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又現“電荒”

又是一年年關至，又到拉閘限電時。這幾乎已經成為中國最近幾年來揮之不去的一個陰霾:每年年底時，中國大部分省市便電荒襲來，再伴隨著天氣轉冷，大雪阻路，全國煤炭價格更是一路飆升，部分地方電廠存煤緊張，不得已者甚至拉閘限電。

而今冬提前到來的嚴寒天氣讓存在多年的煤電供需矛盾在多個省份集中爆發，全國部分城市電煤告急，許多地方又開始拉閘限電。又一年電荒宣告來臨。

多個城市拉閘限電

2010年1月6日，全國10余個省市電廠再拉警報，電廠存煤告急!湖北、湖南、江西、上海、江蘇等省市開始拉閘停電。其中，湖北省平均日限電量2159萬千瓦時，最高限負荷304萬千瓦;江西省發電缺口達到180萬千瓦;重慶市共限電27萬千瓦。

1月11日早晨，武漢市又下起了雪。這一天距湖北宣布全省用電進入“紅色預警期”正好一個月，而電荒不僅未解，還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經濟恢復性增長帶動了湖北和整個華中地區的用電需求，而低溫天氣的提前到來進一步加快了冬季用電高峰的來臨，這對水電比例偏高的湖北省和華中電網來說可謂壓力重重。“我每天早晚看兩次天氣預報，一看到氣溫下降就緊張”，華中電網調度中心主任凌衛家稱。

目前，整個華中電網日用電缺口已超過1億千瓦時。應對電荒最無奈的辦法便是拉閘限電。從2009年末迄今，華中電網限電電量已達11.75億度，首當其沖受到限制的便是鋼廠、鋁廠、鐵合金廠、水泥廠等工業用電大戶，在湖北，全國鋼鐵龍頭之一的武鋼就在限電之列。“每停一度電，就會影響約10元的經濟增量，”湖北電力公司副總工程師楊勇告訴記者，“在南方等經濟發達地區，每度電的經濟影響量高達15元到16元。”照此計算，已有至少117億元的GDP增量受制于華中電網限電。

電荒源自缺煤

國家電監會的官員對媒體表示，中國頻頻出現電荒的根本原因在于煤炭供給和電力需求的矛盾。

湖北省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電力處副處長易新文坦言，沒想到今年湖北缺煤、缺電會這么嚴重。他告訴記者，湖北省從去年8月就開始了冬煤儲運，并在9月份向省內各發電企業發布了用電高峰預警。“不是我們不儲煤，而是電煤燒得太快了。”

國家電網公司的統計顯示，截至1月6日，全國華北、東北、華東、華中、西北5大電網各省市的全國直供電廠煤炭庫存量可用天數仍為8天，國內多處直供電廠庫存仍然在警戒線附近。其中，京津唐、浙江庫存為5天，遼寧6天，河南、內蒙古東部、河北省庫存為7天，部分電廠庫存甚至低至1天。

據國家電網公司有關人士介紹，由于各電廠距離煤礦的遠近不同，各電廠的電煤存量警戒線也不同。業界普遍認為，電煤庫存均值警戒線是15天;而7天是最低警戒線;如果低于3天，電廠就面臨隨時停機的風險。

據華中電網調度中心副主任何毅斌介紹，目前整個華中電網有約5%的火電裝機容量因無煤停機，另有三成火電裝機容量在存煤警戒線以下運行。截至1月7日，華中電網全網電煤庫存僅為787萬噸，存煤天數僅為8天，其中河南、江西的存煤天數分別只有5天和7天，且呈持續加速下降的趨勢。按照目前的電煤供應形勢，全網每天的電煤庫存要下降10萬噸左右，到1月底，電煤庫存將下降到600萬噸以下，屆時將有更多的火電機組因缺煤而停機，勢必進一步加劇電力供需矛盾。

