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兇,在奔馳的列車上

2009年3月8日，內蒙古自治區首府呼和浩特市發生了一起特大入室搶劫殺人案。內蒙古自治區公安廳和呼和浩特鐵路局等十地警方通力協作，調用十個警種近千名公安民警進行了全力追剿。

警情在深夜傳來

呼和浩特火車站不遠有一座青灰色的五層大樓，樣式有些陳舊。2009年3月9日22時50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在這座大樓的一個辦公室里響起，呼和浩特鐵路公安局局長簡小文操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電話是內蒙古公安廳副廳長兼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局長顏炳強打來的。他向簡小文局長通報了3月8日發生在呼和浩特市的一起特大入室搶劫殺人案，有兩至三名犯罪嫌疑人可能乘坐列車向東北潛逃，要求鐵路警方協助追捕。

案情重大，情況復雜。放下電話，簡小文局長不由得心情沉重起來，他抬起頭，望了一眼窗外暮色下的夜景，立即請來主管刑偵的劉朝中副局長緊急研究部署協查方案。根據市公安局顏局長提供的信息，結合列車運行圖，他們分析，犯罪嫌疑人極有可能登上了呼和浩特至滿洲里的K275次列車，遂決定鐵路公安局指揮中心與列車乘警直接對接，縮小指揮環節，由公安局指揮中心直接指揮這次排查抓捕行動。隨后，劉朝中副局長走進了呼和浩特鐵路公安局指揮中心，一時間，信息指揮中心鈴聲不斷，寬敞的屋子里被緊張的氣息塞滿了。

這氣息與北方的寒夜一樣冷峻，劉朝中副局長調來正在值班的刑偵處副處長林川、辦公室副主任薛飛，加上指揮中心值班的民警，四個人把市公安局的通報信息又反復地研究了一遍，又向乘警支隊詳細了解了列車警組的警力配置、乘警人員的構成，以及目前K275次列車的運行情況等等。林川對那時的感受就兩個字：緊張。為了掌握準確信息，劉副局長跟顏炳強局長又通了一次話，請市局把犯罪嫌疑人的信息特征傳送給鐵路警方。十幾分鐘后，呼市公安局回民分局的侯副局長親自送來了犯罪嫌疑人的照片資料，并把犯罪嫌疑人的情況做了進一步的介紹。其中馬全文和孫杉杉的年齡均不足20歲，這個年齡的犯罪嫌疑人又極易鋌而走險，做出過激行動。這些情況，必須給列車乘警布置清楚。

但問題是，犯罪嫌疑人到底在不在K275次列車上呢?

夜行列車上的緊急排查

有“草原列車”之稱的K275次列車，是內蒙古自治區首府呼和浩特連通內蒙古口岸城市滿洲里的重要紐帶，列車全程運行2661公里。

3月9日23時許，呼滿車隊(呼和浩特——滿洲里1第四包乘組值乘的K275次列車正行進在通遼至太平川之間，與呼和浩特相距1480多公里。乘務員剛換了班，此時，列車已經進入夜間行車，硬席車廂的旅客已懨懨欲睡，臥鋪車廂的旅客絕大部分也進入了夢鄉。這時乘警長劉建國的手機驟然響起。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這個號碼有些陌生。他來不及多想，便接起了電話：

“你是乘警長劉建國嗎?”聲音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是，我是劉建國，你是……?”

這時對方說：“建國，我是劉朝中。”

“哦，是劉局!”劉建國驚詫不已，心驀然一沉。憑他做了25年列車乘警的經驗，這么晚了，主管刑偵的副局長親自給他打電話，預感一定是有重大任務部署。果然，劉朝中副局長說：“呼市公安局查破了一起殺人案件，有兩至三名嫌疑人很可能就在你們車上，我們把犯罪嫌疑人的資料給你們發過去，請你們立即展開排查。一是要全面排查，一個不漏，絕不能讓犯罪嫌疑人從我們手里漏掉：二是要保證安全，防止犯罪嫌疑人狗急跳墻，劫持人質，傷害到旅客和民警。”劉建國大聲答道：“請劉局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向局長保證了，胸脯也拍了。這位做了24年乘警長的劉建國卻犯愁了：是呀，怎么查?從哪兒開始查?K275次列車編組15輛，除了一輛軟臥車外，其中硬座車廂4輛，硬臥10輛。硬座還好，旅客都在那兒坐著呢，可以一個不漏地排查過來，可臥鋪呢?這會兒，臥鋪車的旅客已經熄燈睡覺，車廂里除了走廊地燈，幾乎黑乎乎地一片。鋪上躺著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如果打開燈把旅客叫醒，挨個查一遍，又容易打草驚蛇，讓犯罪嫌疑人嗅出味道。再說把幾百名旅客從睡夢中喊醒來，這不“擾民”嗎?劉建國一邊琢磨一邊立即叫來在車廂巡視檢查的乘警霍永江和秦鏞，仨乘警一碰頭，霍永江，這位同樣已經54歲的老乘警想了想說：“車廂里見過這人，有點印象。”可僅憑印象哪行啊，得查實了。三個人想來想去，合計的結果，還是老辦法，發動群眾吧。三位乘警把列車長鐵君和列車值班員請到餐車來，劉建國在餐車主持召開了班組會議，向列車工作人員通報了協查情況。這時，餐車的一名工作人員看了一眼照片說：“這倆人晚上在餐車吃過飯，我有點印象。他們還跟我搭過話，聊了幾句。”劉建國一陣驚喜，餐車服務員的話說明嫌疑人確實就在這趟列車上。可具體在什么位置呢?列車值班員智軍，嘴里叨咕著什么?劉建國問：“智軍，你小聲叨咕什么呢?”智軍遲疑了一下，說：“馬全文，這個名字有點熟，對了，通遼開車前，馬全文補了兩個臥鋪，在列車辦公席有登記。”

