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領域中的道德完整性問題

摘要：道德完整性是指行為主體對道德原則或承諾的一貫堅持。它要求行為主體真誠地贊成某套一貫的道德原則或承諾，面對誘惑或挑戰時堅定地支持這些原則或承諾。之所以討論金融領域中的道德完整性問題，除了因為金融與倫理的相關性外，更直接地是源于金融領域的道德沖突。而這些道德沖突對金融人士和組織的道德完整性構成威脅。保護金融人士和金融組織的道德完整性有以下三條途徑：第一，與利益相關者保持健康的關系；第二。確立信息財產權；第三，承擔社會責任，走可持續發展道路。

關鍵詞：道德完整性；道德沖突；利益相關者；可持續發展

中圖分類號：B82-0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10)02－0094-04

一、道德完整性

完整性可以應用于物體，意味著事物的整體、未受損傷或純粹。當某片荒野未因發展或發展的副作用而惡化、仍然作為荒野而未受損時，它就擁有完整性。完整性也可以應用于一個人生活的不同方面，如職業完整性和藝術完整性。這里，我們主要關注道德意義上的完整性，即作為一種品質特征。人們通常認為，道德意義上的完整性就是指誠實正直。但是，這還只是道德完整性的一個方面。道德完整性是指行為主體對道德原則或承諾的一貫堅持。它要求行為主體：(1)真誠地贊成某套一貫的道德原則或承諾，(2)面對誘惑或挑戰時，(3)堅定地支持這些原則或承諾。

1 真誠地贊成某套一貫的道德原則或承諾。首先，“真誠”條件將偽善排除在道德完整性之外。偽善者看上去是道德的，但是只要有可能，就會背離道德。在經濟環境中，偽善者一方面促進信任，解決道德原則或承諾問題，另一方面卻堅持不懈地追求個人物質利益。例如，在麥道夫騙局中，麥道夫和他的妻子魯斯積極從事慈善事業，通過麥道夫家族基金，他們資助劇院、大學和藝術基金，還向許多猶太人慈善機構做出大筆慷慨捐贈。這不僅為他們的社會形象加分，贏得更多人的信任，而且也為他們的基金機構加錢不少。實際上，他的慈善事業只是其驚天騙局“事業”的一個手段，麥道夫是一個偽善者。此外，一些跨國銀行極力宣揚他們作為負責任的公司的公開形象，實際上卻從事破壞當地市場和剝奪本地工人等不可持續的發展實踐。其次，道德完整性要求行為主體所贊成的道德原則或承諾內部的一致性。這樣一來，淺薄的真誠者也不屬于擁有道德完整性的人的行列。一個人不可能忠實于某一道德原則或承諾，如果他只是這樣說，即使他這樣說時并不是不真誠的。此時。他只是一個淺薄的真誠者。他的承諾只是由一時的沖動和熱情所推動，一會兒就會被忘記?；蛘撸灿锌赡苁沁@樣一種人，他認為說出了自己真誠的想法，但是在另一時間、另一地點他又會以同樣的真誠說出與上一次的想法大為不同且不相容的想法。

2 面對誘惑或挑戰時。誘惑來自于個人欲求，而個人的欲求是多樣的，而且欲求之間會產生沖突，例如自利沖動和利他沖動。挑戰則來自大眾輿論和組織壓力。對于一個以自我利益最大化為目標的人而言，他感受不到來自輿論和組織的壓力，在其他人看來很深的道德沖突情境中，他不會選擇那些會導致失去自我利益的東西，因為他心中除了自我利益沒有別的。因此，他不是一個擁有道德完整性的人。

3 堅定地支持這些道德原則或承諾，這要求原則和行為的一致性。它將意志薄弱排除在道德完整性之外。意志薄弱者讓他人操縱從而進入一種他實際上并不想進入的處境，發現自己竟然承認他實際上拒絕的東西。他并不想欺騙，結果他卻欺騙了。他是道德上的怯懦者，當這樣做十分困難時，就不能按照其道德承諾而行動。在這樣的場合中，他基于在他自己看來不充分的行動理由而行動；在他自己看來，他有著更重要的理由而不這樣行動。擁有道德完整性的人愿意承受其信念的后果，即使后果是沉重的。

二、金融與倫理

金融往往被視為自由市場原則的最完整表達，而市場信奉的是利益最大化，要討論金融領域中的道德完整性問題，首先要回答一個更一般的問題：金融是否與倫理相關。有人認為，金融只關注技術性問題，與倫理無涉。如果確實如此，那么討論金融領域的道德完整性問題就成為多余。關于金融需要倫理，博特賴特提供了較為系統的說明。

