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翔:你好離離。很高興采訪你。作為一個優秀的女詩人,我覺得你的筆名非常好,讓我想起白居易的詩“離離原上草”,也讓我想起屈原的《離騷》。我想這也映射了你的詩歌的來源和傳承,我想了解一下你寫作的歷程。
離離:阿翔,你好!我也很高興能和你聊聊詩歌及別的話題。說起這個筆名,來源其實很簡單。當然,一開始是想到“離離原上草”這句古詩,接著又想到它和我的本名也很相近,于是就用“離離”??偢杏X宿命中會和某些人、某些事慢慢疏離,因此,也取別離之意。我骨子里總有些悲傷的東西,感覺這名字最適合我。2005年夏天,我接觸網絡詩歌并開始自己的寫作。 這幾年主要活動于一些文學網站,比如榕樹下、大象詩社、綠風等,也結識了一些志趣相投的朋友……在此,我想真誠地最他們說一聲:謝謝!也感謝詩歌!離離才可以成長起來。
阿翔:我閱讀過你一些詩歌作品,在你的詩歌中有一種內在的氣質:柔美自然而敞亮。你的詩歌作品充滿女性柔韌的特點,作為大西北的女詩人我覺得你對傳統的繼承和發揚非常令人驚喜,你的作品往往呈現出細膩和樸實的一面,令人回味無窮。你對你自己的作品怎么定位和理解?
離離:可以說,是詩歌拯救了一些黯淡的日子,她讓我心里重新充滿了陽光和愛。詩歌帶給我更多感性的痛楚的東西,每寫一首詩,就像從身體里抽絲。但我對自己的作品從未定位過。為了偶然的一絲靈感,我得把已經忘記的人或事再想一遍,把已經愈合的傷疤再揭開。我的寫作題材主要是抒情,敘事。雖然生活在大西北,但我的詩里沒有絲毫的凜冽、犀利以及粗獷的氣息,這讓我有一些遺憾。甘肅被多次冠名為詩歌大省,但我所在的通渭在詩歌上一直是寂寞的,這讓我難過。
阿翔:其實詩歌一直是寂寞的寫作。不必要為此難過。我覺得一個人的內在氣質和智慧決定其詩歌的氣質。在你的詩歌中流露出一定的敏感和對世界的觸覺。
離離:怎么說呢,我總覺得寫詩主要是靠天份。有人寫了一輩子,也寫不出一首好詩呢,但有些人一開始就可以觸及詩歌的經脈。當然,知識、閱歷和經驗的積累也是非常重要的,它們可以讓你的詩歌變得厚重,更有生活氣息,更具思想性。詩人的氣質決定詩歌的氣質,詩歌的神韻是遵從詩人內在的思想和智慧的,她與詩人的氣息是相通的。
阿翔:我曾經看過《大象詩志》對你的采訪,說你的詩歌是“在與風沙和時間的糾集中對抗”,這種對抗是與世界還是與你自己的對抗?一個詩人是否需要一種持久的力量來維護詩歌與現實的沖突并在這沖突中保持自己的獨立和清醒?
