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祭奠而已

我總在夜晚時閱讀大量的書籍，喝很多的清水，飲食毫無規律。肚子總在午夜時疼痛，我起床，吃藥，發呆，直至天亮。

白天我總把大量的時間浸在房間和圖書館里。也聽雜亂的音樂，看糾纏不清纏綿的電影。或畫顏色濃艷的畫，這樣的日子簡單得像是在數筆畫。我曾一再認為，這樣的生活會讓我窮盡一生。

卓會在每個星期五來見我。我們過夜，聊天，沉默或互相廝打。為一些細小微不足道的理由。仿佛只有廝打的疼痛才能感覺到彼此真實的存在。又或者說這個時代的人已經習慣用疼痛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卓有個很好的家庭，有一個溫柔的妻子，有一個女兒。我只是他的另一個家，沒名沒分。他可以在我這里哭泣，埋怨，憤怒或者沉默。他可以不必對妻子溫柔體貼，對女兒疼愛有加，對工作恪盡職守。可以不必在所有人面前完美無缺，我可以看見他最真實最不能暴露在人前的一面。我不知道這對我是幸還是不幸?我從未對他要求過名分，只有一次我對他說我要一個孩子，男孩或者女孩都可以。他把我按在床上用腳頂著我的肚子，他說你倦了嗎?你終于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嗎?你還是要逼我給你什么嗎?寐渴，除了名分，我什么都可以給你甚至我的命。我伸出手撫摸他的臉的輪廓，他的下巴有新生的胡子茬。不，卓，我不會逼你，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孩子，不要了。

或許這樣的生活對于卓和我都很好。只是卓，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對于我或者對于你能夠堅持多久。

那年夏天，城市繁華。金錢的交易在每個角落里滋生。這是個物質的城市，選擇在這里居住的人必須有足夠的金錢來買下這里的生活。那時的我已經明白貧窮的含義。對于鄉下的孩子似乎貧窮早已在他們腦里根深蒂固，不用太多的追述就已明白。所以當卓對我伸出手時我別無選擇。

卓是個沉默，光怪陸離的男子。我知道這樣形容他很奇怪，不過他真的是個冷漠的男子。不懂得如何發泄自己的情緒，只是壓抑，長久的，沉默或者不停地抽煙。所以他的口里永遠有著香煙的味道，躲在舌頭下，氣息里或沉浸在他整個身體里面。他對我說，寐渴，你喜歡香煙的味道嗎?我搖頭，卓，我不喜歡香煙那種苦澀的味道，那會讓我覺得嗓子很痛。他吻住我，他說寐渴，你現在要習慣了。所以卓我和你在一起一開始就是痛，從身體的某個部位開始，慢慢擴散，像癌癥的病毒一樣，無可救藥的疼痛。

他對我說，寐渴，你渴嗎?我每次叫你的名字，我都覺得你很渴。

是的，卓，我很渴，像沙漠中的行人，被烈日灼身，卻得不到一絲清涼。

卓把家里的每個地方都養了金魚，橘紅色幼小懦弱的生物。他們離開了水就無法呼吸。卓，雖然我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水，但我依舊得不到一絲清涼。我的身體永遠干涸且渴望水的接觸，你不會懂得這種像魚離開了水在烈日之下被灼燒，鱗片翻飛，顏色黯淡，不能呼吸的感覺。難受得快要死掉。我曾試著把身體浸在浴缸里讓耳朵和鼻子灌滿了水。我聽見什么嗎?是的，我聽見了我的皮膚大口大口喝水的聲音，像饑渴的難民。身體的每個毛孔都張開，水涌進我的體內，冰冷的觸感。但我不能呼吸，不能像魚一樣在水里生活。我不得不把頭伸出來。但是當我的身體離開了水。他們又開始處于干渴的狀態。我像是一條不能在水里呼吸的魚。你懂嗎?卓，我是一只被烈日灼燒的魚。

