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說,感覺怎么樣?好些了嗎?他看見身邊熟睡的英子動了一下,以為她醒了。剛才去衛生間撒尿回來后他沒再睡著,就凝神地瞅英子。這些日子,英子的假乳房發生了病變,腫脹,疼痛難忍,夜里只能平躺著,碰不得。由于做隆胸術是為了阿四,疼痛時她就埋怨他、羞辱他、甚至罵他。他羞愧難當,想反駁幾句,但還是忍下了。做了隆胸術的英子曾使阿四越發地感到幸福,他常常把手放在蓬勃的大奶上,陶醉地說,真喧騰,舒服極了。現在,她的胸脯不再蓬勃,蔫塌塌病懨懨的了。英子又動了一下。他小聲說,好些了嗎?英子醒了。惺忪一會兒,今天拆線兒,你陪我去。阿四說,再睡會兒吧。我上來困勁了。英子說,說呀,你去不去?阿四說,瞧你問的,我能不去嗎?
趁阿四睡覺,英子溜到客廳里面。她從衣柜里拿出很多衣服一一試穿,每試穿一件,必得用手捏起胸襟。衣服的式樣才凸顯出來,手一松開,胸襟就松松垮垮地泄了氣似的。她木呆呆的,不再往鏡子里面看。這時門開了,阿四進來了。英子說,我都不好看了。這些衣服都不能穿了。聲音中含著嬌嗔。阿四說,誰說不好看?我說好看。英子說,不好看,你說的是假話。阿四說,不就是胸脯癟了嘛,癟了也好看。英子說,這可是你說的,以后不許再提胸脯的事。阿四沒說話,把手搭在英子肩上,朝鏡子里面瞅,挺親密的樣子。英子說,都怪你,當初非叫我來一刀。
天氣晴好。街上的行人都穿戴得清清爽爽,有裝扮入時的女子迎面走過。英子就自愧不如。阿四用胳膊肘捅捅她,想啥呢?英子一笑,你猜。阿四說,你瞞不過我。又說,別多想,你仍然很好看。她就挽緊了他的胳膊,充滿感激。
是一位很年輕的護士給英子拆的線兒。拆線兒的時候,護士說,三天內針眼兒的地方不能沾水,以免發炎。
英子走出診室時阿四沒在走廊里,英子就給阿四打手機。阿四的手機關機。英子想:這一下哪去了呢?他應該給我打手機呀。
英子曾為假乳房病變憤怒地找過為她做手術的大夫,我要控告你!當時你是怎么承諾的?原來你把我當成試驗品!我絕不饒你!大夫是位中年女性,冷靜地說,你這么下結論沒有根據。我當時告訴過你,隆胸術并非萬無一失,這一點你否認不了,在協議書上有你的家屬簽字。我還說過,采用硅膠隆胸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你接著問,失敗的原因是什么?我說主要是體內對植入物產生排斥。你說,我不會那么倒霉吧?我說,這不好預測。主意由你拿。從你的病例看。不是技術問題導致的,是你自身對硅膠產生了對抗。英子說,你們為什么不把關?讓劣質品害我。大夫說,這話就毫無根據了,為什么用同樣的硅膠隆胸,別人沒有不良反應……
那個夜晚落著細雨。他和她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看時裝表演。模特那嫻熟的貓步很是招搖,尤其那半裸的雙乳隨著貓步極具彈力地顫動著。阿四不由地說,你看看人家,那才叫奶子。英子說,你啥意思?嫌我的小唄。阿四嬉笑一下,你不知道,男人都喜歡大的。英子說。你傻呀。哪有那么大的?都是假的。阿四說,假的也喜歡,舒服。英子說,惡心人。阿四把英子摟倒在地,蛇一樣纏住她,弄個假的吧。英子說,我嫌丟人。阿四說,不丟人。英子說,那也不弄。阿四說,你自私,你不想讓我舒服?英子沒回答。他推開她,自顧看電視。英子反倒讓步了,問題是我沒錢。阿四又把英子纏住,我出雙倍的價。英子說,不行。得五倍。阿四說,你勒我。英子說,你挨一刀試試。你勒我多少都行。
手機響了。母親在電話中說,你在哪呢?英子說,在家呢。母親說,你趕快到車站接我。你兒子睡了。
母女相見一剎那,母親說,你的眼睛昨腫了呢?你倆又吵架了?英子沒說話,眼圈禁不住紅了。母親來氣了,該。你愿意受氣。腳上的泡自己磨的。英子說。你能不能別說這些?他好幾天沒回。好像人間蒸發了,我都煩死了。母親說,我不煩嗎?當初誰叫你非要離婚?人家大圣(前夫)拈花惹草了嗎?你卻嫌人家窩囊。可人家卻捧著你。這個捧著你嗎?英子說,別說了行不行?你不知道咋回事。母親說。好好的家說散就散了。兒子是你的,卻讓我看著。我累不累?我啥心情?英子就賭氣走了,熟睡的兒子由她抱著,沉甸甸的,讓她很吃力。兒子五歲。兒子三歲時就由外婆呵護。在兒子的記憶里,父親死了。母親雖然活著,但他并不想念她。
母親做飯時英子躲到臥室里發呆,暗自問:他能到哪去呢?怎么沒有兆頭呀?
