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產生的機制與表現

摘要：隨著跨文化交際研究的深入。文化移情在跨文化交際中的作用與價值已受到充分肯定。文化移情能力直接影響到跨文化交際的質量、效果和進程。本文就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產生的機制和文化移情的表現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跨文化交際；文化移情；移情表現；移情能力

中圖分類號：G1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1-0111-04

一、跨文化交際與文化移情

跨文化交際是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從事交際的過程。嚴格地講，任何人與人之間的交際都可以視為跨文化。因為沒有兩個人是處在完全相同的文化背景中，而大的文化范圍則波及東西方文化。一些西方學者如Gudykunst提出：有效的交際能力由認知能力、情感能力和行為能力組成，其中情感能力主要指的就是移情能力。美國語言學家Hanvey提出跨文化交際行為的四個階段，Ruben提出有效交際七要素，如果我們逐項解讀，就會發現有效交際歸根到底即交際者盡量站到對方的立場來進行交際。從這個意義上說，有效的交際過程實際上就是一種移情下的交際過程。

在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cultuLral.empathy)就是交際主體自覺地轉換立場。在交際中有意識地超越本土文化的俗套和框架模式，擺脫自身文化的約束，置身于另一種文化模式中。如實地感受、領悟和理解另一種文化”。它是一種“為了保證不同文化之間順利溝通而進行的一種心理體驗、感情位移和認知轉換”。“文化移情是跨文化交際中主體和客體相互適應和情感溝通的重要方法”。“是既立足本土文化又超越本土文化基礎之上的跨文化對話和交往。旨在本土文化與異質文化之間建立雙向協調、雙向互饋和雙向建構的機制”。

作為跨文化交際中連接主體與客體的語言文化及情感的橋梁和紐帶、有效溝通的技巧和能力，近年來，文化移情受到國內外學術界的高度關注。在跨文化交際過程中，人們越來越意識到，文化移情是跨文化交際系統中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文化移情能力直接影響到跨文化交際的質量、效果和進程。那么，文化移情到底是如何產生的?它又如何在跨文化交際中表現?研究文化移情產生的機制和文化移情的表現。無疑會增進交際者對文化移情的全面了解。對交際者培養和提高移情能力、更好地掌握移情的策略提供啟示和幫助，促進有效的跨文化交際的達成。

二、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產生的機制

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產生的機制是復雜的。本文主要從移情產生的必然性、基礎和過程步驟三方面來進行討論分析。

(一)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產生的必然性

文化的共性使得移情的達成是可能的，而文化的多樣性和差異性使移情在跨文化交際中的發生成為必然。所有社會的人都有相同的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以生存繁衍為社會最基本的功能。人類具有在不同的文化之間尋找文化普遍性的內驅力，即“人類心理統一性”。所以，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交際中達成移情是完全可能的。另一方面。人類文化差異性又客觀存在。正是因為文化的多樣性和差異性，才表現出文化的豐富性和生動性。使多樣性的文化在發展中呈現出勃勃生機。文化的多樣性促使不同文化之間競爭高下，促使人們從異質文化中看到應該學習的長處，誘發人們的靈感、促使文化的革新。沒有文化的多樣性和差異性，也就談不上文化的豐富性和創新性，也就沒有文化移情和提高文化移情能力的必要。不同文化背景的交際主體在文化取向、價值觀念、宗教信仰、倫理規范、思維方式、生活方式等方面具有個性特征，使得他們在信息的編碼和譯碼、言語和非言語行為、語言使用規律、語篇組織結構等眾多方面也表現出差異性。這種差異為交際者擺脫自身本土文化積淀形成的思維定勢的影響，沖破自身心理投射而導致的認知雷同框架的束縛，站在他者的公平客觀的立場上進行體驗，即有效的文化移情，避免因文化差異而產生文化沖突，讓多元文化通過磨合、滲透、互饋并在此基礎上達到新的建構，最終出現多元“和而不同”的理想境界提供了前提。