劉建國和鐵君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快拿登記冊來。”

待智軍拿來登記冊，一查，名字對上了，身份證號也絲毫不差。就是他們!臥鋪登記冊顯示，兩名嫌疑人在通遼前，補了兩個臥鋪，已經由硬席轉移到了臥鋪車的6號車廂，而且是兩個上鋪。惟一對不上的是，通報的信息是北京上車，客票登記顯示是集寧南，但通過辨認和登記冊的比對，已經確定是要抓捕的這兩個嫌疑人無疑。劉建國悄悄摸到6號車廂，向6號車廂列車員了解情況，6號車廂列車員證實：22時30分左右，兩個年輕人補了臥鋪過來，我把他們安排在了6號車廂的7號、8號上鋪。同時，劉建國了解到，7號、8號的下鋪已經有兩名旅客，兩個中鋪空著。但這又給抓捕帶來了困難，熟悉列車工作的乘警知道，在上鋪抓捕窮兇極惡的犯罪嫌疑人，比在硬座和下鋪，要危險得多，一旦嫌疑人警覺，極有可能傷及到下鋪的旅客。現在犯罪嫌疑人就在列車上可怎么抓捕呢?

驚心動魄的抓捕

返回餐車后，劉建國把6號車廂了解的情況和兩位乘警和列車長捋了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商討抓捕方案，大致勾畫出了三套行動方案：第一個方案是清鋪查票。按理說，清查臥鋪是列車一項正常工作，但是這么做，又極易打草驚蛇。再說，時間也太晚了，這么一查，肯定會引起兩個犯罪嫌疑人的警覺。他們想到，這兩個窮兇極惡的殺人惡魔，手里也許會有刀子或者槍等兇器，會給抓捕行動，帶來很大的危險；其次以安排錯了鋪位為借口，把兩個嫌疑人從鋪位上調下來。這樣做，理由也不充分。因為中鋪還空著，也會引起嫌疑人的懷疑，一旦狗急跳墻，勢必會傷害旅客和抓捕人員：第三套方案是安排乘警秦鏞換上便衣，扮作旅客上到7號中鋪，進行火力偵察，查明這倆人是睡了還是醒著，頭沖哪個方向睡著?而后再伺機而動，乘這倆嫌疑人毫無防備，出其不意，實施抓捕。三套方案，到底用哪一套?大家把目光投向了劉建國，等著這位老乘警長最后定奪。劉建國揮了一下手說：“用第三套方案吧。”把方案匯報到指揮中心，簡小文局長和劉朝中副局長經過仔細斟酌，也贊同用第三套方案，因為第三套方案，可以減小抓捕的危險系數。把握比較大。這期間，指揮中心也在不斷地向乘警組發出指令，互通信息。

23時50分，要開始實施抓捕了。列車上僅有的三名警力顯然不夠，同時也考慮到這兩名嫌疑人可能帶有兇器，于是列車長鐵君、列車值班員智軍、列車員廣利、張朝、薛軍，也緊急加入到抓捕犯罪嫌疑人的隊伍中來。這幾位列車工作人員都是退伍軍人，具有一定的軍事素質。行動前，劉建國特別要求大家，對犯罪嫌疑人的兇狠要有思想準備，要有防范意識，必須出其不意，兩個抓捕小組要同時行動，然后他帶著鐵君到6號車廂端側的乘務室，乘警霍永江帶列車員廣利、張朝在7號車廂和6號車廂的連接處守候，打算悄悄摸到9號、10號鋪位的格子里，伺機策應。參與抓捕行動的人員分別到位后，6號車廂列車員和已經換上便衣的乘警秦鏞，由乘務室走進了車廂，向7號鋪位靠近。列車員還有一項任務是把下鋪的兩位旅客“請”出臥鋪，以減小對旅客的威脅，保證無辜旅客的安全。這位去年10月份才當上列車員的90后女孩，事后回憶說：“那時我一點都沒感覺害怕，就是抓捕完后，一個人坐在乘務室里，才想起害怕來。畢竟抓的是殺人犯呀。”