第一，金融市場需要倫理。金融交易通常在市場內進行，并以某些道德規則和道德行為期望為前提。其中最基本的一點是禁止欺詐與操縱，更一般的是對金融市場公平的關注，這被稱為“平整游戲廣場”。金融市場中的游戲廣場會因許多因素而變得凹凸不平，例如信息、談判力量、資源、處理能力和脆弱性的不平等。除了進行一次性經濟交易外，市場參與者還會經由金融契約活動進入一種長期關系。這些契約關系往往包含對受托義務或充當代理人義務的假設，金融市場常常會因受托人和代理人的機會主義行為而出現不道德行為。此外，兩方之間的市場交易，特別是公司和金融機構做出的投資決定，往往會影響到第三方。因此，金融市場的公平性包括對金融活動之社會影響和金融決策者平衡不同群體競爭性利益之責任的考慮。

第二，金融服務業需要倫理。金融服務業是金融最可見、影響普通大眾最直接的方面。作為一種行業，它有責任開發適合人們需要的產品，并以負責的態度進行營銷。另外，提供金融服務的機構往往是與作為客戶的個人打交道，因此以倫理行為出名(如講信用)對于獲取客戶的信任來說是關鍵的。有些金融服務提供者(例如財務顧問和保險人)被認為是職業人士，就像醫生、律師和工程師一樣，他們有嚴格的職業責任。職業人士的主要責任是：提供勝任而細心的服務、避免利益沖突、保守相關秘密和堅持職業理想。

第三，金融人士需要倫理。絕大多數金融領域的人都是某組織的職員，他們及其組織會遇到非常廣泛的倫理問題。這些倫理問題包括個人的倫理難題，例如了解或者參與不道德的個人會面臨一種兩難境地：是否成為一個揭發者?在金融全球化時代，金融人士還會遇到源于其他國家不同實踐和標準的困境。不僅個人如此，組織也會遇到所有這些問題，它們必須制定處理報告不當行為、國外經營等問題的相關程序與政策。

三、金融領域中的道德沖突

之所以討論金融領域中的道德完整性問題，除了因為金融與倫理的相關性，更直接地是源于金融領域的道德沖突，而這些道德沖突對金融人士和組織的道德完整性構成威脅。這里，我們主要關注三種基本沖突。

第一種基本沖突是組織內外利益相關者之間的沖突。利益相關者是指任何能夠影響組織目標實現或者受組織目標實現影響的團體或個人。首先，不同利益相關者群體的目標是不同的。每個組織所涉及的利益相關者是多樣的，而不同利益相關者的價值是不一致的，故他們的目標存在差異，甚至直接對立。這大致提出了以下問題：在危難情形中，結構調整是適當的，哪個群體將犧牲多少，在雇員、股東、債券持有人和公眾之間又如何設置優先性?業績酬金如何在高級管理層與雇員之間實施?熱衷于為自己提升潛在收益的交易人是否損害了公司?例如，銀行家通過向企業發放貸款或者拒絕向企業發放貸款會或好或壞地影響到該企業的財富、雇員、股東和非銀行債權人。因為銀行家的決定實際上會影響到國家，所以銀行家的活動又受到其他利益相關者(政府、政治家和中央銀行)的審查。再比如，一個金融公司首席執行官的首要責任是為股東利益服務，與此同時，他還得預見并應對利益相關者的沖突，特別是在公司進行收購或者兼并的情況下。否則，這個公司就會像一艘八個槳劃向不同方向的賽艇，最終在各種壓力下崩潰，而達不到為股東利益服務的目的。其次，利益相關者群體內不同成員的目標也是不同的。例如，對于股東而言，有的股東要求將短期紅利作為其收入，而有的股東愿意將收益用來促進資本增值。

第二種基本沖突是信息擁有人之間的沖突。信息是私人物品還是公共物品?既然信息反映在價格中，因而標志著潛在的得失，那么內線交易是否有害?應該如何形成信息披露的規則?以內線交易為例。通俗地講，內線交易就是非公開信息基礎上的交易。對此，有人認為內線交易總是或者幾乎總是不道德的，有人則持相反的看法。兩種看法反映了金融領域中權利理論與功利主義之間的沖突。權利論者以權利是否受到侵害為核心考慮，內線交易侵害了投資者等人的財產權利或契約權利，因此是不道德的和有害的。功利主義者認為，如果收益大于損失，那么內線交易是道德的和有利的，反之，是不道德的和有害的。

