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經濟學研究領域,金融發展對經濟運行的積極影響已經取得了廣泛的共識,進一步的理論和實證研究是尋找金融發展的決定因素。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大量研究發現,各種正式和非正式制度對金融發展都是重要的,而增強外部投資者法律保護,建立嚴格的產權制度,擴大開放、增強競爭以削弱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等能夠促進金融業發展,另外土地分配等政策也對金融發展產生重要影響。
關鍵詞:制度;金融發展;經濟增長
中圖分類號:F830.2 文獻標識碼:A
Study on Financial Development Institutions Based on International Experience
HONG Xiu-wen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
Abstract:There is broad consensus on the positive impact of financial development on economic performance in economics.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literatures are the determinants looking for financial development. A large of research since 1990s has showed both formal and informal institutions are important for financial development. Enhancing the legal protection of outside investors, establishing a strict property rights system, expanding opening up, enhancing competition in order to undermine the interests of vested interests can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financial industry.Besides, land distribution policy also has influence on financial development.
Key words:institutions; financial development; economic growth
大量研究表明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Levine,1997、1998、2000),發育良好的金融市場以及暢通無阻的傳導機制有利于儲蓄的增加以及儲蓄向投資的有效轉化,進而推動資本積累、技術進步及長期經濟增長。那么是什么因素決定了一國的金融發展水平呢,以往的研究強調的是宏觀因素(如通貨膨脹、利率水平、儲蓄率等)和地理環境因素等。但是,最近的研究更強調制度因素對金融發展的影響。例如發展中國家在經濟發展中容易產生宏觀經濟波動和危機,究其原因一般認為是發展中國家實行的不可持續和扭曲的宏觀經濟政策造成的。但Acemoglu等(2002)的研究發現,如果將制度的作用考慮在內,宏觀經濟變量在解釋經濟波動方面似乎沒有作用,經濟波動的主要原因是制度。
從廣義上講,制度是一個社會的游戲規則,是人類制定的一種限制,這種限制形成了人類的相互交往。Douglas North(1971)將制度定義為人類設計的政治、經濟和社會之間的約束框架,包括正式的約束如憲法、法律和產權等,也包括非正式的約束如習慣、傳統、信任和社會資本等。制度的作用就在于確立一種秩序,降低交易過程中的不確定性。正是在這種背景下,20世紀90年代興起的第三代金融發展理論認為好的制度能夠影響經濟增長的一個渠道就是建立發展強大的金融市場,由此認為制度是決定金融發展的關鍵因素。這一理論考察的制度因素包括法律、產權、政治等正式制度,還包括文化、社會資本和信任等非正式制度,最近的研究擴及到土地分配制度。
一、金融發展的制度因素
(一)法律制度與金融發展
