慚愧
吳祥云是離休那年中風的,離休前他是一位局級干部。中風后由于大腦中主管說話的那根神經被壓迫了,他只能講兩個字:你好。不管見到什么人,他都說“你好”。再也說不出第三個字,但他心里是明白的。一年多來,前來看望他的人似一陣風,眨眼間就刮過去了。他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會有人再來看望他了。又是一年過去了,果不出他所料,這一年中他家是門前冷落車馬稀,再也無人前來探望他了。
這很正常,人一走,茶就涼嘛,誰愿意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廢人身上呢!就在他已經適應這種冷清生活時,突然有一天,有人按響了門鈴,吳祥云心中一喜,大聲向廚房喊出了“你好你好”,這個“你好”是叫老伴開門呢。老伴也以為來了什么貴客,屁顛屁顛的跑出來開門。然而門一開,她頓時就楞住了,來人是個農村老頭,風塵仆仆的,一手拎著個鼓鼓的老式旅行包,肩上扛著個舊紙箱。她從來沒見過此人,是走錯了門吧?來家里探望的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物,哪會有什么農村老頭呢?
來人謙恭地問,老嫂子,這是吳祥云局長家嗎?
一聽這話,就知道不是走錯了門。
吳祥云在室內應道,“你好、你好”。這兩個“你好”一聽就是請進的意思。
進門后,來人做了自我介紹,我叫吳小民,咱倆是家門,還記得我吧?不好意思,實在不知道您病了,雖說隔得不遠,但是你們的小區門把得嚴,難進呢。三天前兒子打電話告訴我你病了,可把我急壞了,當天我就乘飛機趕到云南老家,爬了二十多里山路……
來人邊說邊打開了舊紙箱,抓出了一把闊葉草說,這叫長命草,用來煎水喝,可有效呢!我小舅中風、又身患絕癥,就是每天喝這長命草治好的,跳一跳摸九十的人了,現在還教人打太極拳呢!
吳祥云嘴里應酬著“你好你好”,腦子里卻在吃力地搜尋著,他從來就不認識什么吳小民呀?這個名字對于他來說,實在太陌生了。一個陌生人千里迢迢弄來這些藥草,到底圖的什么呢?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看就是個廢人,能從自己身上撈到什么油水呢?看來人家是絕無惡意呀!見吳小民小心翼翼地取出紙箱里的帶根的長命草,解開包在根須上的濕毛巾,要去院子里栽種,就說“你好你好”。意思是說辛苦辛苦。
吳小民栽好了長命草,順便給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澆上水,然后打開蛇皮袋。吳祥云又是一驚,蛇皮袋里竟然裝著滿滿一袋破布。老吳解釋說,都是干凈的,用開水燙過的。說著,打來一盆水,用這些帶來的破布擦起了窗子、家具、地板……一連三天,這個自稱吳小民的老頭天天早來晚走,把個四室兩廳兩衛的房子收拾得一塵不染。
這人到底是誰呢?吳祥云苦于不能言語,在多次“你好你好”的示意下,老伴才向這個不速之客提出了疑問。吳小民回答說,您是個好官呀,十年前市里到盧南縣招工,我兒子被人冒名頂替了。我四處告狀四處碰壁,最后碰上了您,您一句話就給改過來了!
吳祥云猛地想起來了,那次他到盧南縣檢查工作,確實遇到一個告狀的老人,當得知老人的兒子在招工中被人冒名頂替了時,他確實為老人仗義執言了幾句。沒想到這點小事,老人竟是如此的感恩。
吳小民說,像你這樣的好官,我們全家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知道送什么你都有,一直找不到報答您的機會……
這以后老人每天都來,給他煎長命草,用輪椅推著他四處散心。人們發現,吳祥云的病情有了明顯的好轉,眼也比以前亮了,精神氣也足了,一月不到,他就能走下輪椅跟著吳小民學打太極拳了,見人打招呼,也不僅僅是“你好你好”了,而是又增加了兩個字,這兩個字是:“慚愧慚愧”。
小巷美女
葉子十九歲的時候,正是花樣的年齡,她別無所長,唯一的長處就是人長得漂亮。個子高挑,水一樣的腰身,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韻味。葉子到了自己養活自己的年齡了,她決定開一家小服裝店。為了省錢,她盡量找冷清的街道,選去選來,最后她選定了筒子街。
