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經》是道教上清派的主要經典,包括《黃庭內景經》與《黃庭外景經》。東晉以降,道教提倡恒誦“黃庭”之法,至唐宋,社會研習《黃庭經》已蔚然成風。《黃庭經》作為宋代流傳極廣且深受文人喜好的道教經典,陸游道教知識的培養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他對《黃庭經》的了解和接受。因此對陸游與《黃庭經》關系的探討,是文學創作主體如何通過接受某一具體文獻,進而受到某種思想和審美情趣影響的一個典型例證。
一、 陸游與道教關系略說
陸游歷來作為愛國詩人的代表而引起研究者關注,研究者的目光也多投注在他的愛國詩篇,探討其儒家思想,而較少提及道教思想對他的影響。實際上,陸游一生與道教的關系頗為密切。其道教信仰有家族的傳承淵源。陸游高祖陸軫信奉道教。南宋陳鵠《西塘集耆舊續聞》卷一載:“陸太傅軫,會稽人,神采秀異,好為方外游。七歲猶不能語,一日乳媼攜往后園,俄而吟詩曰:‘昔時家住海三山,日月宮中屢往還。無事引他天女笑,謫來為吏在人間。’”(中華書局2002年版)如果此說是后人因陸軫好神仙之說附會而成,那么陸游詩中則直言其家族的學道傳統。其《道室試筆六首》之四:“吾家學道今四世,世佩施真《三住銘》。”《三住銘》是道士施肩吾所撰并親授給陸軫的內丹秘訣,陸氏家族將其視為珍寶,代代相傳。其《歲晚幽興》其四“累世相傳《三住銘》”后自注:“先太傅親受《三住銘》于施肩吾,先生授游曰:‘汝其累世相傳,毋忽。’因即以傳聿、虡諸子。”陸游家族不單是遺傳給他好道的信仰,而且有二千卷家藏的道書,其中就有陸軫自作的《修心鑒》。這些對少年嗜學的陸游來說,自然有潛移默化的作用。因此,陸游自幼就受道教文化熏陶:“少年慕黃老,雅志在山林。”(《古風三首》其一)“焚香讀書戶常閉,少年曾預老聃役。”(《讀老子次前韻》)又說:“少時妄意學金丹。”(《溪上夜釣》)然而,我們并不否認陸游對道教的崇尚含有逃避現實的思想情緒。其《讀仙書作》詩:“人間事事皆須命,惟有神仙可自求。”隆興二年至乾道三年(1164—1168),由于政治上遭受打擊,思想苦悶,陸游往往在道書中尋找寄托。其《跋修心鑒》、《跋坐忘論》、《跋高象先金丹歌》、《跋天隱子》、《跋老子道德古文》、《夜讀隱書有感》諸作均寫于這個時期。
乾道六年至淳熙五年(1170—1178),陸游在蜀地為官。而蜀地自古好道,宋真宗時就有“先是,道教之行,時罕習尚,惟江西、劍南人素崇重”(《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七二)的記載。仕蜀期間,他曾三次登臨道教圣地青城山,與蜀中道士廣有來往。也正是這一時期,陸游開始了學道求仙的嘗試。其途徑主要有兩種:煉制外丹和內丹養生。前者主要局限于入蜀的八年,后者則長期堅持不懈,直至去世。淳熙十三年(1186)陸游退居家鄉山陰后,在其書齋里還掛有王子喬、梅子真、李八百、許旌陽及近時得道諸仙像,并常常焚香敬拜。他不僅日常穿著道服:“羽衣道帽從吾好,柏子煙中起磐聲。”(《夏夜三首》其二)還自制道衣、道帽,屢次自稱道士,儼然以道徒自居。在此期間,陸游還五次領任宮觀官,包括天臺山桐柏觀一次和武夷山沖佑觀四次。邱鳴皋先生在《陸游評傳》中指出陸游的道教思想與其多次提舉宮觀有關,“但凡宗教都講默示、默化,有其位而食其祿,接受其默示,產生默化作用是不可避免的。”(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二、 陸游誦讀、書寫《黃庭經》
