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臺\\老柳\\古井

童年的記憶是永遠揮之不去的思念和對家鄉(xiāng)的眷戀。每次回家。總要到十字街頭的馬臺上坐一坐。以期喚起童年的回憶。盡管童年的經(jīng)歷帶點苦澀的味道。現(xiàn)在回想起來。苦澀中略帶甜蜜。

馬臺，是我們?nèi)迦说尿湴痢⒁粋€具有象征意義的存在物。馬臺是我童年的一個親密伙伴。馬臺，其實就是一塊墊腳的石頭，但是。這塊石頭不是一般的墊腳石。它是“L”型的石頭。一東一西兩個馬臺在我家門前的十字街頭并立著。遙相呼應(yīng)。被稱為上馬臺和下馬臺。

據(jù)村里的老人說。在清朝道光年間，我們村出了進士。后來做到縣官職位。我們的先人長的身材矮小，騎馬時上馬很困難，老丈母娘家里也是個富有的大戶人家。于是就送給我們的老祖宗一對馬臺。上馬時用上馬臺。下馬時用下馬臺。從馬臺的高度及其規(guī)格來看。可以看出我們這位官老爺身材確實是矮。我們也能想象，當(dāng)時出行時場面的熱鬧氣派。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馬臺卻是十分的高大。我總是仰望才能看到他的頂端。盡管馬臺只不過一米多高。馬臺現(xiàn)在雖然越來越來越矮了。但它在我心目中卻永遠是那么高大。西邊的馬臺就在我家的對面被稱為上馬臺，東邊的馬臺是下馬臺。在我伯祖父家門口。馬臺成了我兒時的伙伴。童年的我。幾乎天天和小朋友們一塊在馬臺上爬上爬下。

經(jīng)過幾百年的風(fēng)吹日曬雨淋，上馬臺、下馬臺已經(jīng)風(fēng)化而且也是傷痕累累。曾經(jīng)有一個時期，馬臺身首異處。原來馬臺在幾百年風(fēng)化作用下，已經(jīng)進入了老齡期，就像一位老人，老態(tài)龍鐘，器官老化，突然有一天，從整體上裂開一塊掉下來了。掉下的一塊，也被當(dāng)做垃圾給處理了。后來被我的堂兄給砌在墻上了，這樣有好幾年的時間沒有人管理馬臺。有一年我伯祖父從貴州回來探親。看到馬臺被損壞，他問明情況。就拄著拐棍兒到處去找那塊石頭，后來終于找到那塊石頭，并自掏腰包用鋼筋水泥箍好粘好，雖然沒有以前美觀。但卻是完整的。另一個馬臺也搖搖欲墜。我伯祖父就順便把另一個也修整了一下。

馬臺見證了我們村幾百年的風(fēng)雨滄桑變化。

西邊的上馬臺所在的地方是我們村的公共活動場所：解放前后，這里有石碾、石磨。那時候鄉(xiāng)親們吃的五谷雜糧，小米白面都是在這里加工的。石碾、石磨曾經(jīng)在這里吱吱呀呀不停轉(zhuǎn)動著不知疲倦地為鄉(xiāng)親們服務(wù)，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轉(zhuǎn)了一年又一年，轉(zhuǎn)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口糧，轉(zhuǎn)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命!粗糙的石磙被五谷雜糧磨得光滑無比，磨盤的牙齒被磨平了一次又一次。我還清晰的記得當(dāng)年推磨時的情景。父親母親總是白天干完活晚上再加班推磨一直推到半夜以后。星期天或假期。母親也會喊上我和哥哥去推磨。糧食從磨眼里進去，不一會兒就從磨縫里稀稀拉拉地流出來，為了讓面粉不斷從磨縫里流出來，我和哥哥就發(fā)瘋似地跑起來。母親就說，推磨不能跑，要穩(wěn)住慢慢來，否則后勁就不足了。可不是，我和哥哥跑了一會就沒有力氣了。母親為了把面磨凈，經(jīng)常會多磨一遍，磨的我們沒脾氣，我和哥哥就會反對。反對歸反對，磨還得推。四五十斤的糧食居然要推三四個小時。那時我想。什么時候不推磨就好了。記得后來我家養(yǎng)了一頭牛，于是牛就成了主力，牛雖然走的慢了些。但是總比我們推好。后來村里有了打面機。隆隆的機器聲代替了吱吱呀呀的推磨推碾聲，推磨的越來越少，石磨、石碾慢慢的就閑置起來了。現(xiàn)在人們打面機也很少用了。直接去面粉廠賣面粉了。石磨、石碾雖然被閑置起來。但每到節(jié)日時。鄉(xiāng)親們還是不忘記到石磨、石碾邊去許愿：期盼來年時來運轉(zhuǎn)。

