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懷疑一切”、“打倒一切”、“全面內戰”為政治內涵的文革運動,深刻而廣泛地影響了當時的文化藝術。在這一特殊的歷史時期,文化藝術成了完全意義上的附庸,音樂當然也不例外。在“語錄歌”“樣板戲”占絕對主宰的音樂聲浪中,這一時期的兒童歌曲也在恪守政治主旋律的前提下并以特有的方式附和和掙扎著,呈現出特有的音樂風貌。筆者擬以歌詞思想內涵和音樂本體特征兩個層面來展示這一風貌。
關鍵詞:“文革”時期;兒童歌曲;歌詞內涵;音樂特征
中圖分類號:J 62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10)03-0035-03
一、歌詞思想內涵
文革時期的社會意識形態為“政治是統帥,是靈魂”,這種政治的至高無上性在兒童歌曲作品中(尤其是歌詞)體現得淋漓盡致。如傅庚辰作詞作曲的《小松 樹》,通過隱喻的筆法,把受黨和毛主席哺育的中國廣大少年兒童比作一棵棵小松樹:“毛澤東,共產黨,像太陽,像爹娘,撫育著我們,指引著我們快樂成長。”再如金果臨作詞的《我愛北京天安門》,歌詞非常簡潔,就兩句:“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偉大領袖毛主席,指引我們向前進。”事實上,短短兩句歌詞中蘊含了豐富的政治信息:天安門是當時無數少年兒童向往的地方,想到天安門就想到毛主席;看到天安門就仿佛看到毛主席,我們都在毛主席的指引下前進。再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張蘭生詞)則以“認真讀書為革命”為出發點,立志“長大要當工農兵”,并把“要做共產主義接班人“作為最終目標;而《火車向著韶山跑》(張秋生作詞),通過兒童的視角,把以藏、蒙、維吾爾族等為代表的各族人民心向毛主席,永記毛主席教導的“集體意志”充分地表達出來了;《紅小兵之歌》(王震亞詞曲)為文革時期擁有特殊稱謂的“紅小兵”們大唱贊歌,將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將毛主席的教導牢記心上的時代精神準確地刻畫了出來。為展示狂飆突進的時代風潮,歌詞里還有更高的調子:“(我們)決不做溫室的花朵,要在大風大浪中鍛煉成長……要當反潮流的小闖將”。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上述這類作品凸現的是作家以兒童視角表達對領袖毛主席的虔誠崇拜。
像《革命故事會》(馬開之詞、申以肅曲)、《小號手之歌》(黎汝清詞、金復載曲)以及《學習雷鋒好榜樣》(洪源詞、生茂曲)等作品,則是從不同角度教育少年兒童向英雄人物學習,爭做共產主義接班人的典型作品。
在“主旋律”的籠罩下,也有不少展現中國兒童熱愛學習、熱愛勞動的光榮傳統的作品,如《我是公社小社員》(江聲詞)、《小鴨子》(潘振聲詞曲)等,表現的都是農村孩子學習與勞動的情景:“手拿小鐮刀呀,身背小竹籃,放學以后去勞動”(《我是公社小社員》);我上學時“天天早晨趕著它們(小鴨子)到池塘里”,“放學回來,趕著它們到棚里去”(《小鴨子》),這些兒童歌曲形象地展示了孩子們活潑、可愛、勤勞、健康的身心特征。張東方作詞的《小司機》則基于城市孩子的視角,想象著“我是汽車小司機,我為祖國運輸忙”的情景,表現的是孩子們樂觀與勤勞的精神品格;而孫愚作詞的《小小螺絲帽》則是通過弟弟撿到一顆螺絲帽的生活事件,來折射“小螺絲帽仍然可以發揮大作用”的政治哲學。
上述作品的歌詞,大多簡潔明了,朗朗上口。尤其引人關注的是潘振聲作詞作曲的《小鴨子》和《一分錢》,作品采用了弱化成人視角的帶有功利的、全知式的“文革”敘事方式,而非“愛學習、愛勞動”、“撿到東西要交還”等當時全然說教式的敘述方式,以兒童的視域聚焦現實世界,創造了一定的藝術美質,這種美質誘發了一代兒童對建設美好精神世界的向往與實踐,是一個時代的精神亮點。值得一提的還有傅林詞曲的《小螺號》(電影《小螺號》的主題歌),通篇歌詞以童趣和童真取代了直接的政治說教,是一朵具有超時代性的藝術“奇葩”。
二、音樂本體特征
藝術要反映時代,反映現實社會,更要抒發人類的精神訴求。但在“文革“時期,音樂和其他藝術門類一樣,集中體現了其政治性、時代性的特點,作品大多是為“文化大革命”的政治需要而作,提倡個人崇拜,凸現英雄人物幾乎成為那一時期音樂創作的全部內容。在體現歌曲的旋律調式上,與成人歌曲一樣,兒童歌曲大多也采用大調式或宮調式,體現了“穩、亮、強”的曲調特點。事實上,為表現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兒童積極向上、活潑樂觀的精神風貌,在音樂調式上較多使用大調式或宮調式,這也是適當的。如《我是公社小社員》、《小小螺絲帽》、《小司機》、《革命故事會》、《我愛北京天安門》、《小松樹》、《火車向韶山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喂雞》、《一分錢》、《小鴨子》、《紅小兵之歌》等。此外,還有些作品運用了徵調式(《學習雷鋒好榜樣》、商調式《小號手之歌》)等。另外,傅林作曲的《小螺號》雖然結束在宮音上,但縱觀全曲,卻是羽調式,宮是羽調式的三音,以宮音結束,給人以意猶未盡之感,這首兒歌在歌詞內容、調式、節奏、結構上均有獨到之處,鮮有”文革“時期的印跡。