我的家鄉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小山村。那里四面連山，藍天純粹。有一條蜿蜒著通向城市的公路。彎曲著長長的公路，路過山，穿過樹，復雜而又纏綿的曲線。那里沒人知道咖啡，沒人懂得鋼琴。孩子的臉上永遠沾著泥巴，汗水永遠都和泥土一樣是渾濁而停頓的顏色。這里的天很藍。不會有飛機掠過，偶爾有鳥飛起，叫聲嘶啞而黯淡。我生活在這里，這是個急劇缺水的山村，土地永遠有龜裂的傷口。大地在這里，支離破碎。不會流血而長久的傷口。干涸翻皮的嘴唇總在某天突然裂開。血涌進口里，甜膩而誘人的芳香。

長長的夜晚我把頭挨在卓的胸口沉睡，我們手指交握。只要我伸出手就可以觸摸他跳動的心臟，平緩而有力。我起身，然后喝水，天還沒亮。我下床看書。當天亮的時候卓會醒來。然后離開，沒有道別。

我去圖書館或去在路口的咖啡店。一杯咖啡可以坐一下午，不與人交談。七點之前我會回家，穿過繁忙的馬路，沿途會有賣花或者在微笑的女孩。我們點頭示意。這個城市里語言是蒼白的。有時候會遇見落雨的天氣，路面很濕，行人減少。我依然會在七點前回家，不管雨下得多大依舊步行。穿過繁忙的馬路，或許會有人送我雨傘，就像瑞一樣。

他對我說，你這樣會感冒的。

我抬起頭，你是誰?

我是每天坐在你身后九點鐘方向的男子，我叫瑞。

就這樣我認識了瑞，這個城市里我惟一的朋友。他有份很好的工作，離過兩次婚，對愛情喪失信心。每天下午下班后會來咖啡店里坐。十點鐘咖啡店打烊之前回家。開一輛半新的轎車，不會抽煙。

你是干什么的?

我嗎?瑞，我當別人的情婦。

情婦?你看起來不像。

什么樣的人才像情婦?

情婦應該是那種成熟得快要爛掉的桃子。芳香四溢，令人無法阻擋。而你，寐渴，你像是一個孩子，不知道自己該要什么的孩子。寐渴，你知不知道你的微笑有時會讓我覺得疼痛。

瑞，你會愛上我嗎?

不會，我不會愛上你。這個城市有愛情的存在嗎?別天真了，那只是騙小孩的東西。

瑞，你相不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因為你今天說過的話而無法原諒自己。

我轉身走出咖啡店，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確做到了。我把他曾經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但我不知道他是否因為這句話而無法原諒自己。因為這城市或許真的沒有愛情，又或許這個城市的人不相信愛情的存在。

夜晚的時候，卓和我做愛，沉默的，卻又如此激烈。像野獸的交橫，彼此撕扯著，撕扯著什么呢?卓，偽裝嗎?還是我們自己。如果可以卓我真想撕扯掉你的偽裝。用我的牙齒，把覆蓋在你身上所有不屬于你的一切扯掉。那時你就會像新生的嬰兒，純潔，無垢。以最沒保留的姿態，面對我，面對這個世界，面對我們的愛情。

黑暗里，卓用手撫摸我的身體，用他細長的手指，一寸一寸。手指柔軟一寸一寸陷進我的肌膚，穿透身體的快感。

卓，你在摸什么?

我想摸你的血液，你身體里奔騰著的溫熱的血液。寐渴，你知不知道我在夜里總覺得寒冷，徹骨的寒冷。那是那種蓋多少棉被都無法趕走的寒冷。除了血液，除了那些在血管里奔騰著的鮮血。我有時都會想我會不會是吸血鬼，因為我那么渴望咬開一個人的脖子，讓她的鮮血一寸一寸溫暖我的肌膚。那么渴望，寐渴，我是不是病了?