法律制度是影響金融合同中個人之間相互關系最為重要的“游戲規則”,關于法律制度的作用,亞當#8226;斯密就曾有過論及。Hicks在1969年指出貨幣與法律實際上是古代世界的兩大遺產,法律與金融發展有密切的聯系,商業經濟要達到繁榮,就必須確立對財產和合同的保護。強調法律制度對于金融發展的重要性最為著名的要數La Porta、Lopez-de -Silanes 、Shleifer 和Vishny(以下簡稱LLSV)。LLSV(1998,1999)研究了49個國家的關于保護股東和債權人的主要法規。他們設計并收集整理了一些反映股東、債權人權利和法律執行質量等方面的指標,研究發現法律制度在對投資者權利的保護上隨著法律起源的不同而有規律的變化:英國普通法系國家對投資者的權利保護最強,法國民法系國家對投資者的保護最弱,德國民法系和斯堪的納維亞民法系國家介于兩者之間。而且這種情況和收入水平或經濟發展程度無關。
不同的法律體系對投資者的保護程度不同,導致了金融體系的發展和金融結構的特征存在差異。LLSV(1997,1998)認為世界上金融結構的特征和效力的差異與不同國家對于投資者免受內部人剝奪的法律保護的差異(通過相關法律規則和法律的執行質量表現出來)密切相關。在普通法國家中股東的權利得到了較好的保護,這些國家資本市場較發達,形成了市場主導型金融結構。銀行在債權人權利得到較好保護的民法國家都得到了較好的發展,形成了銀行主導型金融結構。
Beck、Bemirguc-Kunt和 Levine(2002)認為法律體系通過政治渠道和適應性渠道影響金融發展,其中政治渠道關注于國家權力大小。如果一國法律優先考慮個人產權、有效地保護合約,那么它將有利于該國金融的發展,英國普通法系就是其代表。反之,如果一國法律優先考慮國家利益,認為國家權力高于私人所有權,這樣的法律傳統會阻滯金融市場的效率,法國法系、德國法系和斯堪的納維亞法系(合稱為“大陸法系”)就屬此類。與此同時,適應性渠道則關注于法律制定的過程,它體現在法律傳統應對變化條件的能力(Hayek,1996)和法律傳統適應經濟中合約和法律體系需求的能力(Merryman,1985)。即一國的法律傳統越能適應變化的條件,越能適應經濟合約的要求,這種法律傳統就越能刺激金融發展。英國普通法系是判例法,而判例法天生是動態的,法律能很好地適應環境的變化。法國法系不是判例法,而且受到拿破侖法典的影響,降低了律師和司法的作用,即一旦法律制定就很難改變,也不會發展新的方法來應對新的問題,所以其法律體系的適應性最弱。德國法系在適應性上接近于英國普通法系,因為這一法系也是判例法,所以適應性很強,其他兩個法系介于兩者之間。
在實證研究上Levine(1999)使用1960年至1989年間27個國家的樣本,考察了一國內部法律保護與金融中介之間的聯系,研究表明如果一個國家的法律制度給予債權人對企業具有充分的要求權、契約的執行效率高、企業的信息披露準確充分,那么該國金融中介機構就越能得到良好的發展。Demirgü-Kunt、Laeven和Levine(2003)以及Caprio,Laeven 和Levine(2004)研究發現,法律對財產權利的保護越有效,則金融機構之間的競爭就越激烈,銀行的利潤也越低,但是在股東權利保護越好的國家,銀行的價值越高。Laeven和Majnoni(2003)具體考察了司法效率與銀行信貸成本之間關系,結果表明司法效率是影響銀行利率的主要因素,法律制度對于投資者良好的法律保護推進了金融中介的發展,而給長期經濟增長帶來加速發展。LLSV(1997)分析了49個國家或地區資本市場的發展與法律對投資者權利保護程度之間的關系,發現對投資者保護越充分的國家擁有市場價值更高的證券市場、人均更多的上市公司數量、人均更高的IPOs(首次公開發行證券)以及更大的信貸市場。
Demirgü-Kunt、Maksimovic(1998)以30個國家的公司為樣本,比較了不同的法律體系下公司的外部融資能力,研究發現企業在富有效率的法律傳統中更容易獲得外部融資,并且與法律系統低效率的國家相比,他們長期融資比例更高以及期限更長。Beck、Demirgü-Kunt和Levine(2004)進一步研究發現,相對于普通法法系國家而言,法國法系國家在外部融資中將面臨更多的融資障礙。法律制度對于投資者良好的法律保護能夠引導需要外部融資的公司得到資金。Morck、Yeung和Yu(2000)認為,如果股票價格變動越具有同步性,股價變動反映公司具體信息的有效性就越低,從而股票市場價格的效率就越低。他們進行的經驗研究表明,在對投資者權利法律保護較好的條件下,股價變動的同步性比較低,從而股票市場的效率就越高。法律制度對于投資者良好的法律保護能夠提高公司利用投資機會的能力。Johnson、Boone、Breach 和 Friedman(2000)認為制度在經濟低迷時尤其重要,法律制度對于投資者良好的法律保護能夠增強抵抗金融危機的能力。
(二)產權制度與金融發展