誦經作為道教的主要修煉方法之一,上清派在傳播《黃庭經》時尤其重視。《黃庭內景經》開篇即云:“是曰玉書可精研,詠之萬遍升三天,千災以消百病痊。不憚虎狼之兇殘,亦以卻老年永延。”修道者只要常誦經文、“詠之萬遍”即可消災祛病,延年長生。陸游對《黃庭經》懷著一種宗教式的虔誠,將誦讀《黃庭》作為既恭敬又日常化的重要精神活動。漱齒、沐浴皆是為齋潔自身,是許多道教活動最起碼的規定。陸游《學道》詩云:“晨興取澗水,漱齒讀《黃庭》。”《暖閣》詩亦云:“日晡濃睡起,盥濯誦《黃庭》。”焚香、靜坐、默誦均屬道門讀經過程中需遵守的規范。其《雨夜》詩:“少年樂事消除盡,雨夜焚香誦道經。”陸游也依道教“詠之萬遍”的要求誦讀《黃庭經》。其《夜寒燃火有感》:“勸君勿虛死,萬過誦《黃庭》。”為了達到這個要求,他日夜誦讀:“中宵煮白石,平旦誦黃庭。”(《山家》六首其三)“愔愔從此常倚壁,聽我夜誦《黃庭經》。”(《古藤杖歌》)即使在嚴寒的冬季,他也堅持誦讀:“一簪殘雪寄林亭,手把黃庭兩卷經。”(《道室即事》)為了方便誦讀,陸游將它置于案頭。《老學庵北窗雜書》七首其五:“不恨囊中無赤仄,且欣案上有《黃庭》。”甚至隨身攜帶,《待青城道人不至》:“朝來坐待方平久,讀盡黃庭內外篇。”《春晚》亦云:“囊中幸有《黃庭》在,安得高人與細評?”在誦讀的過程中,如遇不懂之處,則往往向道隱之士請教、探討,其《簡湖中隱者》:“清宵定許敲門否,擬問《黃庭》兩卷經。”
寫經和誦經一樣,也是道教受持經典的重要方法。在古代,抄寫經文往往被視為一種功德,也是記憶道教知識的途徑之一。陸游也常抄寫《黃庭經》,其《龜堂獨酌》詩:“護枕小屏圖紫閣,映窗矮卷寫黃庭。”他心情好時甚至用寫《黃庭經》助興:“剩喜今朝有奇事,一窗晴日寫黃庭”(《喜晴》)、“明朝卻有欣然處,寫得《黃庭》又幾行”(《早秋南堂夜興》)。在一定意義上講,臨摹是抄寫的另一種形式。古代文人大多喜愛書法,臨摹王羲之《黃庭經》帖是常有之事。周必大《題向鄉林家所藏山谷南華玉篇》云:“《黃庭外景》一篇,世傳魏晉時道家者流所作。自王逸少以來,高人勝士,皆善書之。”(《文忠集》卷十八)陸游臨摹后,其書法竟酷似王氏真跡,其《夏白纻云母屏薄望如空》詩云:“紗窗弄筆消永日,臨得《黃庭》新逼真。”《黃庭經》書帖作為以宗教為內容、書法為形式的藝術作品,它的流傳對宗教傳播和藝術發展均產生了一定的作用,陳寅恪先生言:“藝術之發展多受宗教之影響。而宗教之傳播,亦多倚藝術為資用。”(《金明館叢稿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在這個意義上說,陸游在臨摹《黃庭經》帖的過程中,必然受到其經文義理的影響。
三、 《黃庭經》對陸游養生思想和生活心態的影響
陸游通過誦讀、書寫等方式接受《黃庭經》的過程中,《黃庭經》包含的養生思想和修煉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及陸游的養生實踐,進而對其心態的調適起了一定作用。