飯菜擺到桌上后,外婆對外孫子說。叫你媽出來吃飯。外孫子跑進臥室,又跑出來,我不敢叫,我媽好像傻了。母親任由女兒傻著,獨自到陽臺上站著,憂憂地看著陽臺下面如織的人群。正是下班時間,那如織的人群將街巷鬧騰得生機勃勃,每一個人都是充滿希望的樣子,心中似有什么鼓動著。她就越發地黯然傷神,心想:她過的是什么日子呢?安分守己的丈夫不要,偏要給人家做小的。可是舒坦嗎?打掉牙得往肚里咽。
離開這里之后,女兒那對腫眼泡總在母親腦子里面浮現,揮之不去。那對腫眼泡就將女兒的不愿示人的苦衷無言地告訴了她。外孫子午睡時她哼唱小調,就將滿腹的惆悵飽滿地展現出來。但她在丈夫面前不敢流露半分。丈夫跟女兒已經鬧僵。他對女兒的人生態度充滿了仇恨。自打女兒甘愿做小,他不許女兒踏進家門。
這一天,母親又領著外孫子上女兒家,她沒有提前打招呼,想出其不意把阿四堵在屋里。她認定女兒的腫眼泡十有八九緣于阿四,她很想教訓教訓阿四。只是逮不著機會。女兒比阿四小16歲。母親想:單憑這一點,阿四就該遷就她,寵她。
她沒能堵著阿四,但女兒家里卻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在母親的驚訝審視下很不自在。這個人高個,單薄,年齡也就是二十幾歲。英子也不自在,媽,你咋來了呢?母親說,我還不該來嗎?英子不好意思一笑,哪是這個意思呀。這么晚了,我以為你不能來呢。她又沖這個人說,你打會兒臺球去吧。這個人出去后,母親說,他是誰?語氣十分嚴厲。英子不語,似有難言之隱。母親說,跟老的膩歪了是不是?英子說,你別往我臉上貼屎行不行?母親說,你就是屎。怪不得你干吃啞巴虧,八成你早就被他抓住過。今天我算看透你了,你就是挨踹的主。英子的眼淚一對一對地掉下來了。母親并沒被女兒的眼淚軟下心腸,恨恨地說,你不守婦道我就得罵你。你不是人,你媽不能不是人。頭一個家庭說散就散了。現在你還胡作非為呀?告訴你,我管不了你,我叫你爸管你。英子氣惱地說。我恨不得殺了他!他無緣無故就沒了!我憑啥不報復他?我找個小的,就是為了報復他!他能找小的,我也能找小的!母親說,一定有原因,沒原因他不能跑。英子說,當然有原因。我恨死他了!母親說,你恨他啥?你告訴我。英子不說話,又掉淚了。母親來氣了。你沒嘴呀?你不會說話呀?英子更加委屈了,你少說兩句行不行?我難受死了!母親說,我是你媽,你有事瞞著我,我好受嗎?英子說。別問我了行不行?打死我我也不會說!母親說,你是沒臉說,做丟臉的事,還有臉說?英子急眼了,對!我是做丟臉的事了!不是一件,是一百件!女兒憤怒的樣子叫母親傷心了,她沒再說話,也啪嗒啪嗒掉淚了,只一會兒,就獨自走了。外孫子追過去,抱住她的腿,我跟你走。外婆說。我不要你,你跟你媽過吧。外孫子說,你要我,你說我可憐。他是哭著說的。仰臉望著外婆。是的,外婆時不時地說外孫子可憐,說外孫子是小白菜。偶爾還哼唱幾句:小白菜呀,沒有娘呀,沒人愛呀,沒人疼呀……外孫子弄不懂歌中的含意,但外婆那憂傷的曲調使他樂不起來。外婆說,我可憐你,誰可憐我?外孫子說。我是小白菜,就你要我。外婆就心軟了,蹲下,摟住外孫子,不忍拋下他。外孫子往起拽她,咱們走吧。我不在車上睡覺了。
剛剛躲出去的那個人沒去打臺球,他在一爿打烊的店鋪門前坐著。他叫劉鎖,二十二歲。他從剛才那一幕感受到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人。他邁出門檻那一刻就想到了今晚在哪過夜的問題,翻翻兜,只有十二元錢,就沒有打臺球,打算捱到十點鐘,找個網吧包宿。