產權制度在金融發展中的作用很早就受到了經濟學家的重視,如Gerschenkron(1962)通過對19世紀90年代俄國的研究,認為政府通過擁有銀行可以迅速積聚儲蓄以促進一國戰略行業的發展,從而有利于快速的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第三代金融理論認為,作為最基本的制度安排,產權制度在經濟增長中起著關鍵作用,對一國的金融發展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尤其對于那些從計劃經濟過渡到市場經濟的轉軌國家來說,明晰或安全的產權是金融發展的充要條件。
Demirgü-Kunt、Laeven和Levine的統計表明,產權值一般介于1-5之間,發展中國家的產權值明顯低于發達國家;而且產權與金融發展之間存在一種正向的相關性,產權的保護不強則會在一定程度上干擾金融的發展。他們認為某種意義上說,發展中國家金融發展中所存在的問題癥結就在于產權不完善,特別是對產權保護不力。Stern、Michael和Furman(2000)的研究發現,產權保護力度對投資形式也有重要影響。發展中國家由于對產權的保護不強,企業家傾向于有形資產的投資,導致無形資產的投資比例較低。LLSV(2000)的研究發現,政府擁有銀行的所有權在世界范圍內非常普遍,其所有權比重在發展中國家很高,一些發達國家也存在不少國有銀行。隨后的研究他們利用92個國家的數據實證分析,進一步發現法律對股東權利的保護越差,政府在銀行中擁有的產權比重就越大。而政府在商業銀行中擁有的產權比重越大,則金融發展的效率越差,經濟也就越落后。
世界銀行的研究(2001)認為,銀行的國有比例過高會通過導致更高的存貸利差、更少的私營部門信貸、證券交易活動不足和非銀行金融機構信貸不足而降低銀行的競爭力,限制信貸市場準入,提高危機爆發的風險概率。Johnson、McMillan 和Woodruff (2002)則進一步提出了產權與金融這一理論命題。他們在對經濟轉軌國家進行實證分析后指出,在產權容易受到侵犯或沒有得到有效保護的情況下,不僅企業家不愿投資,而且也不愿進行外源融資,這就會嚴重阻礙金融業的發展,他們由此提出明晰、安全的產權制度是金融發展的前提。
(三)政治制度與金融發展
根據法律與金融理論,一國金融發展的關鍵在于法律對投資者權利的保護,而法律制度隨著歷史的發展變化并不會太大,從而金融的發展一般不可能發生逆轉。然而,金融發展的差異隨著歷史的變化而變化。例如一些國家1980年的金融發展水平反而低于1913年,只在最近超過其1913年的水平。再如1913年法國的股本市值占GDP的份額幾乎是美國的兩倍,但到了1980年,法國的這一比率還不到美國的1/4,到1999年,這兩國又相差無幾。金融發展中的這些逆轉(reversals),法與金融理論并不能做出圓滿的解釋。對此,政治與金融理論如Rajan和Zingales(2003)認為雖然法律制度在一國金融發展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但法律對金融的影響并沒有所說的那么嚴重。相反他們運用“利益集團理論”更好地解釋了金融發展中的這些變化。
“利益集團理論”最早是由Olson(1965,1982)和Stigler(1971)提出來的,他們認為在民主社會中小而集中的利益集團在政治決策中發揮重要的作用。比如一項政治決策對普遍大眾有益,但是它會傷害小部分人的利益,這一小部分人將會團結起來反對決策的實施。受益的大眾們由于受益分散加上搭便車的情況,因而這項斗爭中組織起來的小部分人會比分散的大眾更有話語權,能夠有更大的權力。將這一理論推演到金融發展中,其基本觀點認為一國的政治制度左右著它的金融的發展。由于金融發展導致市場競爭更加激烈,會打破原有的社會經濟秩序,這就會引起既得利益者的反對。因此,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金融發展上都能達成政治共識,即使達成共識也不一定能夠維持下去,特別是在發生金融危機和社會危機的時候,由于反市場的力量大大增強,會更容易破壞一國金融的發展。所以,他們認為一國開放的程度越高則越能夠削弱既得利益者對金融發展的抵制,從而越有利于促進一國金融的發展。因此,依據這一理論可以推測出一國的金融發展應該與產品和資本市場的開放程度存在正相關關系。
對此,Rajan和Zingales進行了實證檢驗,證實了開放度與資本市場規模的相關關系。他們認為法律等結構因素固然重要,但不會直接有利于或直接不利于金融市場的發展,只是在大陸法系下小集團更能影響政策的執行。這也并非壞事,當小集團的利益與大眾利益相一致時,在大陸法系下能制定出更好的政策,而當市場和資本流動壁壘增加時大陸法系會進一步惡化金融。他們認為必須削弱利益集團反對市場的積極性和影響政府的能力,技術創新、擴大開放和增強競爭在實踐中是削弱既得利益者力量的有力工具。Baltagi等(2008)發現在他們的研究中貿易和金融開放是銀行業發展的重要的決定因素,通過放開貿易和資本項目,封閉經濟體將會獲得更大利益。利用68個國家1980-2001年的數據,Law (2007)發現貿易和資本項目同時開放顯著地促進了中等收入國家的金融發展,而對于低收入和高收入國家而言其效應并不明顯。一方面,開放對外貿易在中等收入和高收入國家對于金融發展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而在低收入國家其效應并不明顯;另一方面,資本流入特別是資本市場發展對于金融發展的促進作用不論經濟處在何種階段都十分顯著。他們的這些研究都進一步驗證了Rajan和Zingales(2003)的理論假設。