(二)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產生的基礎

交際主體了解多方文化背景，具備一定的文化敏感性和文化順應能力是跨文化交際中移情產生的基礎。“文化敏感性主要指交際者對母文化與異文化異同的敏銳性，并且了解這些文化特點對自己和他人言行舉止的影響”。在跨文化交際中，接受信息的主體在感知另一種文化中傳來的信息時，由于受自己長期生活中的文化環境和思維定勢的影響，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按照自己的文化背景以及由這種文化背景決定的解碼方式加以理解，從而使客體的信息按照主體的需求而加以選擇和改變。這往往會使得主體和客體對同一信息產生不同感受。要有效地縮短主體和客體對同一信息所產生的不同的認知距離，就需要具有較高的文化敏感性。文化敏感性有三個層面：認可文化差異是客觀的、無法憑個人喜好來消除和拒絕的，發現差異的具體方面；欣賞這種差異，從被動接受或帶著不良情緒看待這種差異轉化為帶著積極和主動的態度來看待這種差異：而最高境界就是利用文化差異，讓差異成為解決問題的源泉或資源。如果能達到最高境界，無疑移情的產生和達成都將十分順暢。順應是指外部環境發生變化，而原有認知結構無法同化新環境提供的信息時引起個體認知結構發生重組與改造的過程，認知個體就是通過同化與順應這兩種形式來達到與周圍環境的平衡。文化順應是移情的重要環節。

(三)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產生的過程或步驟

布魯諾認為文化移情涉及兩個層面。其一是感情基礎，要肯定自己的積極感情并能夠以積極方式駕馭自己的感情，避免對他人采取偏見和刻板化的態度；其二是認知層面，移情包括譯解和區分自我與他人的邏輯、意圖、思維方式、批判思維，以及修辭可能性。顧嘉祖進一步認為：“對移情的界定應該分為兩個方面：知覺技能和交際技能。移情不僅指覺察和認識他人的情感、情緒狀態，而且還包括對他人情感、情緒狀態的正確反饋或反應，兩方面都不可偏廢”。具體而言，實現文化移情。必須經過承認差異－認識自我－置自我(suspendlnK seli)—體驗對方—準備移情—重建自我六個步驟。首先承認個人和文化之間大量差異之存在是普遍現象。世界是多元性的，人們眼中的世界并非一樣。充分認識自我。懸置自我，消除自我和環境的分離狀態。懸置自我的方法是想象自我是任意的界域，這種界域是我們在自己與世界的其余部分，包括與其他人們之間劃定的。然后設想自己處在別人的位置，深入別人的心扉。做好移情準備。經驗移情，這當然也是想象中的移情。最后，重建自我。即使因享受別人經驗而產生激情與歡悅，我們也必須能夠恢復自己原來的精神狀態，再次看到自己的文化常態。通過這六個步驟，交際者可以基本克服民族中心主義等障礙，對別人的需要、價值觀念和目的等感覺更加敏感，逐步實現移情。

三、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的表現

跨文化交際中的文化移情首先表現在言語交際中，也會通過非言語交際行為來體現。另外，文化移情的是否適度也是移情是否有效適宜達成的表現。

(一)言語交際中的文化移情表現

語言是一個按著一定規則組成的復雜的系統網絡，是受一定規則制約的體系。它內含語言結構規則和語言語用規則，即語言形式、結構和使用的社會因素和社會功能。因此言語交際中的文化移情會體現在語用一語言和社會語用兩個方面。

1，語用—語言移情方面的移情表現。語用—語言移情可能體現在言語交際中的聚合系統中不同詞項的選擇、語句構成成分的不同順序和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等的選擇中。首先，移情可在詞匯層面，如稱呼語、人稱代詞、動詞、名詞、形容詞和副詞等具體詞項的潛勢系統中進行選擇來體現意義。例如，教師對學生說“你要記住，我們是學生，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句中的“我們”實際上指對方“你”，這是說話人將自己也擺到聽話人的一邊了，這種對學生移情的話語是為了讓對方聽起來倍感親切。又如在接受朋友聚會邀請時。從朋友的角度說“T'll be delighted to como(我很高興能來)”而不用go(去)，是對邀請者移情的表現。其次，語句構成成分的不同順序也體現不同的移情值。如：要描述“Tom正同Mary說話”(二：人是夫妻)這一情景，說話人可能會說：