我沒有說話，我把手臂伸到他的嘴邊。卓，你咬吧，我想讓你溫暖，如果真要一個人的血液能夠從此溫暖你的心。卓，我寧愿那個人是我，你知道嗎?我是那么在乎你。

他緊緊抱著我，嚶嚶地哭了。他說，寐渴，我們結束好嗎?

……為什么?

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你不知道每當我回到家里，她都會對我說，卓，回來了，我們吃飯吧。卓，回來了，我們散步好嗎?卓，回來了，女兒整天哭鬧她很想你。卓，回來了，累了嗎?我把洗澡水給你放好了。卓，回來了，明天天氣轉冷，記得多加衣服。卓，回來了，你今天沒吃早飯，胃疼了嗎?卓，你就像個孩子。寐渴，我實在無法再承受這種沉重的罪惡感。我也無法承受如果某天我失去了她我該怎么辦。你不知道我是如此地愛她。

我起身看向他，卓，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個多么殘忍的男人。你在和你剛做完愛的女人面前說你那么深愛另一個女人。卓，是我自己犯賤還是你的愛情太廉價。

不，寐渴，我想放你走，讓你過自己的生活。一個24歲女人該擁有的生活，陽光，年輕，澄澈，像那些翻覆在指間最美的花。他用手撫摸我的臉頰，而不是逐漸加深的絕望。

卓，如果我不要你走呢?如果我失去了你我也不會讓你得到她的。人是自私的，尤其在面對愛情的時候。

寐渴，你在威脅我嗎?

不，我在挽留你。

寐渴，是我毀了你嗎?

是的，卓，是你毀了我，也因此我們毀了我們自己，等價的交換不是嗎?

如果寐渴，我說我一定要走呢?

不惜一切代價?

是的，寐渴，不惜一切代價。

我下床把他寬大的襯衫套在身上，從他的大衣上搜出一包香煙，點燃。放在唇邊狠狠吸了一口，疼痛的感覺。

什么時候學會的?他問我。

當你情婦的第一天，你吻我的時候，我們都沉迷于這種感覺，像在水中一般，令人眩暈的快感。不是嗎?卓。

卓，你陪了我整整六年，六年的時間里我們像兩個孩子玩了一場不計后果的游戲。游戲結束后，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改變過什么嗎?

卓，你知不知道你陪了我整整六年，六年的時間里我一直問我自己愛你嗎?可我一直找不到答案，而現在我想我愛你吧。否則當你要我離開時，我的心居然會痛，像這樣的痛。我把香煙猛地按在手臂上，像這樣的痛，血肉模糊，無可救藥的疼痛。卓。

他猛地站起來按住我的雙手，他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他說，寐渴，求你了，別這樣對自己，我不想再欠你什么。

不，卓，你并沒有欠我。六年來你讓我過得很好，不是嗎?你給我想要的一切，給我所有女人都喜愛的東西，你給我物質的享受。卓，你并沒有欠我什么。

不。寐渴。我欠你，我欠你六年的青春，六年的時間。這是我一輩子也還不起的債啊。

他蹲下身子，開始哭泣，我的傷口汩汩地流出鮮血，無可救藥的疼痛。我把他的頭攬在懷里，卓，讓我們像兩個孩子最后一次擁抱。天已經亮了。

第二天，我收拾了行李走出了這個家。我打電話給卓，我說我走了，他沉默了一會兒，他說寐渴，你可以繼續住在那里，只要我們不再見……

卓，是你要我離開的不是嗎?我并不喜歡那種藕斷絲連的感情。我不想再為誰停留，為誰等候了。

對不起，他在電話里對我說。

卓，我要的并不是這三個字，我們在一起六年的時間換來的并不應該是這三個字。他沉默。

我問他，卓，這六年的時間里你愛過我嗎?

但是我沒等他回答就掛斷了電話。是的，我怕，我怕他回答愛以外的答案。我怕發現原來我一直在他的世界里飾演一個愛戀他的角色。我也怕他說愛，那么我們就永遠結束不了了。

我打電話告訴瑞說，我離開他了。他回答了一聲，哦。

我說瑞。你對什么事都這么冷漠嗎?

