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迪的詩

寒露，2009

我愛這素面朝天的微寒

我愛這鉛華洗盡的晨露

我愛這西斜的半圓之月

我愛這蒼穹之下迷蒙的山河

我愛這愛，來自寒的，來自露的

我信筆寫下，來不及詳述

1月6日，午寐夢雪

下下來——

一朵雪花，

覆蓋住她胸口上的疼痛——

一場雪，將他骨頭里的恥辱洗凈——

人世的午后，突然安靜下來

醉生夢死的大地，有了從未有過的溫和與謙遜

江 湖

在江湖中，他只待見令狐沖，

其他的略聞其名，一律不屑交手、結交。

聽過韋小寶，混混一個，武功基本沒有

想來他一妻六妾，累著。

晨起，他握拳，氣貫長虹

幾乎飛葉傷人，終歸于拈花一笑。

在較深的夜里，讀些雜書

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浮想——

啊哈，江湖日漸遙遠

大隱隱于夢中。

“讓恨……”

“讓恨止于恨，如同

□□止于□□……”

這一日，他從南坡登上山巔

看略黑的云寫下這兩句。

時在初春，微雨欲降

他，以及松枝、薏苡和小麻雀

均無處也不準備躲閃。它們

都是些胸襟廣大的物體

深諳中庸之道和以靜制動。

同一日，夜半，明月夢見了后世的模樣

恨的模樣，愛的模樣。

春日五行

你，要恨就恨它個海枯石爛水落石出吧

要不就石破天驚玉石俱焚。

這個春天，霧靄低垂;油菜花，落日，

以及我體內逐漸長大的一頭小獸，

整個南方，愛和仇一樣曖昧。

抄告單

你在想象的雪里輕舞霓裳

一曲名為《斗轉》，另一為《星移》。

你晨讀“除卻巫山……”

你夜讀“……無端五十弦”。

你昨日有了新歡

今天還舍不得扔掉舊愛。

以上收悉。

我決定，且醉春風，且踏莎行

然后將命運忘得一干二凈。

是 藍

是藍，我最喜歡的，海水三百米以下

是白，那耀眼的，你的乳房，以及羞澀

還有，描述不清楚的，是仁慈的你

賜予我的福。

過路的人

過路的人，請不要把你的影子留下!

望天的人，請把流星接住!

坐車的人，請不要把昨天丟了!

飲酒的人，請把酒杯砸碎!

挖土的人，請不要把蠶蛹掘起!

聽風的人，請你把聽到的都刻在肉里!

有愛的人，我愛的人!

來生，你不能再把我遇見!

讓 我

讓我想。你小小的手指是如何

梳理我的頭發，像一只小鳥撫摩著

另一只。我要將羽毛褪光

把這唯一的身體呈現給你。

讓我進入。你的眼睛太深

我只輕吻那一點點眼角

你的心太滿，我只擠那一點點位置。

讓我愛。愛你的乳房

圓月一樣溫潤飽滿。愛你的全部

戰栗、沙啞的嗓音、恨和毀滅。

祈 求

讓生活更加卑微，和寧靜，

不必怕流年苦苦相逼。

讓秋月再高懸三尺，

秋霜更加冷和絕望。

讓隱疾更加深藏不露，

人人無所畏懼，徹夜狂歡。

讓愛，更加深，

給要愛的人迎頭痛擊!

入 冬

你要在這個午后，把看過的書、說過的話拿出來晾晾。

你要在大雪來臨之前，儲存足夠的糧食、衣物和精力。

入冬了，一個愛著的人，要做的事情很多。

抱 歉

給我右手，我的也給你

給我掌心里的溫潤和汗，我的

也給你。

給我袖口里藏著的風暴，

可我沒有。

火車，火車

給一列火車寫一首詩。

它有十節車廂。每節獻上一行。

它有兩個方向。南或者北。

它有兩條鐵軌。熱愛和仇恨。

我懼怕窗外的風:緩慢，沉默

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無 題

給我一脈山就夠了，遠山，

有斜暉幾道，晚風三縷

還有你，背著桑簍從山腳回家

要不，再給我一抹水

水中，有魚兒兩條，有漣漪幾道

還有赤腳的你，在水邊浣衣

如此，我就生活在盛唐了

如此，我的幸福就等同于趕考的書生

我看見你

你把鴆飲下，再將瓷杯洗凈

你把銀簪插好，理了理額角的碎發

你把多余的話掖進衣袖，不再開口

那日，你安置好自己的前世

五百年后，在我懷里的祖國

清澈、闊大，和無比的甜蜜

聶迪，本名聶道英，男，上世紀70年代生于江西贛州，寫詩多年，現在贛州某縣委宣傳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