(四)文化等非正式制度與金融發展
最近,許多研究者考察了諸如信任、社會資本、文化和宗教等非正式制度對于金融市場的影響,認為這些非正式制度是正式制度的補充。特別是Knack、Keefer(1997)和 La Porta 等(1997)研究發現,相對于發達經濟而言,非正式制度在欠發達的經濟中對金融市場發展的影響更加突出。由于信息不對稱,金融市場容易產生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等問題。因此,信任就構成金融市場上極為重要的一個因素。金融合約是最為典型的信任和約。貸方在金融合約當中將資金借出的前提是期望借方在未來的某個時期歸還資金,為避免機會主義行為的出現,金融合約中一般增加了如貸款抵押物等附加條款。在這種情況下,適當的法律條款外,法律的執行也非常重要。根據Fukuyama (1995),與一個國家文化相聯系的信任水平降低了交易成本,從而提高了金融市場效率,有利于經濟發展。
個體之間產生信任的來源之一就是社會資本。由于存在較高的社會資本,在同一社區中的成員彼此之間更加信任,離經叛道者更容易受到處罰。Helliwell(1996)對美國和加拿大各省的調查數據研究表明,信任與產權、法律制度、社團合作、種族歧視,以及信息傳遞速度都是密切相關的。Guiso、Sapienza 和 Zingales(2000,2004)通過分析意大利國家不同地區社會資本差異對金融發展的影響,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即使在同一國家,在市場主體之間存在較高信任度的地區,信用水平越高,金融發展水平相對較高。在擁有較高社會資本的地區,家庭更可能使用支票,較少留存現金和更多投資股票,更易于獲得正規信貸,對非正規或非正式信貸的使用更少。Fukuyama(1998)指出,華人社會可能是全世界最缺少信任的社會,尤其是大陸地區,大部分的企業講究血緣關系,只信任家族之內的人。Allen、Qian 和Qian (2002)將中國的企業劃分為正式部門 (國有企業和公開上市的企業 )和非正式部門 (所有其它企業 ),他們發現非正式部門在缺乏足夠的法律保護和融資來源的情況下,比正式部門增長得快一些,原因主要是中國的社會關系在經濟活動中十分重要,良好的社會關系對于減輕企業的融資障礙以及促進金融的發展有著不容忽視的作用。
信任的另一個來源是環境,人們的行為受到環境的制約,環境也是地區文化特征的反映。英國人類學家 E#8226;B#8226;泰勒將文化定義為“一復合整體,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習俗以及作為一個社會成員的人所習得的其他一切能力和習慣”。韋伯 (1995, 2002)認為資本主義的興起是一種植根于宗教信仰的文化現象,“現代資本主義精神,以及全部現代文化的一個根本要素,即以天職思想為基礎的合理行為,產生于基督教禁欲主義”。他認為中國的儒家倫理阻礙了中國資本主義的發展。Stulz和Willamson (2001)以宗教和語言作為文化的替代變量,檢驗了它對金融發展的影響,結果發現文化與投資者權利保護相關。他們所進行的跨國經驗研究表明,在股東權利保護方面,一國法律制度的起源比它的語言和宗教對股東權利影響更大;但在債權人的權利保護方面,一國的宗教信仰則比法律起源、經濟的開放程度、語言等因素影響更大。他們還發現天主教國家比其他國家更缺少對債權人權利的保護,但是一國對外貿易的開放程度能夠緩解宗教對債權人權利保護的負面影響——在信仰天主教的國家國際貿易越發達對債權人的權利保護就越強。他們還分析了文化與法律執行效率之間的關系,發現宗教和語言同法律的執行效率也存在著密切的相關性,相對于信仰其他宗教的國家而言,天主教國家的法律執行質量一般比較差,在講西班牙語的天主教國家中更是如此。