由唐至宋,道教煉養方式發生了轉型。卿希泰先生曾說:“入宋以后,內丹道取代外丹流行于世,特別是北宋張伯端《悟真篇》闡明其道后,內丹道更為盛行,成為宋明道教修仙之法的核心。”(《道教與中國傳統文化》,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宋代道教已由外丹服食轉向內丹養生。相應地,文人對道教的態度也發生了改變,他們不再輕信通過服食金丹而成仙的外修術,而相信經由自身煉養而長生的內修術,更傾向于追求精神超越和煉心養生的內丹修煉。《黃庭經》包含的內修術吸收莊、儒、佛禪思想,流變為內丹煉養,成為宋代道教養生方術的主流。文人注釋《黃庭經》時,也突出其養生術,將其視為養生經典。如歐陽修《刪正黃庭經序》云:“《黃庭經》者,魏晉間道士養生之術也。”
據元代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鑒續編》卷三載:宋高宗曾向西蜀道士皇甫坦詢問長生久視之道,皇甫坦答曰:“仙人道士非有靈,積精累氣以成真。”深契圣意,嘉嘆再三,曰:“此其所以為真人也。”因書其語于扇以賜。皇甫坦答語出自《黃庭內景經·仙人章》,足見《黃庭經》及其內丹養氣在宋代養生中的地位,而帝王的認可往往代表著當時社會思想的主流。陸游主要生活在宋高宗時期,因此,他常依《黃庭經》的修煉方法進行養生。陸游一生十分注重內丹養生。其《養生》詩云:“受廛故里老為氓,三十余年學養生。”陸游嘗試的養生方法頗多,來源不一。但他在養生過程中,最重視內丹養氣。我們來看陸游《學道》:
學道知專氣,尊生得養形。精神生尺宅,虛白集中扃。
出岫孤云靜,凌霜老柏青。晨興取澗水,漱齒讀《黃庭》。
此詩作于開禧三年(1207),陸游已八十三歲,他總結自己一生的學道經驗,認為內丹養氣最為重要。其《秋懷》詩云:“平生養氣頗自許,雖老尚可吞司并。”《雜感》其五亦云:“養生孰為本,元氣不可虧。”而《黃庭經》是以內丹養氣為主的經典:“仙人道士非有神,積精累氣以為真。”(《黃庭內景經·黃庭章》)養生古稱養形,養形則必須養氣,養氣又必須養性,養性則須養心。“性”即精、神,與氣合成為人體“三寶”。“虛白”即“虛室生白”(《莊子·人間世》),指虛空的心境。《黃庭內景經》務成子注序:“沐浴盥漱,燒香于左,讀經一過,百痾除也。”陸游看來,在安靜的環境中齋潔自身,誦讀《黃庭經》并依經修煉,是專氣、養形、愛精守神、學道養生的最佳途徑。因此,他在總結自己養生經驗時甚至說:“白頭始悟頤生妙,盡在黃庭兩卷中。”(《道室雜吟》)“余年默數能多少,盡付黃庭兩卷經。”(《小亭》)
文人誦讀、書寫《黃庭經》與一般社會成員接受《黃庭經》有很大不同,那就是由于文人有深厚的文化積淀和社會思考,更注重心靈感悟和精神升華,因此更多地從哲學思維、精神世界層面關注道教經典。《黃庭經》的義理核心是“扶養性命守虛無,恬淡無為何思慮”(《黃庭外景經·中部經》)。它要求修煉者恬淡無欲,內觀自修,忘卻外界事物。正如《黃庭內景經·瓊室章》所云:“恬淡閉視內自明,物物不干泰而平。”而坐忘本身就是養生長壽的必備條件之一。因此,文人往往將《黃庭經》視為淡泊志趣的象征、平和心態的工具。陸游《一叢花·仙姝天上》詞云:“《黃庭》讀罷心如水。”閱讀《黃庭經》還可以調試心態,舒緩沉重的心理壓力,使人獲得灑脫的超然。陸游《六言雜興》其九:“熟讀大小止觀,精思內外黃庭。直使超然有得,豈若淵源六經。”