冬季缺煤由來已久

究其根本，我國煤炭供求的矛盾還在于煤炭資源分布的不均衡。我國煤炭資源與地區經濟發達程度及水資源呈逆向分布。地理上，煤炭西多東少，北富南貧，山西、內蒙古等省區是主要產煤區，煤炭產量占全國總量的一半以上，但消費量不足全國的20%;煤炭消費大省江蘇、湖南都集中在中部、沿海地區，煤炭資源卻很少。加之，我國以昆侖山—秦嶺—大別山一線為界，以南水資源較豐富，以北水資源短缺，冬季南方降水偏少，水電出力占比下降，火電用煤需求持續旺盛。而近年來，季節性煤炭需求變化幅度加大，特別是冬季用煤量呈現逐年增長態勢，去年末到現在，更是出現了全國大面積寒潮和陰霾天氣，取暖負荷顯著增加。

華中電網的水電比例達40%，其中以湖北省最高，達60%。在冬季枯水期，電力調度就只能全部押寶在火電機組上。然而作為一個資源短缺性省份，湖北火力發電所用電煤有95%需要外購，這正是湖北冬季缺電的根本原因。

電煤談判

隨著寒冬最冷時候的到來，按照慣例，用電需求還會隨著氣溫下降繼續上漲，而春節前夕小煤礦放假將令煤炭供應更加緊張，電力供應形勢也將隨之更加緊張。

“現在花錢能買到煤已經非常慶幸了，價格不是問題。”湖北省一電力公司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現在煤炭價格的行情基本是980元/噸，比去年9月漲了200元/噸。華中電網交易中心副主任肖達強告訴記者，在這一電煤價位下，30萬千瓦及以下的發電機組根本沒有發電積極性，因為發一度電就要虧一度的錢。

湖北省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電力處副處長易新文給記者算了一筆賬:目前湖北火電的上網標桿電價是0.425元/度，60萬千瓦發電機組“保本”的煤價成本是850元/噸上下，30萬千瓦發電機組的“保本”煤價成本是830元/噸左右，“目前還沒有出現電廠因為煤價過高消極怠工的情況，大家還是講大局的，只要資金鏈沒斷，就都在強撐著。”

在煤價不斷上漲的情況下，火電廠形勢不妙，易新文告訴記者，去年12月，湖北省有三分之二的火電廠單月虧損，“2010年如果沒有煤電聯動，電廠將大面積虧損。按目前煤價預測，需要煤電聯動促使電價每度上漲1到2分錢，電廠才能盈虧平衡。”

2010年1月6日，北京西四環，世紀金源大飯店，國內最大電煤供應商之一——潞安集團2010年煤炭供需銜接會悄然進行。這里全然沒有新聞里所說的電煤告急的慌亂，也沒有外界刺骨的冷風。室內空調和暖氣的溫度讓人昏昏欲睡，中國式的握手寒暄禮頻頻上演，室外高級轎車云集，參會者衣著光鮮。

在這個酒店里，一位來自湖北的電廠經理，經過一個晚上的點頭哈腰，最終只拿走了去年的煤炭量。他想盡可能地多要一些煤炭，但是最終潞安集團仍然沒有答應他。

2009年冬天，國家發改委決定中止延續了10多年的電煤訂貨會制度，把積怨頗深的煤炭與電力行業的價格爭端交還給市場解決。過去數年來，圍繞供應數量與市場價格而展開的電煤戰爭一直在持續;即便今天發改委不再直接政策性參與指導價格，這一場紛紛攘攘的價格爭端還在繼續。