第三種基本沖突是社會價值的沖突。這以公司目標(特別是利潤)與公司對整個社會的最終影響之間的沖突為主。私有化是否是一個合理的目標，即使它意味著大規模失業?免除債務屬于銀行的領域還是屬于政治領域?發放貸款或做投資決定時，銀行是否應該考慮社會價值?以投資決定為例。金融活動對于社會產生的危害主要是外部效果，這些外部效果是生產成本的一部分，本應由生產者承擔，卻被轉嫁給他人。在所有金融活動中，投資決定具有產生有害社會后果的最大潛能，例如銀行的放貸行為對社區發展的影響。美國有些銀行有所謂的“圈紅”做法，即銀行在自己的地圖上圈出他們拒絕發放抵押貸款和住房抵押貸款的衰敗社區，就如用紅筆圈紅一樣；只要銀行涉嫌圈紅，它們對社區的衰敗就負有一定的責任。另外，某些銀行在發放貸款過程中存在種族歧視。在全球范圍內，跨國銀行(特別是世界銀行)的放貸實踐對發展中國家的影響相當大，因此它們的行為必須高度負責。

四、如何保護道德完整性?

無論是利益相關者之間的沖突，還是信息擁有人之間的沖突和社會價值的沖突，都可能威脅到金融人士和金融組織的道德完整性。那么，如何保護金融人士和金融組織的道德完整性?

第一，與利益相關者保持健康的關系。要與利益相關者保持健康關系，第一步是識別出有誰是利益相關者。我們可以通過三個特征中的一個、兩個或三個來識別：(1)影響的能力，(2)關系的合法性，(3)要求的迫切性。按照這幾個特征，我們可以識別出金融領域的利益相關者大致包括雇員、股東、顧客、地方社區、政府和一般公眾。第二步是識別出不同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和權利及其帶來的機會和挑戰。雇員的利益是穩定的工作、公平的報酬和安全適合的工作環境，擁有聯合商討、工作或罷工等權利；股東的利益是滿意的投資收益回報和股票增值，擁有行使基于股份制的投票權、行使審查公司文件和報告的權利；顧客的利益是公平交易和安全可靠的產品，擁有從競爭者中購買商品、聯合抵制產品令人不滿意或政策不可接受的公司的權利；地方社區的利益是雇傭公司所在地的居民、保證地區環境受到保護和保證地區發展，擁有發放或限制經營許可和執照、游說政府規制公司的權利；政府的利益是提高歲入和促進經濟發展，擁有規制、發放經營許可和執照、允許或禁止金融活動的權利；一般公眾的利益是維護社會價值、減少危險和增進社會繁榮，擁有譴責或表彰個別金融機構和迫使政府行動等權利。第三步是在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和權利發生沖突時，明確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所擔負的責任以及責任的優先次序，探求出一個最大程度滿足各利益相關者權益的妥協方案。與不同利益相關者所保持的健康關系將構成一種無形的資源，提高金融機構和金融人士勝過競爭者的能力，從而維護自身的道德完整性。

第二，確立信息財產權。如果交易各方實際上擁有同樣的信息，或者具有相同的信息獲取途徑，就不會出現內部信息擁有人之間的沖突。正因為信息是不對稱的，所以會產生局內人相對于局外人的信息優勢。內線交易允許局內人以不公平的方式利用信息優勢而贏利，局外人則不得不承受無法逾越的貿易劣勢，破壞了金融市場的有效性、透明性和公平性。要保護金融市場的有效性、透明性和公平性，我們需要確立信息的財產權地位。首先，在金融法規中明確定義什么是令人接受的和令人不能接受的行為。其次，明確定義什么是信息財產權，允許沒有侵犯信息財產權的內線交易，懲罰侵犯信息財產權的內線交易。

第三，承擔社會責任，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資本資源在實現就業和社會目標上發揮著特殊作用，因此，金融業不能只關心金融產品和服務的高回報，還應擴大獲得其服務的機會，分配資本來支持就業、企業和地區復興，承擔起對當地社區和推進社會責任投資的責任。與此同時，金融業要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大致可以從以下四個方面入手：(1)作為消費者，金融機構在能源使用和處理報廢設備、廢舊紙張上要符合環境法規的要求，避免成為污染者；(2)作為投資者，衡量、確定和評價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成就或前景，為它們提供投資資本；(3)開發提高可持續發展能力和水平的金融產品，例如能源節約型或綠色投資基金，用來支持新的綠色技術和產品；(4)作為利益相關者，防止企業冒環境風險，從而給自身帶來信貸風險、法律風險和聲譽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