3月10日零時15分，列車員和乘警秦鏞走近了7號鋪位。這時意外出現了。睡在8號上鋪的馬全文突然沿著扶手下來了，秦鏞下意識地愣了一下，守在車廂兩側的抓捕隊員也愣住了。馬全文下來后，問列車員：“我們倆就是這兩個鋪吧。”列車員冷靜地回答說：“是的。”然后大方地走進了格子里，給“旅客”秦鏞安排鋪位。事不宜遲，秦鏞在馬全文走到離乘務室不遠的地方后，迅速轉身，悄悄貼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馬全文按倒在地板上，劉建國迅速沖進車廂，馬全文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已被戴上了手銬。霍永江帶著的另一組，也同時沖入車廂，鐵君和張朝這兩位曾經做過武警的列車工作人員。立即踩著下鋪的邊角，上到中鋪，為了不讓嫌疑人有掙扎反抗的機會，兩人把另一名嫌疑人孫杉杉從鋪上直接抓起來，鉗住手，直接扭送到下面，乘警霍永江帶人在下面接應，將手銬一把銬在了孫杉杉的手腕上。兩名嫌疑人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相繼落網。兩名嫌疑犯落網了。可另外那個犯罪嫌疑人呢?

13小時的列車押解

馬全文和孫杉杉被抓捕后，臉上顯出無辜和委屈的樣子。馬全文大叫：“你們憑什么抓我?”孫杉杉大喊冤枉。待乘警把照片讓他們看了，倆人低頭沉默。

零時25分，劉朝中副局長代表簡小文局長向乘警表示祝賀，并命令乘警組立即對犯罪嫌疑人展開突審。確定嫌疑人的身份。但兩人始終沒有開口。零時50分，孫杉杉有些動搖。似乎要交代了。乘警在說服著，等待著，沒一會兒。孫杉杉果然開口了：

“我們的確殺了人。”

“你們從哪兒上的車?”

“集寧南。”

“你們上車幾個人?”

“三個人?”

“那個人現在在哪兒呢?他叫什么名字?”

“趙××，北京下車了。”

3月10日l時04分，突審情況匯報到鐵路公安局指揮中心。劉朝中副局長經與市公安局溝通，因案情需要，市局希望把嫌疑人帶到滿洲里交接。這對于劉建國乘警組將又是一次考驗，K275次列車到達滿洲里的時間是10日下午的13時35分，距離到達時間還有13個小時，這13個小時，在地面上可能不算什么，在奔馳前進的列車上，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因為旅客列車條件所限，無專門的看押設置和處所，而且與旅客混在一起，只能找一個略微安靜封閉的地方，三名乘警除了完成正常的列車治安勤務工作外，還要看押這兩名重案嫌疑人，而且這兩人還必須分開看押，并且要保證萬無一失。三名乘警邊看押，邊審訊。6時30分，沉默了近7個小時的馬全文開口了。據馬全文交代：在呼和浩特作案后，趙××帶著他和孫杉杉于3月8日下午16時左右，乘出租車逃竄到了集寧，在集寧購買了衣服、手機、旅行包等物品，然后三個人于當日23時登上了開往滿洲里的K275次列車。列車到比京后，趙××謊稱有事、匆匆地下了車。馬全文還交代，在被我們抓捕前，他從8號上鋪突然下來，是想到列車風擋抽支煙，順便也想給家里打個電話，倉皇地從呼和浩特逃出來，也是心懷鬼胎，總是隱隱地覺得不踏實。被抓捕的半小時前，本案的首要犯罪嫌疑人趙某曾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馬全文也曾自信地報告：“一切順利，平安。”后來證實，趙某也是試探馬全文和孫杉杉是否“出事”，而馬全文預感趙某是把他和孫杉杉當尾巴給甩了。在他們還在列車上、向著逃亡的第一個目標——海拉爾逃竄時，趙某已由北京乘飛機抵達了滿洲里，后來被警方在滿洲里抓獲。同時馬全文還交代，其實白天的時候，比馬全文小2歲的孫杉杉就提出想補臥鋪，但被馬全文斷然否決。原因就是馬全文擔心補臥鋪暴露了身份，所以一直挨到快到通遼時，才到列車辦公席補辦了兩個臥鋪，進入臥鋪車不到兩個小時。便雙雙落網。

3月10日13時35分，經過13個小時的長途押解，列車到達終點站滿洲里。當三位乘警安全地將馬全文和孫杉杉移交到呼倫貝爾市公安局的刑警手中時，疲憊的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在鐵路這條運輸大動脈上，鐵路公安民警為犯罪分子架設了一道難以逾越的天網。 (文中犯罪嫌疑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