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的最高意義,就是為了感覺和領悟的需要,用純粹的藝術語言對神秘莫測的人類靈魂和精神世界作一次又一次的深人探險。
感覺,不是詩人的專利,只是詩人的感覺比常人更敏銳一些,即是說他的觸角或在人們習以為常的事物中有了別開生面的發現,或從人們熟悉的表面深人到人跡未到的底處,有了前所未有的發現。
詩不在于表現什么,而在于詩人的內心要訴說什么,這種內心的傾訴或渲泄,不僅是詩人對外界事物的藝術反映,更是詩人留下的審美經驗和心靈的歷程。
抒情、凝煉、簡潔,使詩不允許作具體的描繪,因此詩人總是選擇個別的、偶然的、細小的事物去展現廣闊、深刻而重大的社會內容。
然而,究竟抓住哪一斑而能使人窺見全豹,這就要看詩人的創造力了。
詩言志,歌詠言,是說詩可以直抒胸臆,但詩人在直抒胸臆時,總是力圖摒棄概念用形象說話。
這是因為,詩和其它藝術一樣,其魅力主要來自形象。
樸實,不僅是一種藝術風度,更是一種人生態度。唯其樸實,你才有力量拒絕浮躁、摒棄虛偽,而以敏銳的目光洞察生活深處真實的東西。
藝術之所以崇尚質樸,是因為質樸比起富麗堂皇、華麗奢侈來,質樸倒是更接近人的心靈些。
經驗存在的價值在于對未知生活的把握,但經驗不屬于詩人,這是因為詩人的每一次創造都意味著這一次,是新鮮的、獨特的,因而也就不是一種經驗的。
就其詩的本質而論,在我看來,無非是用最簡單而又富于表現力的語言寫出人類最豐富最深刻的思想和最鮮活的心靈。
正因為如此,我以為詩人的一切努力無非是對語言的創新和對人類生命意識的拓展。
技巧固然重要,但技巧只有服務于詩的情感內容才提高到技巧的水平,否則,如果詩的內容、情感以及由此營造的詩的境界是些小氣的東西,那么,你縱然有任何高超的技巧也不能挽救詩的失敗。
詩所表達的常常不過是一個瞬間而已,但是詩人把握的“此時此刻”的瞬間,離不開已經逝去或正在逝去的“彼時彼刻”的體驗。
詩,以情動人。情之所以動人,是因為詩人從內心發出的深情強烈地感染了讀者,并與之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靈感與生活的結合,有時是一見鐘情的邂逅,而更多的時候是陰差陽錯的感嘆和失之交臂的遺憾。
一個詩人的真正貢獻,我以為就是在他一生的寫作中為人類貢獻一個或幾個鮮活的意象。
暗示在詩中之所以顯得重要,是因為詩不指向概念,而是逼近悟性的感覺,而在這種逼近的間距中,讓人去體會和感悟詩的意蘊。
如果沒有暗示,詩也失去了動人心旌的魅力。
詩的體驗,其實是一種生命的體驗,靈魂的體驗。因此,詩人在尋找人類命運的軌跡和靈魂的抽搐中,必須全身心地投人,用自己的整個生命來觀照世界。詩人如果沒有強大的人格力量,又懷著被遺忘的恐懼,是不會有獻身這種體驗的。
詩壇之所以顯得浮躁,這恐懼是個原因。
詩的鑒賞力來自欣賞者內心的感悟,而一個內心貧乏的人是無法從詩中領悟或感悟到一些什么的。
這個世界上值得吟唱的東西實在太多,然而詩人的心智與感官上的裝置有其限度,因而每個詩人的嗓音也是有限的,激情的熱度也是有限的,這就迫使詩人用有限的嗓音,唱最深情動聽的歌。
寫詩對于我來說,只有服從心靈,服從來自真實的生命本體的感知,因此,愉快也罷痛苦也罷,都是為了得到一次機會使自己的身心獲得解放。
詩歌的大批生產,實在是時代的誤解與浮躁的產物。詩應該是晨鐘、暮鼓、長簫、短笛,而不是夏日的蟬鳴。
失去審美愉悅,失去節律和韻律的蟬鳴,只能叫人生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