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他鄉工作、生活十余載,往事大部分在腦海中荒蕪淡忘了,惟有家鄉的黃杏子總伴隨著遠去的歲月鮮活在兒時的記憶里。
童年那個時候,家鄉人物質生活十分匱乏。村里的幾十畝薄地連年歉收,要想真正改善、調理自己的“口味”,只有等到夏秋之交的時節,山坡上那一棵棵茂盛的杏樹結滿果實的日子。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兒時關于吃杏的經歷就牢牢地印記在腦海中了。每次領我去采摘杏子的是我的小姨。
記不清多少回了,小姨牽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去采摘那些皮薄肉黃、很甜且有水分的杏子。當時正值麥青時節,杏樹上真正熟透的杏子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半青半黃那種。每次,小姨總是把那些鮮紅熟透的杏子往我嘴里塞,吃得我整個嘴里都是香甜香甜的。每當這時,小姨總是開心地笑著,然后再把那些半青半黃還沒十分熟透的杏子裝進籃子里,閑暇時默默咀嚼,記得每當這時,我都會問小姨,你籃子里的杏子是不是比喂我的還甜?小姨聽后總是笑著點點頭,但從不做聲。有一次,出于好奇,我趁小姨不注意時偷偷嘗了一個,那一瞬間,我的整個口感沉浸一種無法形容的酸澀之中。那時,小姨也就十五、六歲,在母親的幾個姐妹中排行最小,常幫家里干許多雜活,如喂豬、放羊、除草、澆水,在我的記憶里,小姨那時候就是大人了。
小姨對我呵護有加,可是有一次摘杏子,我們失手了。那是初秋的一天,田間渠沿上的杏樹上的杏子已經很少了,但在一陡峭的山坡上有一棵結滿累累果實的杏樹。我們異常興奮,小姨讓我呆在樹下,自己上樹去摘杏子。可是,小姨剛爬了一半,由于一只腳沒踩穩,就從樹上摔了下來。當時,小姨的額頭就磕在碎石塊上血流不止,隨著墜落的樹枝也把我的臉劃破了。
我隱約地記得,小姨忍著痛,把額頭上的血擦干凈后,用一塊舊手絹捂在我的臉上,吃力地抱著我回家。但外婆發火了,她狠狠地打了小姨一頓,嘴里吼道:“告訴你荒山野地不能去,萬一出了事怎么辦?!”小姨站在墻根,一聲不吭,磕破的額頭上洇著一片模糊的紅色……后來我才明白,當時正是災年,荒郊野外的時常有野狼出沒,外婆的擔心與恐慌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從那以后,小姨更加小心地照看著我,直到我懂事、上學、離開故鄉,而那棵山坡上結滿果實的杏樹也常常在我的心目中出現。
今年夏天,我回老家探親,到小姨家見了小姨。小姨人到中年,顯得有些蒼老,也很瘦弱,但精神不錯。她興奮地指著她的兒子對我說:“你看。多像你小的時候……”
是啊,小的時候,母親為養活一家三口,整日忙碌田間地頭,無暇照顧我們,小姨就是我慈祥的依托。她孱弱的肩頭過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擔,記得那年我們一家人隨父親搬進城里之時,小姨天不亮就趕來為我們送行,她默默地撫摸著我的頭說我真的長大了,就送我這一回。現在想起來,我的自立恰是從那時開始的。
如今,故鄉那記憶中的山坡上已沒有了酸甜我童年夢想的杏樹,只是我的眼前依舊交疊著舊時的情景:藍藍的天空下,小姨牽著我的手,穿著破舊的小褂,繞行在結滿果實的杏林之中,采摘一顆又一顆熟透的黃杏,摘下一個又一個美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