離離:呵呵,這么說吧,我大部分時間都是逆來順受的,但也有一定的突圍情節。日常生活中,我們常常會忽略一些事物,或者事物發展的方式,方向,隨之又發現它,并去體會它。多數時候這樣的發現對事物本身已經不起什么作用了。但我一直感覺其間有這樣一種光芒。這種光芒一直照耀著我們,也指引我們去理解曾經的生活。這樣,詩歌出現了,她成為一種對抗,和這個世界,甚至和自己,和過去,現在,也和未來。當然,我更愿意用“對話”這個詞。詩歌仿佛是現實生活的一種幻象,她有美麗的、憂傷的、甚至忐忑不安的光環,但總是基于現實的,而人是真實的,獨立的。所以詩歌與人,詩歌和現實都是緊密相扣,相互牽引的。每個詩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神,但它是唯物的,是理性的,或者說是一種信仰在支撐著我們。
阿翔:作為一名女性詩人,你是否注意過自己的“性別寫作”。其實一首詩歌獨立出來是與性別無關的,如果我們捂住那個作者的名字,單讀那首詩歌的話。
離離:我想詩歌應該是隨心隨性的,你說呢?“心”指詩人獨一的內心,“性”指詩人獨有的性情。女人本身就是一首詩。女人本身具備詩人的氣質,甚至憂郁。即使不寫詩,她也是充滿詩意的。詩歌就是詩歌,我不想給她劃分更多的屬性和范疇。所以,我也沒有注意過“性別寫作”這一說法。女人天生的細膩、柔美和情感起伏的多元化都會在詩歌里體現出來。這是女性的優勢,干嗎非要強調詩人的性別呢?倘若一首詩能在閱讀的瞬間打動你,感化你,她就是好詩。我對詩歌范圍內的“性別”這個概念很淡化,讀詩的時候真沒有注意過,寫詩的時候更沒有在意過。以前讀捷納狄·艾基的隨筆時我記住了這樣一句:我個人的詩只制作標點。并非“虛空”,亦非“無物”:這些標點瑟瑟作響(是“世界之自足”)。因此,所有的詩歌都是獨特的,惟一的。
阿翔:你有沒有在詩歌創作中有時會有力不從心的感覺,或者是遭遇到寫作的“瓶頸”,想突破自己又感覺自己很無力。其實我們回頭來看,那是證明我們在寫作中艱難地跋涉。
離離:當然有過。07年是我寫作的高峰期,08年也許就是你說的“瓶頸”時期吧,總感覺自己沒有以往的激情,有幾次甚至想停下來。詩歌本身是發自內心的,既然心中無詩,就索性停一段時間。我不想勉強自己,也不想勉強詩歌。記得茨維塔耶娃在詩集《摘自兩本書》中這樣寫道:“我的詩行是日記,我的詩是我個人的詩?!睋木S塔耶娃的自述,她六歲時便開始詩歌練習,此后一直沒有中斷。1910年,這位18歲的少女自費出版了詩集《黃昏紀念冊》。當然,她是一位天才詩人。即使在她丈夫應征入伍,小女兒不幸夭折的時候,她也一直沒有中斷自己的寫作,或許,此時的寫作已經成了她排遣孤獨與貧困的重要手段。我一直欽佩她旺盛的創作力和豐富的想象力。
阿翔:是啊,詩歌需要想象力和創作力。詩歌有時有一種療傷的作用。它能發掘出我們內在痛苦的根源并讓我們艱難地跋涉和追尋,最終找到一個出口。使我們得到內心的解救和釋放。讀你的詩歌會覺得這個世界很美好,所有的傷害最終都會得到原諒。我想這與你內心的真和善有關。
離離:“詩歌有時有一種療傷的作用。”——我贊同你這句話。幾乎說到我的心坎上去了。詩歌和音樂以及其他藝術是相同的,比如心情低落時聽一首曲子,你會感覺它是為你而寫。同樣的道理,當你突然讀到一首好詩,你會感受到那種撞擊心靈的快感,并為此而欣慰。所以,詩歌的寫作和閱讀之間應該是雙向的,可以互動。有人說讀我的詩會讓人感到安靜,也會讓孤獨的人更加孤獨。我想這其中的安靜和孤獨都源自我的內心,是詩歌把我的情感傳染給了別人,我就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讀者和作者之間能有共鳴,那當然是好,但也不能排除一些自我的、狹隘的寫作。兩者都可以存在,都沒有錯。后者可歸納為“自治”。 有些話你無人可說,無物可訴,可又不得不說的時候,唯有詩歌能解救我們。詩歌只是一個載體,她本身也是善良的,仁慈的,博大的。
阿翔:我想問一個問題,你會一直寫下去嗎?在這個時代詩人都是快絕跡的恐龍,寫詩之后,你會發現自己有什么不一樣嗎?詩歌改變了你什么?
