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都有自己人生的轉折點,我的轉折點是1984年。那一年,國家在全國實施“中國民間文學三套集成”文化工程,我被調入文聯,從此走上了民族文化研究之路,并一干就是幾十年。
當時對我來講,“集成”這個詞是陌生的,文聯是神秘的。神秘,是因為在我印象中,文聯都是像田間、梁斌、張慶田、鐘志宏、堯山壁等事業有成的作家、藝術家們聚集的地方;陌生,是因為在此之前從沒涉足過民族民間文化工程的編纂工作。因此報到時誠惶誠恐,唯恐一不小心再被趕出這座大門。然而我錯了,進門后所接觸的人,不管是領導還是編輯、作家、藝術家,個個都和藹可親,給你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和溫暖。特別是那些譽播全國的名家大師,不僅沒有架子、生活樸實,而且與大家一樣在食堂談笑風生、排隊吃大鍋飯,但談學問論著述個個都堪稱非凡。我暗暗慶幸,在人生路上能逢到這么多名師,并成為由這些人組成的大家庭中一員新兵。
那時,國家還處在改革開放初期,辦公條件很簡陋,遠沒有今天好。走進各辦公室,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有點像“倉庫”的感覺,桌上桌下,櫥內櫥外,窗臺墻角,到處都堆滿了書籍雜志或畫冊畫稿,人們就在那些書畫叢中的辦公桌上擠出一塊空地兒,放個盛水的大茶杯,盛夏酷暑一手扇著扇子,一手捉筆汗流浹背地伏案無聲耕耘。真不敢相信那些在社會上廣為流傳、引起巨大反響的一部部小說、一首首詩歌、一幅幅繪畫與書法、一首首醉人的歌曲、一期期精美的雜志,竟是由這樣一群人在這種條件下創造出來的!然而正是這種景象、這種氛圍,給我上了進入文聯的第一課,指明了成為一個文學藝術工作者應具備的條件與素質。所以,當領導把我領進四樓由一間大屋隔出的七平方米、放著一張雙屜桌的辦公室時,我感到非常滿足、非常幸福……
工作開始了,又逢到蹊蹺事。有一次我與一位老作家到某縣去考察民間社團,縣領導聞訊派來一輛吉普車要陪同我們下鄉,卻被老作家婉言謝絕了。考察地是距縣城50里的山區,不通公交車,怎么辦?他笑哈哈地對站在一旁的一位不知所措的文化館業余作者說:“給我們借兩輛自行車吧,把書包綁在車架上,好路騎,孬路咱們推著,咋樣?”話好說,推著一輛自行車走山路,那真是汗溻衣衫、險情叢生啊!路上,我望著兩鬢斑白氣喘噓噓的他,真擔心他會累趴下。可到了駐地,他倒更加精神了,入村串戶就像在自己家一樣隨意,講笑話、逗小孩,讓群眾笑聲不斷,大家猶如親人一樣爭著請他去吃飯,給他說心窩子里的話。這時我突然明白,什么是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所說的深入生活,與群眾打成一片,老作家寫出的文學作品為什么語言生動、有深度和亮點。他用自己的言行給我樹立了搞好事業的榜樣。這些年河北民間文藝事業捷報頻傳,音樂、戲劇、影視等屢獲國家大獎,我覺得其中無不映印著老一代藝術家言傳身教的風范。
星轉斗移,我已由當年悃懵的38歲學子成為63歲的老文學藝術工作者了,回顧往事,仍然感慨萬千。在改革開放春風的沐浴下,我們社會主義祖國日益富裕強大了,文學藝術事業也更加璀璨繁榮,雖然當年那些陪伴我們成長的老一代文學藝術家們有的已經退休,有的已云游天國,但他們那種為了黨和人民賦予的使命與責任,不講條件、艱苦奮斗、深入生活和群眾、嘔心瀝血為社會奉獻精美精神食糧的優良傳統卻在文學藝術界一代一代傳承下來。
歷史從來都是后浪推前浪,但前浪是開拓者,是引導我們步入文學藝術“殿堂”的良師益友。他們猶如一座座豐碑,一面面旗幟,激勵著一代又一代文學藝術新人為事業獻身,為祖國和人民書寫頌歌,即使遇到坎坷也矢志不移、終生無悔。在慶祝河北省文學藝術界聯合會成立60周年之際,我寫了上面的話,既是對自己人生之路的總結,也是對未來文學藝術事業更加輝煌的由衷祝福。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