上馬臺的旁邊還有一顆老柳樹，也不知是誰栽種的。已經(jīng)長得有一摟多粗。樹蔭很大。柔嫩的柳枝垂到地面。每當(dāng)夏日炎炎或是傍晚。鄉(xiāng)親們都聚集在此乘涼或談?wù)撉f稼的長勢或講一些奇聞異事。每年清明節(jié)前夕。母親就會讓我爬到柳樹上去弄幾枝柳條插在門口。那時我問母親為什么插柳條，母親沒有文化。不知道緣由。母親說人家都這樣。

后來讀書才知道那是為了紀念介子推。介子推跟隨晉公子重耳在外逃亡十九年，直到重耳六十二歲才歸來執(zhí)政。在外逃亡的十九年，介子推忠心耿耿。甚至是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來給重耳吃。重耳做了晉文公，論功行賞。介子推不言俸祿。晉文公讓人尋找介子推。介子推帶著老母親逃跑了，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了。于是晉文公就派人到深山老林去找。山深林茂，到哪里去找?晉文公就讓人放火燒山。燒山看你能躲哪兒去。晉文公這一招可夠狠的。介子推可是有骨氣的人(看看現(xiàn)在的一些人，如果有陰間的話，那他們是羞于見介子推老前輩的)，他怎能出來，即使被燒死也不出來。后來有人發(fā)現(xiàn)兩具尸體斜靠著柳樹已經(jīng)焦黑模糊。大家認定就是介子推和他母親。后來為了紀念介子推，在清明節(jié)前一天，大家都在門口插柳條。不生火，吃冷食，這就是寒食節(jié)。

老柳樹每年發(fā)的新枝條是小伙伴的娛樂工具，他們嗖嗖幾下。就爬到樹上折下枝條。用手轉(zhuǎn)動柳條的皮和骨。等到皮和骨分離了，一手抓住皮，一手往外抽骨。皮骨完全分離。就可以用柳條的皮做各種樂器，發(fā)出各種悅耳的聲音。學(xué)各種鳥的鳴叫。這種自制的樂器叫鼻牛，我想我們在兒童時都玩過吧。

據(jù)村里老人說三年大旱的時候，老柳樹的樹葉甚至是樹皮都被鄉(xiāng)親們給吃了，是老柳樹救了許多人的命。老柳樹有頑強的生命力，即使在三年大旱的時候，樹皮被剝光了。第二年它又奇跡般地活過來了。老柳樹每年都長的非常旺盛。無論干旱與否。因為在老柳樹的旁邊還有一口老井。

老井不知是在什么年月修建的。井口直徑有兩米許，兩丈多深。歲月的印痕深深地刻在井臺上。那砌井的青磚被井繩拉出了一道道裂口。那刻痕記憶的是密密麻麻的日子。我們村這口井水非常甜。全村人都吃這口井里的水，甚至是我們鄰村的老鄉(xiāng)也來打水吃(因為他們村沒有淡水井。他們村的水井不是成就是苦)。過往的行人口渴了，喝一氣涼水，歇歇腳，直呼過癮，對老井贊不絕口。記憶中的井水是非常好喝的。清涼、甘甜，勝過現(xiàn)在經(jīng)過十八道工序凈化的純凈水。