離離:對于這個問題我暫時還不能給出確切的答案,我只能說我喜歡詩歌,我會堅持。但具體到什么程度,什么時候,這也就說不好了。詩歌對于我就像一位智慧的長者,也像一位適合傾訴的朋友,能撫平我內心的騷動和不安。這樣說來,寫詩其實就是對話,和別人,或者自己。詩歌改變了我什么呢?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變化,只是讓我多了幾分淡定,寬容和愛。里爾克說過,他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待十行詩的到來。也許,我也如此,也許不會,隨心而止吧。
阿翔:在詩歌中的你真誠而質樸,在現實生活中你是怎樣一個人呢?你對待生活的態度是什么樣的?
離離:你這個問題讓我想起我去年的一首詩:“我承認我是消極的/一只被冬天強迫的候鳥/墜入大地?!笨梢哉f,我的生活比較低調,也極其單調,每天就在家和學校這兩點之間穿梭。沒有生活的喧嘩,一切都歸于寧靜。然而,我有愛,正因為這個,我才寫詩。寫詩也是因為無奈和絕望,但寫完之后,這種感覺卻更加強烈。是生活造就了我,而我并不能改變什么。
阿翔:其實你的詩歌中有著更多的清新和明朗的氣質。我想經過詩歌的歷煉你會變得更透徹和洞明,詩歌讓我們看到自己真正的內心。在你的筆下流露出對故鄉,親人和土地無所不在的熱愛,看得出你對生命的珍惜和感恩。
離離:曾有幸聽作家史小溪說過這么一句話:“不要漠視你腳下的大地。”大地就像母親,是我們最大的家園。每個人都有地理上的故鄉和心靈的故鄉,每個人在情感上都有皈依的傾向,我也不例外。我愛我的家鄉,并對她的貧瘠、落后和荒涼而深感悲痛。我不止一次寫到西北,她不光是地理意義上的西北,而是一種國情,讓它具體化,形象化。我只是希望把自己所關切的事物放在另一事物的側面,在物象與物象、與讀者、與自身的關聯中拒絕公共語言。不管詩歌的取材如何,我只是希望她有共同的命脈,希望她是向上的,能帶給讀者一定的感悟,思索和憫懷。我也深愛我的親人,他們在我的筆下一層層突圍,在我所謂的詩歌圈子里,他們是負重的,他們孤注一擲,滿懷祈望。我能給予他們的,仿佛很多很多,可我還是讓他們孤零零地突兀在我的那些詩句里?!拔乙矔@么陳舊的/連呼吸都是/多么可怕,我已經提前/從母親身上覺察到它了”?!案嗟臅r候,我貼著大地坐下來/不只是和植物在一起?!碑斘覍懴逻@些的時候,我的眼睛是濕潤的,絕沒有半點矯情。
阿翔:我們談點別的,除詩歌之外你有什么愛好嗎?喜歡什么類型的音樂?喜歡旅游嗎?
離離:除詩歌之外,還喜歡打乒乓球、籃球,喜歡讀書,喜歡夕陽的余暉悄悄灑落在書頁上的感覺。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著,聽聽音樂,但也沒什么特別喜歡的固定類型,總體上比較偏愛古典樂,有點受不了搖滾,呵呵。這可能與我的性格有很大的關系,我喜歡安靜。去過的地方不多,最喜歡新疆,喜歡那里的沙子一粒挨著一粒,那么一大片,很溫暖,但依舊荒成了歲月。喜歡去原生態的的地方,比如云南、西藏。
阿翔:感謝你接受我的采訪,讓我看到一個詩意的美好的離離。希望你能在詩歌之路上越走越遠,達到你理想的境界。
離離:也謝謝阿翔給我這個訴說的機會!感謝《詩歌月刊》!祝福詩歌和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