Licht、Goldschmidt和 Schwartz (2001)把所研究的樣本國家劃分為英語國家、西歐、東歐、遠東、拉丁美洲、非洲六種文化區域和不列顛人、日耳曼人、北歐人、更發達的拉丁美洲、不太發達的拉丁美洲、亞洲以及亞洲東部國家七類文化區域,考察了文化分類與投資者權利保護之間的關系,發現普通法國家的反董事權利指數要高于大陸法國家的各個指數,而按文化區域分類的國家在對債權人的保護上沒有什么區別,因而文化比法律更能解釋各國公司治理的差異。Kanatas和 Stefanadis(2005)建模實證研究了文化、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他們發現社會越道德,即腐敗越少,產權越強大,經濟增長率越高;越強調宗教信仰的國家,其經濟增長率越高,金融發展水平也越高;實行新教的國家更容易建立強產權的法律體系,人均收入水平和經濟增長率相應要高一些,金融體系也更發達一些。因此,他們認為文化既是經濟繁榮和經濟增長的引擎,又是金融市場發展至關重要的一個因素。
(五)土地分配制度與金融發展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認為法規和政策是制度的一個特定類型,除了上述影響金融發展的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之外,最近的研究擴及到了土地分配制度。發展中國家的農業用地占了總財富的很大一部分,土地分配對家庭福利和農業效率造成重要影響。Stiglitz和Weiss(1981)指出農業領域的信貸市場受到農民和債權人之間信息不對稱的約束,Bell(1988)和Besley(1998)又做了更詳細的說明。他們認為由于信息的不對稱,銀行向農民提供信用時需要把土地作為抵押品,因此土地的分配就決定了信貸的分配。由于大土地所有者能夠為其投資自我融資,而無地的人由于無法提供擔保根本就借不到款,所以土地分配的高度不平等將帶來整體的信用不足。除了直接影響信貸交易外,土地分配還可能會影響到政府主導的金融部門。Binswanger、Deininger和 Feder(1995)討論了地主為阻斷工人的外部選擇而采取的措施,包括利用其政治權力阻礙金融改革或限制向農業勞動者提供信貸。Haber(1991,1997)指出,墨西哥和巴西的土地所有者利用手中集中的政治權力妨礙設立有限責任公司的法律的實施,延遲金融發展。Bulmer-Thomas(2003)認為整個拉丁美洲也是這樣,許多國家的地主階層都不愿支持能夠提高金融體系效率的各種改革措施。
Dietrich Vollrath 和 Lennart Erickson(2007)發展了一個衡量一國土地分配不平等的新的指標,這一指標將無地的情況加以考慮,進而考察其與金融發展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土地分配不平等與金融深度和銀行部門效率顯著負相關。他們使用與銀行資產有關的間接費用和銀行凈息差兩個指標來衡量銀行效率,回歸分析發現凈息差和土地分配不平等之間高度正相關,表明土地分配不平等是衡量金融體系低效率的一個有力的預測工具,這一證據有力地說明土地分配不平等對整個金融深度影響是通過對金融系統的效率影響發揮作用的。他們由此得出結論:土地分配制度和國家的法律起源一樣對本國的金融發展產生重要的影響。
二、簡要評論
在經濟學研究領域,金融發展對經濟運行的積極影響已經取得了廣泛的共識,進一步的理論和實證研究是尋找金融發展的決定因素。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大量研究已經發現各種正式制度,如法律、產權、政治等和非正式制度如社會資本、文化、信任等都對金融發展而言都是重要的。另外,土地分配等政策對金融發展也有重要影響。一個國家制度特征是由該國的歷史、復雜的政治平衡等多種因素共同決定的,盡管各種規章、政策也是“游戲規則”的一個部分,但是它們和制度之間還是存在重要的差別。政策和法規往往是更廣泛的制度中的重要元素,僅僅是影響經濟運行的眾多的因素之一。一國政府往往會制定特別的政策,促進本國的金融發展和經濟增長。但是,政策的制定或改變往往是有風險的。政府在制定相應政策時本國的歷史的、政治的特征,以及社會文化環境等制度因素應該被仔細考慮。
從上面的研究中可以發現:首先,金融發展的制度研究缺乏完善的理論框架,而且制度的界定沒有統一的認識。大多文獻往往對制度進行自我設定,如股東、債權人指標得分代表法律對投資者的保護程度,用無償獻血率代表社會資本等,這樣得出的結論就具有非同一性。其次,各種研究都強調某一具體制度對金融發展的影響,但是這些制度如何進行主次分類沒有統一的標準。另外,制度和金融發展作用關系復雜,制度發展促進金融發展,金融發展又反向作用于制度發展。即有關金融發展的制度因素的實證研究必須處理好制度的內生性問題,建立確定更普遍的制度與金融發展之間的相關性,并不意味著更好的金融制度會引起金融發展。除了因果關系的問題以外,實證研究問題還涉及到忽略變量的可能性。如果被省略的因素恰好決定了金融發展以及制度,人們可能會錯誤地推斷它們之間存在的關系。當然,隨著現代計量經濟學和統計學的發展,這兩個問題的解決逐漸成為可能,金融發展的制度研究將有著巨大的發展空間。