他說，我第一任老婆離開我時就是這么說的。

我在這個城市的最北端租了一所房子。古老的建筑，有植物清晰的香味和木質的地板。陽光會準時在12點射進屋里，我總伸出手撫摸書桌上陽光班駁的影子。我的生活在破碎中依舊完美得令我落淚。

瑞對我說，寐渴你該找些朋友。

我抬起頭，我沒有朋友，除了你，瑞。

他說，寐渴。你知道嗎，我認識一個女孩，一個年輕的女孩。她叫恩，穿T恤和小可愛，穿寬大的牛仔褲和耐克的旅游鞋。喜歡束起長發，不化妝，喜愛音樂，但不會唱歌，會彈鋼琴。喜歡笑，她曾對我說，瑞，我的笑聲總讓我覺得自己快崩潰掉。

瑞，你喜歡她嗎?

是的，我愛她，可是她死了，在她死的那天，我對她說，你是我見過最會隱藏悲傷的女子，但是你無論怎么隱藏你還是個有悲傷的女子。然后她給了我一巴掌。她叫我別自以為是，她不會悲傷，她只會笑得那樣沒心沒肺，然后她沖了出去，卻再也沒有回來，你知道嗎?她對說我的最后一句話，她說，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要故意離開我的。那時候，我哭了。

我看著瑞干凈的臉龐，但現在呢?瑞，你會心痛嗎?

他聳了聳肩，不會了。

但是你忘不了她。

是的，我愛她。

有種愛情已無法用眼淚去表達。

我沉默地站起身，離開了咖啡店，街上車來車往。瑞，我們都在尋找一種痛，讓自己刻骨銘心，難以忘記。我們以這個名義讓自己的內心被狠狠占據。

在九月的某天我去瑞的家，寬闊的房子和明亮的裝飾，他指著他床頭照片里的女子，他說，她就是恩。我點頭，她是個漂亮的女孩，照片里她笑得很開心。風吹起的裙裾和笑容，像即將顛覆的幸福。我抬起頭問瑞，瑞，你能看穿她的內心嗎?她并不快樂。

不，寐渴，我寧愿相信她很快樂，你知道嗎?她是我的天使。

但是瑞，我永遠不會是你的天使。

然后我和瑞在那張床上做愛，在那雙笑得像新月的眼睛的注視下做愛。我們像兩個溺水的人，在彼此溫暖的軀體上找到久違的陸地，那些延著皮膚一寸一寸蔓延的快感，卻是如同穿透身體的疼痛，無可救藥的疼痛。

早晨醒來的時候瑞已經走了。我走下床把瑞的襯衫套在身上，到客廳里喝水。一杯接著一杯，我很渴，真的很渴。我的身體像干澀掉的疼痛，像被人挖空了心肺被風干的那樣。然后我打電話給瑞，我說，瑞，你為什么那么著急得逃離開，是因為你愛上我了嗎?

他對我說，沒有，我沒有愛上你，我愛的是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女子。她叫恩，她叫恩。

瑞，你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

然后我掛斷了電話，走到了他的房間，把那張照片撕得粉碎。

瑞，我要你一輩子恨我。

如果一女人不能讓一個男人永遠愛她，那就恨好了。

從瑞的家里出來時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城市，離開卓，離開瑞。離開那些如夢魔般糾纏不清的情感。說這是逃避也好，選擇遺忘也罷。我想我是無法負荷那些終將不屬于我的愛情。

十月，我搭乘下午最后一般火車離開了這個城市，沒有對誰說過再見，沒有告別。我終究只是這個城市不被記住的人。當火車開啟的那一剎那我的淚也奔涌而出。我想，我終于離開這里了，離開了。我把頭轉向窗外，但那又怎么樣呢?陽光照在我的掌心。握住，放開。依然什么也沒有，像我掙扎了那么多年，而那些年在我的手中卻如同殘碎的玻璃，劃過指問，血流如河。