而書寫《黃庭經》同樣可以平穩心態,達到恬淡虛無之境。文人會隨著書寫對象和內容的不同而表達不同的思想情趣。唐孫過庭《書譜》曾云:“寫《樂毅》則情多怫郁,書《畫贊》則意涉瑰奇,《黃庭經》則怡懌虛無,《大師箴》又縱橫爭折。暨乎《蘭亭》興集,思逸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嘆。”可見,人的內心情感能在書法里表現出來,像在詩歌、音樂中那樣。書寫道經,自然接受宗教義理的影響。況且,書寫本身就是一種心理調節方式和養生的重要手段。陸游《早秋南堂夜興》:“明朝卻有欣然處,寫得黃庭又幾行。”陸游一生經歷坎坷,但他能保持樂觀豁達的心態,閱讀、抄寫《黃庭經》或許是一個重要因素。
我們再來看下面一段材料,據宋人周密《浩然齋雅談》卷中載:
陸放翁有《心太平庵》詩云:“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耳。胸中故湛然,忿欲定誰使。”又云:“少年妄起功名念,豈信身閑心太平。”樂天有云:“閑傾三數酌,醉吟十余聲。便是羲皇代,先從心太平。”蓋出《黃庭經》云:“觀志流神寄奇靈,閑暇無事修太平。”又《外景經》云:“觀志游神三奇靈,行閑無事心太平。”(《叢書集成初編》本,第2541冊)
陸游《心太平庵》詩題自注:“余取《黃庭》語名所寓室。”其《獨學》詩結句“豈信身閑心太平”后自注:“《黃庭經》:閑暇無事心太平。”在他看來,“心太平”即心態平和、恬淡無欲。在《長相思》詞中指出“心太平”的境界:“悟浮生,厭浮名,回視千鐘一發輕,從今心太平。”《破陣子》詞中繼續強化這種看破紅塵的心境:“看破空花塵世,放輕昨夢浮名。蠟屐登山真率飲,筇杖穿林自在行,身閑心太平。”“心太平”源于學道:“學道逍遙心態平”(《晚起》),有利于長生,其《書適》詩云:“萬事罷經營,悠然心太平。……神仙不須學,券內有長生。”其《金丹》詩甚至認為“子有金丹煉即成,人人各自具長生。施行要使俗仁壽,收斂猶能心太平”。陸游愛國之心切,欲借《黃庭經》語作庵名使其心態平靜下來,正如清代梁章鉅《歸田瑣記》卷一所云:“翁覃溪師見而訝之,謂予曰:‘昔陸放翁以“心太平”自額所居,人皆謂取《黃庭經》語。然古本《黃庭經》是“閑暇無事修太平”,陸改修為心。蓋當南渡之余,日切中原之望。’”(《續修四庫全書》本)
在陸游看來,《黃庭經》代表著與功利、世俗、忙碌相對的淡泊、出世、閑適的生活態度與平和心態。其《書懷絕句》云:“早佩黃庭兩卷經,不應靈府雜膻腥。”它不僅僅是心理、生理意義上的統一,也被賦予了價值觀念的意義,成了一種人生哲學,一種自然閑適、少私寡欲的生活方式,清凈虛明、無思無慮的心理境界。
四、 《黃庭經》對陸游詩歌創作的影響
陸游對《黃庭經》的接受,必然對其文學創作產生影響。錢鐘書先生曾指出《黃庭經》是陸游詩歌典故的一個重要來源:“道士作詩,牛鬼蛇神,鋪陳排比,無道之玄,乃術幻……即詩人為之,前若庾子山、韋渠牟《步虛》諸詞,后若陸務觀《道室》諸作。云笈翻簽,仙圖開吊。向《抱樸內篇》、《黃庭外景》中搬取家當,渲染仙靈。”(《談藝錄》,中華書局1984年版)錢先生說的“《道室》諸作”是陸游詩歌題目中包含“道室”的系列作品。我們來看其中的《道室即事》:
一簪殘雪寄林亭,手把黃庭兩卷經。琴調養心安澹泊,爐香挽夢上青冥。
隨緣久已均憂喜,玩世惟須半醉醒。谿父園公殊未見,頹然誰與共忘形?