筒子街的一頭橫攔著一條小河,又無渡船,又無橋,是條死胡同。所以少有人光顧,這條街上的豆腐店、理發店、修車的、賣小吃的,生意一直不景氣,僅能混個嘴巴。小吃店的女老板原本臉就長,由于生意不好,臉拉得更長了,有人形容她臉長得一夜摸不到頭。
葉子的服裝店就開在長臉婆的隔壁,開張的這天,葉子的親戚朋友來了一大串。葉子不得不在在長臉婆的小吃店包了兩桌酒席,長臉婆就此機會把積壓的菜肴來了個清倉。這些菜肴的味道自然是可想而知,葉子上了一回當,從此再也不登長臉婆家的門檻。
葉子來到筒子街后,筒子街奇跡般的興旺起來。初開張時,葉子的生意也不景氣,她進的服裝都是便宜的水貨,原以為一個便宜三個愛,哪知這筒子街少有人光顧,酒好也怕巷子深,何況是水貨。眼看著一批花花綠綠的服裝積壓在店里,葉子突發奇想,反正是賣不出去,何不自己當個時裝模特試試。她將一件粉紅色連衣裙改成了背帶式,往身上一穿,在繁華的街道上一走,果然是飄逸若仙,吸引了不少眼球。有個女孩還執意跟著她到了筒子街,高價買走了這件水貨衣服。葉子將賺來的錢在晚報上登了個廣告,免費舉辦業余服裝模特學習班,她無師自通,自己當上了教練。如此一來,每天都有一群少男少女在筒子街的河邊練貓步,葉子積壓的那些服裝自然全都派上了用場。筒子街有個美人的消息就此傳開了,筒子街無形間熱鬧了,男男女女的游人無形中增多了。筒子街的生意也慢慢火起來了,長臉婆的臉再也不是一夜摸不到頭了。生意好了,她以為只是小河上有了渡船的緣故,所以非但不感謝葉子,為了擴展店面反而想把葉子擠走。她散布說葉子是個賣貨、婊子,說親眼看到過葉子接客。這樣的消息總是不脛而走的,葉子是個暗娼的消息在筒子街很快就成了公開的秘密。筒子街的人們看葉子的眼神變了,女人的眼神里透著明顯的鄙夷,男人的眼神怪怪的;男人多看幾眼葉子,男人的女人就會破口大罵。葉子先是不理,后來有一天,她早上起來,發現門上掛著個血淋淋的物件,她不知道是驢鞭,在旁人的哄笑聲中,她聽出了這里面的刻毒含義,一氣之下,憤然搬走了。
擠走了葉子,長臉婆如愿地擴展了店面,哪知道她的如意算盤還沒開始,筒子街的人氣就隨著葉子的離去而煙消云散了。人氣一散,那條小渡船就沒了生意,船夫也另謀財路了。
筒子街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清,長臉婆的臉拉得更長了,這一次不是一夜摸不到頭,而是五年摸不到頭了,因為她房主簽了五年的租賃合同。
辦公室的故事
這些年反腐敗成了社會上的熱門話題,某某貪了多少多少,誰誰用公款嫖娼,議論起來都是義憤填膺,恨之入骨。那語氣,似乎堅決與腐敗者勢不兩立,立馬就要和腐敗者刺刀見紅。有一個機關的科室里也在議論這樣的話題,這個科室平日里工作不是很忙,又沒有科長之類的官員監督,所以談天說地就自在一些。這樣的熱門話題主講人員自然離不開老許,他正在講一個貪官如何現形的故事:……他老婆不知道那包茶葉里有存折,把那包茶葉賣給了收破爛的,還說,這茶葉我們喝是過期了,給你們是上等好茶呢!收破爛的花五毛錢買走了茶葉,回家一看,茶葉里有一本存折,上面存著二百萬呢。可是收破爛的沒有身份證,又不知道密碼,這錢怎么弄到手呢?他左思右想左思右想……
他講得正帶勁時,坐在窗邊的馮女士開口打斷了他,說夏天到了,你看太陽都晃眼睛了,你是管生活的,該去買窗簾布了。
老許說,哎呀,你看我這記性,窗簾布昨天就買好了,發票也報銷了,今天去拿貨,你們要的天藍色的今天到貨。
馮女士說,那還不快去拿,夏天一到,各單位都在買窗簾布呢!我改主意了,我不要天藍色的,去年的還是新的,這一次給我女兒,你給我挑蛋黃色的吧!
商店就在機關樓下不遠,十分鐘不到,老許就把窗簾布拿回了。一進辦公室,他神秘兮兮地反身關上門,從黑塑料袋里掏出五床窗簾布,分塞給辦公室里的四個人,自己留下一床,說,這是雙料的,可以做床單的。
新來的小李子遲疑地問,這……
老許說,這什么這,你不想要呀?咱們這里是清水衙門,一年就這一次機會,不要白不要。
馮女士說,接著講呀,那二百萬,撿破爛的弄到手沒有?
老許說,撿破爛的也貪,這二百萬,撿破爛十輩子也撿不回呀,他想,那貪官手里肯定不止這二百萬,于是就前往敲詐,結果狗咬狗兩嘴毛,一個貪污犯,一個敲詐勒索犯,兩人雙雙入獄。
接下來,辦公室的五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義憤填膺地抨擊了這兩個貪得無厭的罪犯,直到下班的鈴聲響了,才一個個將窗簾布裝進提包里,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