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工作沒干夠

2009年7月，當我讀到《人民日報》刊登的“新聞戰線慶祝新中國成立60周年”征文的消息后，心中波濤起伏，想對祖國母親說說我是怎樣成為一名新聞工作者和從事新聞采編往事的。

解放后，黨給了我讀書的機會，但初中剛讀半年，由于父母體弱多病，弟妹年紀幼小，家里缺少勞力，我便退學回家種地。回家不久，村里便成立了農業生產合作社，大伙選我當了會計，隨后被評為“青年社會主義建設積極分子”。有一天，《河南青年報》一位記者問我:“你有什么遠大理想和抱負?”我回答:“聽毛主席的話，跟共產黨走，當一名有文化的勞動模范。”這位記者回到報社后，給我寄了一份《河南青年報通訊》，并附信說，我被吸收為《河南青年報》通訊員了，歡迎我給報社寫稿，直到1956年我參加工作后每月還能收到《河南青年報通訊》。

我最早的工作單位是鄭州市蔬菜公司。那時公司沒有集體宿舍，晚上我把兩張桌子接起來就是床鋪。由于文化水平低，字也寫不好，每天夜里趴在辦公桌上讀書讀報，練習寫字。有天夜里11點左右，我打開辦公桌上的收音機，聽見一字一句讀得很慢而且重復的廣播稿，還說逗號、句號、問號，我就拿起筆跟著默寫記錄。第二天，當我讀《人民日報》時，驚喜地發現有的消息跟我記的一個樣，便拿出我的記錄和報紙對照，一字一句一個標點地改錯。那一刻，真像吃了新鮮醇香的蜂蜜，心里甜透了。從那以后每天夜里我便準時打開收音機，收抄新華社的新聞稿，第二天再和《人民日報》校對，堅持一段時間后，便發現我學到了許多文化知識，深深感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新華社、《人民日報》影響深遠。退休后，我自費閱讀《人民日報》，天天收聽收看中央臺廣播電視新聞節目。

堅持抄寫記錄新聞，使我萌發了當新聞記者的念頭。但在那個時候，心里是那么想，就是不敢說。而萌發的理想，也觸動了我的行動。1958年我給《鄭州日報》寄去的《鮮菜送到鋼鐵廠》和《商店雪夜留客人》等稿子發表以后，更堅定了我當新聞記者的意志和決心。1959年夏天，我懷著仰慕之心去看望一位高中畢業即將參加高考的同學，言談之中我落了眼淚，哽咽地說，如果我不退學，咱們就能一起考大學了!那位同學說，你不是一直堅持學習嗎?并且還上了干部業余文化學校語文專修班，高中畢業同等學歷也可以報考大學文科。一句話給我指出了報考大學之路!我轉悲為喜。他為我找來了高考復習提綱，經過30多天的刻苦學習，我意想不到地收到了高考錄取通知書，這一刻讓我終生難忘。

1963年暑期，我畢業于鄭州大學中文系。被派往河南省黃河農牧場(在中牟縣萬灘)高等學校畢業生勞動實習點當組長。這里是春天白茫茫、夏秋水汪汪的楊橋潭周邊鹽堿濕地，冬天苦寒，夏季濕熱。在這片連野草都不長的土地上，硬是通過旱田改水田收獲了金燦燦的稻谷，碾出來的大米像碎玉似的，蒸出來的米飯香飄滿院。我把看到的新鮮事寫成新聞稿件寄給報社和中牟縣廣播站，很快都被采用了。

勞動學習期滿，我被調到開封地委。當時正值蘭考縣委書記焦裕祿同志逝世前后。全國開展向焦裕祿同志學習的活動開始后，我為焦裕祿同志的大女兒焦守鳳代筆寫了《憶爸爸學爸爸》。后來，我響應毛主席關于“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的號召，1969年元月1日，我帶領開封市部分青年學生，“徒步長征”到滎陽縣王村公社安家落戶。1972年，省委組織部派人到滎陽縣考核安排下放干部時，我要求到新聞單位工作。不知怎的陰差陽錯，直到1979年國慶節前夕我才被調到河南人民廣播電臺，安排在農村組。

在農村生活工作40余年，我對農業農村農民是熟知的。當時，正值農村改革的第一步，廣大農民強烈要求分到責任田，包干到戶，一些干部卻害怕倒退死死抱著集體不放。針對這種情況，臺領導讓我們在《對農村廣播》節目中設置了:“羅書記談政策”、“致富能人傳經驗”、“農業科學技術”、“王大姐拉家常”等四個欄目。循循善誘地講黨中央和省委、省政府關于農村改革的文件和政策，以第一人稱或對話方式一個一個地宣傳率先富裕起來的致富能人，使政策逐步深入人心，群眾把廣播當成了黨的聲音。我負責采編的“致富能人傳經驗”，聽眾強烈渴望得到傳經材料，在欄目播出一個階段后，臺領導決定把播出稿子編成書，取名就叫《致富能人傳經驗》，滿足了廣大農民的學習需要。

深入農村，到群眾中去采寫鮮活典型，1/3的時間在編輯部，2/3的時間在農村基層，成了我搞農村宣傳的格式。領導提出采訪任務后，我不講條件，買張車票，提上錄音機和筆記本就走。我下去采訪不信道聽途說、不搞捕風捉影、不聽豪言壯語式的介紹，采訪哪個典型就跟哪個典型交心，一塊干活，同吃一個鍋里飯，同住一個屋子。農民憨厚好客，對新聞記者更是高看一等。他們經常以撈面條、餃子、炒雞蛋招待我們，而遇到這種場面，我就吃不下去，也不忍心吃，更不敢吃飽。因為在當時農村人吃點白面不容易，人家上有老下有小，過年過節都舍不得吃一口，我哪能吃得下!夜里住在農戶家，或在大隊辦公室，冬天冷得透骨，夏天蚊蠅叮擾。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我白天采訪，夜晚寫稿，不虛不假，實話實說的廣播稿，加上播音潤色和現場錄音，群眾愛聽耐聽。