三、中國的借鑒意義
中國當前金融市場和宏觀經濟的波動,既有政府不恰當的政策造成的,也有相關制度的缺失造成的,最主要的恐怕是后者。誠然,有些領域里中國當前并不缺乏一些先進的制度,如證券法對資本市場投資者的保護等,然而金融發展的制度建設必須整體推進,在引進、移植國外先進制度,同時應該充分考慮這些制度的本土適應性問題。
(一)國有商業銀行進行真正徹底的產權改革
盡管中國的國有商業銀行紛紛進行股份制改革,盡管產權已開始多元化,但產權的模糊性并沒有得到實質性的改善。如金融產權主體虛置,委托代理鏈過長,國有股比例過大,出現內部人控制;金融產權的邊界十分模糊,國有銀行經營的物品往往是混合性的金融物品,產權邊界不清楚,導致利益和責任不對稱。正是這些原因導致了國有商業銀行公司治理結構不健全、不良貸款比例較高、融資結構失調等問題。如前所述,在以國有商業銀行為主導的金融系統中,不僅不利于硬化對國有企業的市場約束,而且也不利于實現資本的合理流動及有效配置。因此,只有徹底地進行國有商業銀行的產權改革,以使商業銀行建立真正的公司治理結構,中國金融業才能健康發展,不斷提高經濟效率。
(二)落實對投資者權利的法律保護
從中國對投資者保護的法律制度的國際比較來看,在對投資者保護的法律條文方面,對投資者的保護水平是比較高的,但是在法律執行質量方面卻非常低。根據 Pistor、Raiser和Geifer(2000)的研究,轉軌國家法律的執行效率相對于法律條文規定來說對金融的發展更加重要。因此,改善法律制度特別是改善法律的執行質量,對于促進中國金融的發展是極為重要的。
(三)引入競爭機制,削弱金融利益集團對中國金融發展的負面影響
在中國,當前的金融機構體系呈現由少數機構壟斷的特點,具備形成獨立利益集團的條件。因此,建立競爭性的銀行結構將有利于銀行業的健康發展。由于中國還沒有真正成立民營銀行,雖然外資銀行在我國金融領域廣泛參股,但是參股的比例還比較小,不能充分發揮外資銀行競爭者的作用。因此,鼓勵民營銀行的發展以及擴大外資銀行的持股比例,將有利于促進我國金融的進一步發展。
(四)重視文化、社會資本等非正式制度的建設
社會資本通過影響信任關系影響金融合同的運用,從而影響金融發展,張維迎和柯榮柱(2002)的研究表明信任度是影響中國各地區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張俊生和曾亞敏(2005)的實證研究發現社會資本對地區金融發展具有顯著正效應。金融的基礎是信用,當前中國的金融發展中存在著嚴重的“信用缺失”問題,不僅大大加大了金融交易的成本,還增加了金融交易的風險,已成為阻礙中國金融及經濟發展的一大隱患。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儒家文化非常強調信用的作用,在當前市場經濟發展中要發揚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促進金融發展。另外,西方發達國家在政府和個人中間還有社區和公民協會,這些群體自組織使人們的行動自覺地按照共同的規范和互惠原則行動,使誠信成為社會每個成員共同遵守的道德規范。因此,我國在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軌的過程中也要借鑒西方這些優秀文化,培養公民自組織和自我教育能力,鼓勵建立公民廣泛參與的橫向協會,提高道德素質和誠信水平。
國際經驗告訴人們,農民向銀行融資時可以土地作為抵押品,土地分配不平等會導致信用交易不足,而且會對政府主導的金融改革產生不利影響。我國農村土地歸集體所有,農民承包的土地的數量是既定的,土地不能作為抵押物向銀行融資,加之農業經營的自然特點和國家的政策因素等多方面原因,導致我國農村金融不發達。雖然試行了一系列的土地流轉政策,政策規定農民對承包土地享有占有、使用、收益等權利,允許農民以轉包、出租、互換、轉讓、股份合作等形式流轉土地承包經營,但這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農民融資難的問題,不利于農村金融發展。為此,金融機構能否進行金融創新,在農民土地經營權的基礎上設計出一種金融證券,在一定程度上解決農民融資難的問題,推動農村金融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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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關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