(1)Tom is talking to Mary，(湯姆正同瑪麗說話)

(2)Mary's husband is talking to her，(瑪麗的丈夫正同她說話)

(3)Tom's wife is talking to him，(湯姆的妻子正同他說話)

句(1)中發話者是在與湯姆和瑪麗距離相同的視點上觀察和描述這一事件，句(2)中發話者與瑪麗的心理距離更近，對Mary的移情值高，而在句(3)中，發話者與湯姆的距離更近。其實，庫諾(S.Kuno)曾提出功能句法學的八大移情原則。這些原則基于句法分析，可以用來分析大部分句法中的移情現象。最后，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也能體現移情，如相同的概念意義“要求聽話者開始做練習”，可表達成：

a.You're supposed to be aomg your practicing，(supposed to讓對方覺得做事的壓力另有根源，如既定安排或約定俗成的規則等，而不是直接來自說話者自己)

b，You should be doing your practicing，(should增加了話語的主觀性，聽話者做事的壓力在很大程度上來自說話者)

a與b的說話者在承擔向對方施加壓力、讓對方做事的情態責任的意愿程度上是不相同的，說話者通過在情態系統中作出選擇，“偽裝”了自己的情態責任，體現出不同的移情值。

2 社會—語用方面的移情表現。社會—語用方面的移情表現涉及到言語交際雙方的社會文化背景和人際關系及語境。體現在某些具有特定文化內涵的詞匯、諺語，具有特定國情的用語的選擇，某些語用規則的遵循，社會交往常用見面語、告別方式等的運用上。例如說話人用英語表達漢語中利用諧音而形成的歇后語“外甥打燈籠，照舅”時說成“back in the old rut”，表達以中國歷史人物寓意的說法“說到曹操，曹操就到”時說成“talk of the devil and he will appear”，就通過直陳用意或變換形象的翻譯表現了對交際對方的移情。楊憲益夫婦將《紅樓夢》一書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直譯為“Even the cleverest housewife can't cook a meal without rice”。而D.Hawkes將米換成面粉、飯菜變成面包。譯為“Even the cleverest housewife cannot make bread without flour”，這就體現出譯者對中國讀者及英語讀者不同方向的移情，楊譯移情傾向中國讀者，而后者傾向西方讀者。再如一位在美國的中國留學生。對他的教授直呼其名。與他見面時問候“Good morning”。參加同學聚會時不隨便問及對方的隱私，這都體現出他在適宜的交際場合中對對方的適宜移情。

(二)非言語交際中的移情表現

非言語交際包括眼神、手勢、身勢、面部表情、服飾打扮、沉默、身體的接觸、講話人之間的距離、講話的音量、時間觀念、對空間的使用等等。移情在這些方面都能表現。例如在泰國那樣的佛教國家，頭部被認為是最神圣的部位。看到可愛的小孩，注意不去碰觸他的頭部就是文化移情的恰當表現。仍以身體接觸為例，習慣了擁擠的中國人，在英美的火車上收緊肩膀和兩臂，小心翼翼盡量不與其他乘客產生身體接觸，偶爾不慎碰到，馬上表示抱歉，這也是向交際對方群體積極移情的表現。