天不亮就能依稀聽到水桶碰井沿的聲音、鄉(xiāng)親們挑水時有節(jié)奏的吱吱呀呀的扁擔(dān)聲。從此，一天的挑水交響曲就拉開了序幕，一直持續(xù)到午夜時分。老井不但供給我們?nèi)迦诵箫嬘盟６以谔旌档臅r候還成為莊稼的救命水，記得有一年大旱，鄉(xiāng)親們就是靠井水來澆灌莊稼。才確保了當(dāng)年的收成。

老井不但供給鄉(xiāng)親們飲用灌溉而且還用途多多。那時農(nóng)村蓋房都是自己找人制土坯，把土拉好。制坯的前一天晚上，幾十號人生龍活虎、你追我趕、叮叮當(dāng)當(dāng)，水桶七上八下，開始從老井里打水涸土，那場面壯觀!三四個人打水。七八人傳遞水桶，清冽的井水源源不斷的被提上來。水灑在地上、灑在腳上、灑在表服上，后來大家干脆光著腳丫，脫掉上衣赤膊上陣。不久，一大堆土被全部泅好了。第二天便開始制坯了，涸好的土和成泥，有的用車送泥，技術(shù)好的就制坯，那時人特別的實在。一個土坯有幾十斤重，曬干之后還有二十多斤童。

老井冬暖夏涼。到夏天老井就成了一個天然的冰箱。夏天特別熱，那時沒有通電，一些肉類食品就很難放長久。村里誰家老人過壽、小孩過生等婚喪嫁娶都買許多豬肉牛肉雜碎之類，大家都把肉吊在井里，放三四天還不變質(zhì)。肉放在井里也沒有人偷，民風(fēng)淳樸。

隨著用水量的增加，老井慢慢兒供應(yīng)不足，供應(yīng)不足的時候，就要淘井。幾個年輕的小伙子被井繩送到井里，用鐵锨把井里的污泥挖出來。這樣老井又恢復(fù)青春活力。被送出井口的污泥里可有寶貝呢。這污泥里有打水人掉的鋼筆、手表、還有硬幣等。記得我就在污泥里得到過一支鋼筆，記得那支鋼筆陪我度過了初中三年的生活。

每年的正月十五。鄉(xiāng)親們都到井邊去散燈祈求來年水源旺盛。還圍著井沿轉(zhuǎn)幾圈。口中念念有詞“轉(zhuǎn)轉(zhuǎn)井不腰疼”。

老井為鄉(xiāng)親們提供了多種多樣的用途，祖祖輩輩的鄉(xiāng)親們離不開老井，就連“抬杠”也離不開老井。有一句話特壓人“你和別人不吃一個井的水”。后來。真有這么些人就不吃老井的水了，笑話成真。

手壓井的出現(xiàn)，大家真的就不再吃一個井的水了。由于挑水太費事、費力。于是那些離井遠的就找人在自己家里打手壓井。手壓井方便省事。慢慢的多了，從村子四周邊緣的人家，慢慢的向老井包圍過來。

后來，就連我們離井很近的人家都打了手壓井。慢慢的老井用的少了，于是有人往井里投擲雜物，加上我們村后太行大堤上的植被被破壞，地下水水位下降，老井干枯了，后來就廢棄了，非常可惜。可嘆!

前幾年村里通柏油路。柳樹長得有點靠外。被刨掉了。在墊路基的時候，馬臺被土埋了大半個。當(dāng)時也沒有人管。現(xiàn)在只露一尺多高在地面上。

站在馬臺旁。曾經(jīng)遮陰的柳樹下，就想起鄉(xiāng)鄰端著碗，蹲在地上你一下，我一下蘸著雞蛋蒜泥邊吃飯，邊嘮嗑的場景!

責(zé)任編輯：吳華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