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書人語:
《傅雷家書》是新時期出版界的暢銷書。1981年出版后,經媒體集中宣傳介紹、選登,幾乎每個知識分子家里都有一本。這本書收錄了翻譯家傅雷1954年至1966年間寫給兒子傅聰的120多封信。當時,傅聰正在國外學音樂,傅雷在信中以父親和朋友的身份,和兒子談了許多關于人生、音樂和知識的道理。這些書信極富親和力,讓當時重新重視知識和藝術的人們通過閱讀也得到了教育。著名作家、翻譯家樓適夷在他的《讀家書、想傅雷(代序)》中說:“《傅雷家書》的出版,是一樁值得欣慰的好事。它告訴我們:一顆純潔、正直、真誠、高尚的靈魂,盡管有時會遭到意想不到的磨難、污辱、迫害,陷入到似乎不齒于人群的絕境,而最后真實的光不能永遠掩滅,還是要為大家所認識,使它的光焰照徹人間,得到它應該得到的尊敬和愛。”這大約也是我們認識傅雷和閱讀《傅雷家書》的理由。只是,因為通信類文字尤其是家書的特殊表達方式,本期的《教師閱讀廣場》,沒有直接摘選原書的內容,而是選登了兩篇與傅雷和《傅雷家書》相關的文章,但愿能為大家的閱讀和理解提供更廣闊一些的背景。
《傅雷家書》三聯書店版印過五版116萬冊,還不包括香港三聯版。一本書如此受讀者歡迎,暢銷不衰,令人高興。
大概1981年前后,我與樓適夷先生同去上海。旅途中閑談,他告訴我傅雷先生情況,包括對傅聰、傅敏兄弟倆的教育培養,我很感動。
我知道傅雷是著名的翻譯家,讀他翻譯的書,還是在抗戰時期。那是在桂林,洪遒兄送我一本傅譯羅曼·羅蘭的《彌蓋朗琪羅傳》(“米開朗琪羅”初譯為“彌蓋朗琪羅”)。接著我又讀了傅譯《約翰·克里斯朵夫》,也是羅曼·羅蘭的名著。這部四卷本的《約翰·克里斯朵夫》,是從桂林、衡陽、吉安、曲江四個地方的商務印書館買齊全的,很不容易。讀這部小說,不僅是文學上極大的享受,更重要的是,我深深受到人道主義思想的感染。羅曼·羅蘭在小說的結尾這樣寫道:
圣者克利斯朵夫渡過了河,他整夜在逆流中走著。
突然,早禱的鐘聲響了,無數的鐘聲一下子驚醒了。天又黎明!在黝黑的危崖后面,不可見的太陽在金色的天空升起。快要顛撲的克利斯朵夫終于達到了彼岸。于是他對孩子說:
——我們終究到了!你多沉重!孩子,你究竟是誰啊?
孩子答道:
——我是即將到來的日子。
它昭示人們:不屈不撓,永不氣餒,方能到達彼岸。明天是屬于我們的。
讀這部小說,也使我產生對譯者傅雷先生的敬仰之心。
聽了適夷先生的介紹,我對傅雷與傅聰的通信產生極大的興趣。正如適夷先生后來所寫的:“應該感謝當時的某位領導同志(石西民),在傅雷被劃成‘右派’之后,仍能得到一些關顧,允許他和身在海外并同樣蒙受惡名的兒子保持經常通信關系。”這才有這部可貴的家書。不久,我從傅敏那里取得家書原件。閱讀之后,一種強烈的愿望,驅使我一定要把它出版了介紹給廣大讀者,讓天下做父母的做兒女的都能一讀。
然而,出版傅雷家書卻遇到阻力。說授書者傅聰“叛國”,說出版這部書是提倡走白專道路。傅聰本來就是在國外學習,何來叛國?他不過是對父母在“文革”慘遭迫害致死心存悲憤有所表示,事出有因。至于提倡走白專道路,何謂白何謂紅,誰也說不清。提倡專,有何不好?不僅現在,將來我們也還是要提倡專。專除了要具備天資,更多是靠勤奮與毅力。傅雷的教導,與傅聰的苦學苦練,在這方面作出了榜樣,值得向世人介紹。
幸好,當時我得到一份胡耀邦同志關于邀請傅聰回國講學問題的批示。批示中說:
傅聰的出走情有可原,這是一;出走后確實沒有損害黨和國家的行為,這是二;出走以后,仍舊懷念國家,忠于自己的藝術,治學態度很嚴謹,博得學生和人們的同情,這是三。這些必須充分理解和體諒。
他回來演出,教學,要完全允許他來去自由;不要歧視,不要冷淡。據說他生活并不好,應根據他的工作給予應得的報酬,并可略為優厚。應指定專人對他做點工作,要較充分體現國家對這樣一個藝術家的慈母心腸。
批示同時指出:出走畢竟是個污點,應有個交代。
1980年傅聰回到國內,在接受記者訪問時,對自己過去的出走表示內疚。這可以看做是公開場合的表態。后來種種事實表明傅聰是一個愛國者。
這樣,排除了阻力,《傅雷家書》終于得以出版。三聯書店還在北京、上海、香港舉辦傅雷家書手跡展,觀眾甚為踴躍。
除了《傅雷家書》一再重印,三聯書店還出版了傅雷的《世界美術名作二十講》《傅譯傳記五種》《與傅聰談音樂》《米開朗琪羅傳》。其他出版社相繼出版《傅雷書信集》和傅譯《羅丹藝術論》《藝術哲學》《貝多芬傳》等書。
(選自《傾聽書海——好書背后的故事》 郝銘鑒 孫歡主編 上海錦繡文章出版社2009年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