(三)移情的適度性

文化移情是否成功實行，還體現在移情是否適度。文化矯情、文化恣情、文化同情都不是有效適宜的文化移情。交際主體過度地壓抑自己的情感，感知反應冷漠，不能敏感地察覺和捕捉交際客體的情感并予以呼應，作出適當的共鳴。這就是文化移情不到位的表現一一文化矯情。交際主體過度地放縱自己的感情，丟棄自己民族本土文化的立場，否定在跨文化交際中主體與客體的二分性。交際的主體與客體的界限混淆和模糊，這是文化恣情。是文化移情的嚴重過度。立足于主體自身，從主體自身的價值觀和價值評判標準出發去解釋和評價別人的行為。潛意識中存在自我中心主義的情結，表面上似乎出現了移情，實際上沒有從根本上轉移情感的內容，這只能是文化同情，仍然是移情缺失的表現。有效適宜的文化移情體現在立足自身又超越自身的統一，在文化立場上雖然沒有脫離民族文化的本土背景，但是能夠把自己的情感和情緒主動投射到他人所處的境遇中去體驗他人的情感和情緒，達到自我與他人情感的融合以及感情的共鳴。在電影《迷失東京》(Lost in Translation)中應邀到日本去拍攝廣告的男主人公美國演員Bob，就遭遇了一位著名日本節目主持人會面時對他移情過度的場景。Bob按日本方式，手中拿著小禮物準備送給主持人。不曾想主持人和他熱烈擁抱，大跳熱舞，Bob被這個“美國式”的日本主持人搞的不知所措，小禮物也一直沒機會送出手。顯然，日本主持人過于美國化的作法混淆了交際主體與客體的界限，導致了移情與交際的不成功。

四、結語

綜上所述，分析跨文化交際中文化移情產生的機制和表現可見，對文化差異性的認同與感知是文化移情的核心。本土文化與異質文化之間的差異是客觀存在的，它使得跨文化交際有了存在的意義，也使文化移情的發生與表現有了必然性和可能性。文化差異的存在并不以人的意志而轉移，但是對文化差異的感知和了解卻能使交際者能設身處地地體味對方的情感，超越本土文化的俗套和框架模式，引起感情共鳴，最終達成交際移情。有五種社會文化因素對感知的意義起著直接而重大的影響，即信仰(beliefs)、價值觀(values)、心態系統(attitude systems)、世界觀(world view)和社會組織(80cial organization)。心因此，認真地研究和學習本土文化與異質文化中這些方面的信息，就能培養文化敏感性，為在跨文化交際中有針對性和科學地傳播與接受信息、促進有效文化移情的產生、保證雙向溝通的質量莫定基礎。反之，如果對不同的交際主體以及所屬的不同文化沒有區分。人們就會用各種方法將復雜的感知簡單化，如形成“成見”(用一組特性去表示整個群體的特征，并認定整個群體的成員都具有這些特性)，嚴重妨礙跨文化敏感性的形成，使文化移情成為不可能。曾有一位移情能力強的船長成功挽救了三位乘客的生命。當在大海中航行的船遇到事故即將沉沒時，船上還有三名不同國籍的乘客拒絕乘坐救生艇離開。船長對中國乘客說：“您年邁的父母還在等你回家，您趕快上艇吧”，對法國人說：“救生艇上岸的地方有美食，您不想去品嘗嗎”?對伊拉克人說：“上救生艇是真主安拉的旨意”。然后這幾名乘客都坐到救生艇上去了。很顯然，船長對乘客們的不同勸說，正是區分了各位乘客文化中最主要的價值層面的差異，選擇了最合適的表現方式，才成功移情而達到了交際的目的。

同時，文化移情豐富的表現方式也說明了在跨文化交際中語言學習的重要性。語言是交際的重要手段。語言也是文化的載體，不同的語言要素反映不同的文化屬性，寓示不同的民族文化心理和不同的文化世界。因此。在語言學習的過程中，我們不僅要掌握詞匯、語法、句法、語篇等方面的表面意義和規則，更要學習它的語用規則與深層文化內涵。在外語教學中，對跨文化交際能力的培養已被列入教學目標，對于文化移情能力的教育和訓練，也勢必會成為培養學生外語綜合能力的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和重要內容。外語教育工作者應該更好地利用外語教學這個平臺，幫助學習者在學習和運用語言的過程中獲得文化移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