火車奔過田野，公路，看到那些飛起的鳥。天空一片晴朗，陽光就這么赤裸裸地照在我的身上，我閉上眼睛。卓說，寐渴，你的日子應該是陽光，年輕，澄澈，像那些翻覆在指間最美的花，而不是逐漸加深的絕望。瑞說，寐渴，你像是一個孩子，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微笑有時讓我覺得疼痛，但我不會愛上你。

火車在第二天夜晚的時候停下，我下車，走出車站。這個城市依舊繁華，依舊人來人往。只是這里并沒有我愛的和愛我的男人。我逃避到這個城市，站在喧鬧的大街上，在眼淚滑落而下的時候問我自己。寐渴，你該往何方?

我住在一所旅館，廉價的房間，很潮濕，床單很白，有陌生的氣味。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眼淚一滴一滴滑落。我竟然發現我像一只突然被放回自然的動物，喪失了活下去的能力。卓，我是否離開了你就無法再生存下去。我整夜整夜地失眠，不能入睡，不充足的睡眠和營養不良常常使我感到眩暈，嘔吐。我曾一再懷疑我會不會在某天死去。

在旅館的床上，在那些繁雜短暫的夢里。他們的臉在我的夢里一再出現。卓，瑞，他們問我，寐渴，你該往何方?

十一月這個城市開始沒日沒夜地下雪，我穿很厚很厚的毛衣和寬大的外套。昨天我去銀行取錢的時候，發現又多了一筆錢。我把錢放到口袋里走到街上，空氣很冷。卓，我想我還是不能離開你，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物質上。眼淚落下來，我蹲下身子，無可救藥的疼痛。

慢慢地我的生活開始逐步穩定，我學著和人交談一些簡單的話語。這使我不再長久地沉默，這是我來這個城市十分慶幸的一點。

十二月，我參加了一個旅游團，當我站在那里看那些綿延的山，呼吸著和城市不同的空氣。我開始微笑，我把頭仰高，看山上的溪水延著巖石一直流下。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一直向下奔流，匯集到我的腳下。我甚至能感覺到它們冰冷的觸感，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想結束了嗎?是的，結束了。然后我突然砰地跪了下來，我看見我身體的血汩汩地流出，和著溪水，一直一直氤氳開來。

當我醒來的時候，醫生對我說，你流產了。我茫然地看著他，他說，你不知道嗎?我搖搖頭，他說快三個月了，你營養不良和過度疲勞，孩子保不住。然后他對我說好好休息。我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我的肚子里曾有一個孩子嗎?是的，有一個孩子，但是他走了。我開始哭泣，一直一直，直到聲音嘶啞。

我打電話給卓，卓說，寐渴，你過得好嗎?

我搖頭，卓，我過得不好。

然后他沉默。我說，卓。我懷孕了，可是我不能要這個孩子。

他說，寐渴，別讓我恨你。

是的，卓，我打掉了他，我不能要這個孩子。

我聽到他哭泣的聲音，他說，寐渴，別讓我恨你。

我在電話這頭綻放出一個微笑，卓，恨我好嗎?然后我掛掉了電話。

然后我打電話給瑞。瑞說，寐渴，你為什么撕掉我的照片?

我說，瑞，你愛我嗎?

寐渴，我不愛你，我愛的女子的名字叫恩。那個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女子。

瑞，你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

他沉默，是的寐渴，我愛上了你。

是嗎?瑞，我并不相信你，這個城市有愛情的存在嗎?別天真了，那只是騙小孩的東西。瑞，我并不相信你，又或者我不再相信愛情。

然后他沉默。我說，瑞，我懷孕了，然后我掛了電話。我知道瑞一定會找我，是因為他愛上了我，還是因為那個并不再存在的孩子，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一直一直找我。

我走在街上，開始微笑，一直一直。路邊有個小女孩對我說，阿姨，你的笑容像個孩子。

是嗎?我的笑容像個孩子?我一直都是個孩子。

責任編輯：趙正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