在段落結構上,這一時期的兒童歌曲有一段體、二段體和自由結構,而一段體往往具有勻整型結構特點:以四小節為一樂句,形式對稱、整齊,結構平衡,我們可以從中歸納出如下“結構模型”:
這一“結構模型”的代表作是《小司機》、《小松樹》、《小鴨子》、《一分錢》、《學習雷鋒好榜樣》等,而像《革命故事會》雖然第3句有5小句,也基本是“重二”旋律,“偶數“2 ”可以說是長短型與勻整型結構相互轉換的“橋梁”。兩小節的樂節可視為基本單元的一種。”在音樂作品結構中,“2”的重復即被指為“重二”手法。它對形成段落的對稱結構有著典型意義;而《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小螺號》、《我是公社小社員》是平行關系的無再現二段體。這三首兒歌的第二段分別在節奏或音高等方面與第一段形成對比。《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除了音高對比外,B段還用二聲部的寫法,與第一段形成和聲性對比(包括《小號手之歌》),給人以音色上之立體美感。由此可見,作曲家在當時“大、空、全”式的歌詞模式中力爭為兒童創造出具有一定的和聲美感與音樂想像力的作品。
再如《火車向著韶山跑》和《我愛北京天安門》,兩曲式均系三段式結構(ABA’),都有一個對比性中段,采用速度不變、節奏拉寬并擴充句幅的手法以達到對比的目的。《我愛北京天安門》每段兩句,且兩句的起首小節都相同;每段兩句的結束音都分別是屬音,主音。兩句的支撐關系非常明顯,也使得全曲在整體上較好地保持了統一性和整體感。
在歌詞與旋律的結合方面,上述“文革”時期的兒童歌曲,詞與曲大多還是呈現出“相順”關系,從而達到“好懂、好聽、動心、化人”的目的。首先可從旋律在歌詞中“字調”(即字的聲調)的關系看。一個字的高、低、升、降(即字的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對于歌曲旋律的制約作用很大,也就是說,旋律的運動方向往往受歌詞“字調”的影響,旋律應服從字調(當然不是絕對),否則會出現“倒字”現象,從而影響內容與情意的表達。尤其在兒童歌曲中,如果旋律與歌詞的“字調”向背,則接受者難懂歌詞,達不到表義,以至表情的目的,尤其體現在一字多音的樂節中。
當然,旋律為了不倒字、好懂,利于表達而受制于歌詞字調,這不等于說旋律運動軌跡和字調升降必須一模一樣,否則便會刻板、機械,變成說話音調。因為旋律還有表達情緒、表達美感的任務,它具有音樂美的屬性,因此,旋律也有較充分的活動自由,需要適合自身運動規律。
其次,我們再看這些兒歌的“語調”(句子里的聲音基于特定的語意和說話人特定的感情、態度而形成的高、低、抑、揚的變化)與旋律的關系。如果語調中的趨勢是抑(下降)或者揚(上升),同時對應配置的旋律運動總體方向也是下趨或上趨,那兩者的關系就是相順,對口。這種關系的效果既有利于內容表現,又使人聽起來順耳、易懂,具有美感。
旋律與歌詞的節奏強弱關系,在音樂形象的塑造上非常重要。保持各自自行邏輯規律的完美,才能使作品給人以美的感受,增強作品的藝術感染力,否則,是既無表現功用,也無美感可言,甚至矯揉造作。在旋律節奏上,時值較長、音高較高、音程跳動較大、同時值中音較多、節拍中的強音位、加裝飾音的、特別加注力度記號的位置,其旋律節奏力度往往較強,強調其表現作用。在歌詞節奏上,有習慣重(輕)音、特意重(輕)音之分。比如:北京話、上海話中的:“小妹妹”、“小弟弟”、“小鴨子”等,都習慣把重音落在中間音節上,這時,旋律的處理就要突出歌詞的習慣重音。如:
特意重(輕)音是指基于特定的說話目的而形成的重(輕)變化音,如:《學習雷鋒好榜樣》、《放學以后去勞動》等等。
與近現代各個歷史時期的兒童歌曲一樣,“文革“時期的這些兒童歌曲大多也是一字一音或一字兩音,具有較強的語言節律感,因此很容易上口。“一字一音的歌曲,一般說更多地是有語言節奏上的美;一字一音的歌曲多宜于單純敘事性;一字一音的歌曲多宜于單純情緒性的表述……”基于兒童認知規律,一首音樂作品所表述的對象應該集中、單一些,歌詞、旋律能使廣大普通兒童容易傳唱,音樂形象正面。筆者作為”文革“時期出生的兒童,也是唱著這些歌長大的,親身體驗到了這些歌曲所帶來的歡欣、積極、堅強、想象的元素。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全面審視文革時期的兒童歌曲,有兩點特別值得注意。第一,文革時期的政治、文化特點
(包括音樂風格),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經歷了一個漸變的歷史過程,對這一時期的兒童歌曲,我們不能割裂歷史的鏈接而單獨審視。第二, “文革”時期的兒童歌曲,應該說大多缺少藝術價值而僅僅具備音樂史價值,但也有一些作品具有一定的藝術性,值得圈點;從另一面看,在這一特殊的歷史時代里,一些音樂人在短短十數年時間內奉獻出數量眾多,在當時耳熟能詳,有的甚至傳唱至今的相對優秀的兒童歌曲,實屬難能可貴。
責任編輯:馬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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