隨著形勢的發展，我們的農村節目由抓小典型到抓大典型。1987年炎夏，我受臺領導指派，到扶溝縣采訪集約農業。上午到達縣委招待所后，隨即向縣委領導說明來意，下午在宣傳部的同志引領下，深入鄉村田間地頭。當時，扶溝大地莊稼濃綠，瓜果飄香，間作套種，一年三熟四熟。村子里看不到閑人，養牛、養豬、養雞、養兔專業戶遍地開花，到處呈現出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我們在扶溝住了8天，走訪了11個鄉鎮，寫了12篇通訊，我把這12篇稿子起了一個總題目——《遍地生金話扶溝》，交給臺領導審閱，并建議把這12篇稿子在《對農村廣播》節目中一連12天一口氣播完，以給聽眾更加深刻的印象。臺領導報廳領導，廳領導又把稿子送到省委、省政府領導審定。稿子播出時，借鑒《話說長江》的播音格式，一男一女兩個播音員，把稿子播得情感交融，提神爽快。連續12天的播出，把本省和全國各地收聽河南人民廣播電臺節目的聽眾的熱情，一下子提高了。從播出的第四天開始，群眾的電話和來信每天就成倍增加，全都熱情地贊揚扶溝農村改革的巨大成功。他們說，“遍地生金話扶溝”太打動人心了，不僅娓娓動聽，而且給人以向扶溝學習的沖動。稿子播完10多天后，到扶溝參觀學習的個人和團體絡繹不絕。先是本省的，后是全國各地的。因為人多，田埂都被踩平了。當時分管農業的副省長劉玉潔接待我們說:“你們為河南的農業發展立了功，特別是推廣扶溝經驗，比開一次全省農村工作會議效果都好。”

這是一次改革創新的嘗試，后來省政府決定把《遍地生金話扶溝》印成了書，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得到了省委、省政府領導的重視和支持，要求電臺多宣傳大的典型，像宣傳扶溝那樣推廣到全省。幾年內，我又采寫了幾個系列報道:《滑縣糧食經》、《湯陰之路》、《四實作風在淇縣》等，均收到理想的社會效果。

我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采寫的專題稿《白莊富裕之路》、《禹王鎖蛟處發生的變化》、《活武松——何廣位》、《百萬富翁李連奇》、《四個致富女狀元》等，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出以后，引起了各地聽眾對河南發展變化的關注。時任全國政協主席的鄧穎超同志聽到后，派一位副主席帶領各界人士到河南考察調研。

寫新聞稿子多了，我的名字也被聽眾和讀者記住了。1988年農歷正月十五晚上，在西華采訪回縣城的路上，吉普車陷在一條小河的泥濘中。當時天上下著鵝毛大雪，我踏上一條泥濘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二里多路，到一個名叫霍坡的村子求人幫忙推車。走進街頭不遠，見一戶人家燈火通明，大門敞開，屋門未閉，我便走了進去。一個中年男子正坐在椅子上聚精會神地收聽河南人民廣播電臺的節目，我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地跟主人打招呼:“春節過得好啊!”他莫名其妙地問:“你說啥?”我說我是河南人民廣播電臺的，名叫劉長賀。他馬上關掉收音機，笑著握住我的手:“你就是劉長賀?天天在廣播里聽到你寫的稿子，沒想到黑更半夜的你會到我家來!”他連忙招呼妻子給我煮餃子。我說餃子就不吃了，請你幫幫忙，我們的吉普車陷在西南邊的小河里了，請找幾個人給推出來。他二話沒說，就喊來十來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踏著雪攪泥的小路來到河邊。他們排成兩行，背貼車身，只聽“一二!”，汽車嘟的一聲開出來了。他們穿的過年新衣裳都沾滿了泥，連一支煙也不抽，伴著爽朗的笑聲消失在瑞雪紛飛的夜幕里。

工作下勁了，領導看見了。最高興的是時任省委書記侯宗賓親手給我頒發了河南省綠化獎章;能夠體現我在采寫新聞稿件中努力進取的，是30多個優秀稿件獲獎證書;能夠說明在農村改革中創新宣傳的，是我被推選為中國廣播電視協會農村宣傳研究會常務理事;黨組織對我這個普通共產黨員的褒獎，是我被評為河南省直機關優秀共產黨員;最值得感動的是廣大聽眾對我的認可。使聽眾對廣播達到入謎的地步，是我創辦了河南人民廣播電臺快速養豬函授班，半年內河南生豬存欄出欄率成倍增長，時任河南省副省長宋照肅同志在一次宴會上高興地為我們敬酒碰杯。最遺憾的是我在新聞戰線工作時間短，新聞工作沒干夠。

1995年退休后，省政府有關同志邀我參與《中國農業全書(河南卷)》的編輯工作;鄭州市委的同志聘請我去采編市委內部刊物《鄭州工作》，我都高興地接受了。因為，我新聞工作沒干夠。

(注:本文榮獲全國新聞戰線慶祝新中國成立60周年征文二等獎)

(作者系河南人民廣播電臺退休主任編輯、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