煤礦企業曾經多次表示，電煤談判不需要政府插手，電煤雙方會自覺地找到雙方能夠接受的價位，讓電廠和煤礦都能有錢賺，都能有利潤可報。

不過，由于電價一直存在管制，雙方只能在最終政府畫出的電價的下方尋找可供分配的利潤。煤電頂牛、價格機制不順、電廠懼怕虧損，導致電廠購煤積極性不高，進而導致電廠庫存壓力增大，是造成供電緊張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這種情況下，不難想見，只要電價機制沒有理順，即便是政府提高電價，保證電廠在一段時間內不虧損，但是下游市場的壓力，依然會逼政府留出電價空間。煤礦想掙更多的錢，電廠也不想自己的利潤被一點點蠶食，最終只能由老百姓一次次為漲價買單。企業為拉閘停工，而掌管電力定價權的部門也只能一次次為電價的上調，焦頭

爛額地思考巧妙的方法。

一邊跑煤，一邊跑路

運力不足也一直是制約我國煤炭供應的一大難題，更加劇了地方電廠的季節性拉閘。

湖北一電廠經理說，現在，價格高一點也就認了，主要是想先爭取更多的電煤。但是，這些煤何時能夠運到湖北，他心里依然沒底。他說，“就連在平時，一車煤要想運到電廠，至少都需要一周的時間，更不要說現在趕上年底了，一個運力緊，另一個鐵路也不一定能完全通暢。”

中國近幾年來，電煤需求一直保持在15億噸以上，但是納入國家重點合同框架內的電煤甚至不到5億噸。對于這些電煤，國家發改委、鐵道部承諾優先保證運力安排。其余的10億噸，則要電廠和地方自己想辦法，一旦電煤緊張，一些省份電廠的老總們，甚至省部級政府高級官員們的兩條腿便開始高速奔波——一邊跑煤，一邊還要跑路。

中國多年來年底缺電的原因不難理解，冬季水電基本進入枯竭期，電廠發電幾乎全部依靠煤炭。但是，往往在此時，電煤供應會格外緊張、運力會格外短缺。

按照2004年年初，國務院通過的《中長期鐵路網規劃》，到2020年，我國鐵路營業里程將達到10萬公里，主要繁忙干線將實現客貨分線，運輸能力滿足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需要。要實現這個目標，初步估算需要投資2萬億元，也即到2020年，每年需要投入1000億到1200億元。

2009年，按照鐵道部定下的目標，鐵路固定資產投資總規模為7007億元;計劃新線鋪軌5148公里，安排新開工項目80項，新增投資規模為1.5萬億元。目前來看，突破年原定目標已成定局。事實上，最近幾年來，中國每年對鐵路的投資總規模平均超過了5000億。但是，運力依然緊張。

解決辦法

相關部委想過各種途徑來解決上述供需矛盾。不過，這些辦法始終都不能解決年底電荒的燃眉之急。

加大鐵路投資規模是方法之一，但是由于鐵路投資周期較長，短期內很難起到效果。另一個方法是，建設更多的坑口電站，同時加快長距離運輸的電網建設，尤其是國家電網公司近幾年來一直呼吁的特高壓輸電，由運煤改為輸電。但這同樣是一個短期內看不到改觀的方法，特高壓投資更大，周期亦長。

曾經有業內人士表示，解決電荒眼下最有效的方法是，下放國家對電價的定價權，只根據PPI、CPI等關鍵指數，確定電價上限，讓地方可以根據自己的發電成本直接定價。這樣如果電力緊張，電廠甚至可以直接以市場價買煤發電，電廠沒有發電虧損的后顧之憂。如果價格太高，一些有能力的地方，為了保證地方的工廠效益和經濟生活，還可以對電廠進行差價補貼。

事實上，在最近幾年，已經有一些地方政府為了保證工廠生產和居民的生活消費，開始采取對電廠虧損進行補貼。因為，地方政府明白，拿企業上繳的一部分利稅來反補企業，是劃算的。

煤炭訂貨會取消了，電煤都進一步市場化了，但是地方電力緊張依舊，拉閘依舊。沒有人知道解決年底電荒怪圈行之有效的方法，也沒有人知道解決的時間表。氣象局可以提前72小時預測到下一場大雪來臨的時間，但是，留給電廠、工廠和普通居民的時間已經沒有了。 (本刊綜合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