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斐的詩 (5首)

迷路的鄉下親戚

已是深夜。空曠的街道

仿佛快要干涸的河床

城市靜下來。因為過度的縱欲

此時街燈老眼昏花

一只蝙蝠在兩盞街燈之間

來回穿梭，急促而惶恐

就像一位迷路的鄉下親戚

有一天我推開七樓的窗戶

一大群蜻蜓在窗外徘徊

身著各種斑斕的花衣

翩翩起舞，等著登門造訪

那是一群的鄉下親戚呵

今夜不同，這位親戚迷了路

我手指出城的方向

很顯然她并沒有理會

晚風將她的身子骨吹得很瘦

對面街頭的樹下幾位女孩

拖著長長的霧影

她們身后深窄的巷道

比她們進城的山路

更顯迷朦而昏暗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一片樹葉在離開樹梢

抵達地面之前

一切都無法預料

它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

回到樹梢或者停止降落

不能選擇有沒有風或風向

不能選擇速度線路

不能選擇舞姿聲音

這個過程不單取決于樹梢

與地面的距離

在空中

它有時不只是降落

無緣無故的上升更令它惶恐

從根須爬到樹梢

腳跟還沒站穩

就被后來者擠了出來

它甚至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就像一腳踩空

睜眼閉眼

都一個樣

中藥鋪

你瞧瞧這一幢幢高樓，多像呵

多像中藥鋪里那巨大的藥柜

每一扇窗戶都是一個藥屜

每一個藥屜里裝著不同的藥材

有的性溫，有的性寒

不同藥屜里的藥材平時互不相見

有時候幾味藥材走出來

組成一個藥方，就像從不同的窗戶里

走出來的新老朋友湊到一起喝喝酒取取暖

當某一扇窗戶的燈不亮了

就說明那個藥屜里的藥材用完了

新的藥材立馬會被補充進去

一些罕見的珍貴藥材

通常不會擺在這個普通的藥柜

而是珍藏于某個隱密的地方

就像城郊風光無限的林蔭深處

那些個若隱若現的別墅

大拇指

大拇指與其他四根手指

保持適度的距離

適度的距離產生權力和威嚴

大拇指大腹便便

當需要嘉獎或贊許時

其他四指彎下腰來

大拇指的聲音才是有效的

其他四指彎下腰來還有一種情況

那是需要拳頭的時候

大拇指躲在四指的背后

發號司令

談生意

坐在我對面的

是一個

有了六七個月身孕的女人

為了一點不起眼的生意

已經和我僵持了兩個小時

我一再讓步

她始終不依不饒

我有點不耐煩

說你別為了

這點小事動了胎氣

多不劃算

她顯然也急了

說這正是肚里孩子的口糧

我的內心搖晃起來

我在想 是的

我不能跟一個孩子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