道室為陸游修煉之地,他在里面經常誦讀《黃庭經》。務成子《黃庭內景經》注序曰:《黃庭經》“一名太上琴心文。琴,和也。誦之可以和六府,寧心神,使得神仙”。琴可以彈,是調和的意思,鼓琴可以養性凝神,而凝神于三丹田,則可以形成胎息,煉就內丹。在古代文人看來,彈琴既是高雅生活的象征,又能調心養性。他們作品中往往將彈琴與《黃庭經》的養生理論聯系起來。《黃庭內景經·上清章》“琴心三疊舞胎仙”正是此意。陸游在香煙繚繞的道室內存思神真,宛若游仙一般。受《黃庭經》“恬淡無欲”義理的熏染,陸游的心態十分豁達,甚至達到看破塵世的境界。結句中的“谿父”是《列仙傳》中的仙人,“園公”為隱士,商山四皓之一,以仙隱之士自比,進一步表達了其清靜虛明、無私無欲的心靈境界。
除了“道室”系列作品外,陸游的其他詩歌也往往運用《黃庭經》語匯。如其《讀王摩詰詩愛其“散發晚未簪,道書行尚把”之句,因用為韻賦古風十首,亦皆物外事也》其八:
隱書有三景,字字當力行。寸地與尺宅,可以久汝生。溯流歸昆虛,堅守臨長城。
一旦告成功,河塞黃金成。笙鶴適緱山,貂蟬朝玉京。即今修行地,千古名還嬰。
“隱書”即道書,這里指《黃庭經》。“三景”即《黃庭內景經》、《黃庭中景經》、《黃庭外景經》。“寸地與尺宅,可以久汝生”語出《黃庭內景經·瓊室章》:“寸田尺宅可治生。”務成子注:“三丹田之宅,各方一寸,故曰寸田。依存丹田之法,以治生也。經云‘寸田尺宅’,彼尺宅,謂面也。”寸田即三丹田;尺宅即面,喻指眼、眉、口、鼻等神靈所居之地。若按《黃庭經》丹田之法煉養,則長生成仙。人體丹田猶如自然田地,田地需耕耘,人要煉養內丹。詩人若“字字當力行”,則可內養丹田,長壽延年。接下來兩句化用《黃庭外景經·上部經》:“三關之中精氣深,子欲不死修昆侖。絳官重樓十二環,瓊室之中五色集。赤神之子中池立,下有長城玄谷邑。”言內丹修煉,《黃庭內景經·黃庭章》云:“玄泉幽闕高巍巍,三田之中精氣微。”主張“反觀內視”“逆推功法”,使人體之元氣從下丹田氣海(臍下三寸)中先自下而上,經過中丹田心部(絳宮)、喉嚨(十二樓),然后隨津液(玄泉)到達上丹田即腦(泥丸)中,隨后,再使精、氣、神歸于下丹田,煉成“圣胎”或叫“金液丹”。一旦煉養內丹成功,在存思術的作用下,就會看到神仙和仙境。詩的結句后自注云:“予道室以‘還嬰’名之。”“還嬰”語出《黃庭內景經·百谷章》:“那從返老得還嬰”。“還嬰”作為陸游晚年的齋號之一,在詩中屢屢提及,如《道室述懷》“養心功用在還嬰”、《自述》其一“怡然氣貌漸還嬰”,《園居》“還嬰吾所證,手自寫庵名”,并自注:“近名小室曰‘還嬰’。”
陸游詩歌中用及《黃庭經》語匯的例子還有很多,如《道室夜意》有句“齋心守玄牝,閉目得黃寧”,作者在“黃寧”后自注云:“《黃庭經》:‘何不食氣太和精,故能不死入黃寧。’即黃庭也。”又《病中作》“力守誰能發底火?深潛自足美靈根”中“靈根”語出《上清黃庭內景經》:“灌溉五華植靈根。”務成子注:“靈根,舌本也。”《晨坐道室有感》“碧霄騰舉人人事,莫戀污渠與臭帤”中“臭帤”典出《黃庭內景經·隱影章》:“人間紛紛臭帤如”。王羲之寫《黃庭經》帖換白鵝的故事早已播為文壇書林佳話,而王羲之、養鵝道士以及陸游都是會稽(山陰)人,故陸游也常以“黃庭換鵝”故事入詩。如《寄隱士》“儻逢王內史,更為乞《黃庭》”,《過建陽縣以雙鵝贈東觀道士》“會稽內史如相遇,換取黃庭一卷經”等等。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