憤。她講了她在巴西住過的經歷和對巴西的印象。”

“她現在是一個不同的女人了，放松的，坐在她的椅子里，一個聰明、消息靈通和老練的觀察家，一個在一起讓人高興的人。她的英語無可挑剔，她說話的聲音中聽，有種圓潤中提琴的音質。作為一個非常令人著迷的女人，她并不是感覺非常不開心，而是深深地焦慮，因為她感到她的美貌和權力，還有年華都在慢慢消逝。她一定自己掙扎著保有希望，但是她肯定聰明得能夠意識到她的希望只是徒然，而這種巨大痛苦一定在劇烈折磨著她。如果不是說憐憫不該用在如此靈巧、聰敏而富有經驗的一個人身上的話，人們或許會為她難過的……我感覺到，我不能扯得太遠。我應該避免任何親近的感情，因為她的吸引力在那兒，而我可不想上鉤。她那么聰明不可能沒有意識到我本能的后退，但是在一位攝影師給我們照了張相之后，我們以明顯的禮貌的方式道別。她保證給我一張這次見面的照片。今天這張照片還擺在我客廳的一個架子上。我每一次看到它都會微笑，因為它反映的好像是兩只蹲在墻上(要打架)的貓。”

不過柯克到任僅僅半年多就患重病返回美國了。但是柯克夫人說，他在任期間完成了肯尼迪的囑托，在臺北重新建立了美國大使的權威，明確向蔣介石表明在兩岸問題上美國才是在臺灣幕后“垂簾聽政”的一方。而雖然宋美齡繼續贏得頭腦簡單、“易上當的”美國人的同情，美國政府在關乎美國利益的問題上是不會含糊的，反對魯莽與中國大陸交戰，此后一直是美國臺灣政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摘自《環球時報》)

題頭照片:1962年，利蒂亞·柯克在臺北與宋美齡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