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一位老朋友談起他的職務問題。朋友說,對于一個人來講,任職好比爬山,即便是攀登到了珠穆朗瑪峰,最終也得自己走下山來。因為不僅高處不勝寒,會把人凍死,而且,高山缺氧,也會使人窒息而死(海拔每上升100米,溫度降低0.6攝氏度,海拔每升高12米,大氣壓降低1毫米汞柱)。
朋友曾作為省的總領隊在西藏工作了兩年多,他對西藏的氣候是有過切身感受的,而且,他的確又到過珠峰腳下拍了不少的好照片。
這使我想到了人生。人出生的時候,赤子一個,除了哇哇地哭,幾乎是一無所有。可是,后來,隨著一個人的成長,會得到許多身外之物和構成生命體本身的思想、觀念、情感、能力、經驗,包括人的品德、人格等內在的東西。同時,出于本能,幾乎所有的人都形成了向這個世界和社會索取的愿望、能力、習慣。區別在于:這種索取,是靠自己誠實的勞動,還是鼠竊狗偷;是為了健康的人生和他人的幸福,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窮奢極欲;是把身外之物看得很淡而注重內在品質的修煉,還是患得患失,無止境地追求那些看起來實在,而實則為虛無的東西等等。
我記得,我的朋友王云坤同志曾說過,一個人不論當了多大的官,最終還是要退下來,做一個普通的公民。這是一個省委書記、中央委員對職務的解讀。建國之初,粟裕同志不爭元帥,粉碎“四人幫”撥亂反正之際,小平同志不當總書記,古代的先哲許由讓天下,協助劉邦逐鹿中原的張良功成而退,浪漫主義者莊子對惠子的鳳凰與腐鼠之論,諸如此類的大人物、大學問家,他們在對待職位的問題上所采取的做法,我看不僅是智慧,更是一種境界。想到一些善良的人為了區區小官,求而不得,茶飯不思,寢食難安,甚至被折磨得一身的病,不是讓人心痛?到頭來,脫卻烏紗之后,許多曾經的官,常常會感慨萬端,后悔在位時忘掉了錢財,居官時忽略了健康,“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紅樓夢》第十三回)之際疏遠了親情。當然,也有的人會為自己曾經的人格扭曲,為自己個性的消失,為個人興趣、愛好的泯滅而懊喪。
也有一些人對錢財看得很重。我不是說,他們如巴爾扎克《歐也妮·葛朗臺》中可憐的老人,每晚都要在入睡之前偷偷地撐著燈,察看和撫摸一遍他收藏起來的金幣,而是說,有些人以卑鄙的手段拿到本屬于他人(可能是朋友和親人)的不義之財,有的人見利忘義,忘記了自己的家庭責任和社會責任,甚至有些人為錢坑人、騙人、搶劫、殺戮,用錢去干壞事。在這樣的情況下,錢財對于它的主人來說,成為它的主人由人異化為怪物和異類(當然不能是畜牲和動物)的誘因和幫兇。然而,畢竟這不是財富本身的錯誤,錯的畢竟是那個人自己,錯的是他的腦子。老子曾說過,把一條河交給鼴鼠放開肚子去喝,不夠果腹;讓一大片的森林任由鷦鷯去睡覺,一枝足矣。因為鼴鼠的胃口、鷦鷯的身體實在是有限,即便是明確了產權歸屬,即便是二者陽光地獲得了一條河、一片林,又有多大的實際意義?因為它們沒有能力去真正的擁有并享受那條河和森林。
事業和技能也是一樣。如果在事業和技能上沒有取舍,貪大求全,這也想要,那也想要,難免會流于淺嘗輒止,樣樣通、樣樣松,其結果是“一事無成驚逝水,半生有夢化飛煙”。
還有,就是情感,在結構上固然是豐富要好。對熟人、朋友、伴侶,貴在真誠,信守約定,恪守責任,索取與奉獻求得平衡,在必要時要做出犧牲。如果只想要得到對方的感情,就會失去這方面的感情;如果見一個、愛一個,家里的不舍,婚外的也想要,結果一定是左右為難,里外不是,活得很不輕松瀟灑。
《紅樓夢》第一回里曹雪芹假托“跛足道人”和“甄士隱”,寫出了“好了歌”和注解,對功名、金銀、嬌妻、兒孫的追求作了系統的批判;描繪出一個光怪陸離、世事難料、人生莫測的變局。其中盡管充滿了一個封建社會知識分子和沒落貴族消極、無奈的情緒,卻也以非常樸素的文學語言,揭示了人生的辯證法。而從一個特定角度來看,其實也是在說“得與失”。
了解這種辯證法很重要。人終究要化為杯土和塵埃而離開其眷戀的社會與人生。
然而,人們不僅要問: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究竟能帶走什么?又究竟能留下什么?
所以,珍惜生命,充實人生,重要的要了解生命的原義、原旨,致力于獲得知識、能力和有益經驗,注重人格的持守和思想品德的修養。不光只會生存,還應有一定的文化品位;不光只知道照顧自己,還要為這個社會,為家庭,為親友、為同事盡到自己的責任;不光只會工作,還應學會生活,還應懂得健康,還要珍視情感;不光會掙錢,還要會花錢,懂得用錢創業,用錢發展完善滋潤自我,用錢造福社會、教育子女、扶危濟困;不光要求得事業上的成功,職務的晉升,還要顧及到事業的載體和事業所服務群體的感受,顧及到自身人格和操守方面的代價,給自己以出路、退路、余地;不僅關注今天,回憶昨天,還要為明天,為身后,多想、多做。
(作者系吉林省松原市人事局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