他與英子是在軍人候車室門口結識的。當時,有人叫他小戰士。他回頭時英子沖他微笑。英子說,你把我帶進去唄,就說是一起的。我有票。他奔兒都沒打,說行。軍人候車室里舒適安靜,又有電視看。進去后,英子說,想不到你還挺好求的。他說,這種事好求,我又搭不上啥。英子說,你上哪?他說,探親。英子說,你那么警惕干啥?我又不打你的主意。他說,你上哪?英子說,上秦皇島。你呢?他說。北京近郊。英子撲哧樂了,真極端,你要報戶口哇。
現在,劉鎖已經轉業了。像許多轉業兵一樣從哪來回哪去。他回去過,可是心沒回去。在家鄉閑散了仨月后他對父母說。不行,我得出去謀生。他打算在北京謀份職業,例如到賓館做個保安,吃幾年青春飯再說。面試了幾次,卻屢未如愿。失意之下,他返回了這座城市,畢竟這座城市對他來說不陌生。他想利用戰友的關系在這座城市立足。這個城市還有個叫英子的女人。英子的丈夫是商人。商人交際廣,興許能為他提供就業機會。他就試探地撥通了英子的電話。英子得知是他很是驚喜,并且要盡地主之誼。
酒桌上,英子醉了。
他送英子回家,他想借機會結識那個商人。
那個商人卻沒在家。他正要走,英子說話了,你別走,我害怕。他停下了,疑惑地瞅她,她的臉煞白,像病著。英子說。你攥住我的手。他不敢攥。英子說,我害怕,我總做噩夢。她閉上了眼睛。他左右瞅瞅,這不太好吧。他會撞上的。英子說,他出差了。不回來。他這才握著她的手,松松垮垮的沒有握實。
英子一覺醒來感到口渴,起來找水喝時她看見他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就沒再找水,怕驚醒他。身邊有試衣鏡,她審視鏡子里的自己,除了胸脯平平之外,她發現洋溢在臉上的精氣神兒不見了。暗自問:難道是醉酒的緣故嗎?
出于感激,英子又邀請劉鎖共餐。這次,他倆沒喝酒,飯菜也簡單。話卻說了不少,雜七雜八地一吐為快,氣氛也融洽。分手時,英子說,別走了,住下吧。劉鎖的眼睛睜大了,那不行。英子說。咋不行,他死了。劉鎖的眼睛又睜大了。怎么死的?英子說,別問了,反正死了。
就住下了。
英子囑咐他,我偶爾不在家時,如果有人敲門,不管是誰,一律開門。劉鎖說。是男的也開嗎?英子說。開。劉鎖笑著說,你有男朋友呀?英子反問他。你說呢?也微微笑著。劉鎖說。有。英子點他腦門一下。傻帽。這讓劉鎖十分受用,他相信英子讓他放進來的男人一定是一般意義的朋友。實際英子讓他放進來的男人是阿四。她渴望阿四回來,哪怕他打開門。只在門口停留一下。看見屋里多了一個男人就達到了目的。而這個男人風華正茂,小你二十幾歲。
送走了母子。英子去找劉鎖。突然,她被劉鎖叫住。她說。該死的,嚇我一跳。
劉鎖歉意一樂,走了嗎?
走了唄。
為了我嗎?
英子反問他,你說還能為誰?
劉鎖又一樂,我正要包宿去呢。不過,你媽挺厲害的。
所以。你得老實點。
他倆一同往家走時,劉鎖說,我本來就老實。讓你媽一嚇,膽突突的。
實際我媽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會對她好的。
我還有兒子呢?
我不是說過嘛。你兒子就是我兒子。
轉眼到了春節。英子睜開眼睛時太陽已經很高了。醒了,也懶得起來。暖氣燒得挺熱,發出咝咝的聲音。有人在挨家挨戶齊錢,算是給鍋爐工謀福利。齊錢的額數沒上線,有底線。底線是五元錢。英子打算給十元錢。錢包里面卻都是大票,她問劉鎖,有零的嗎?要十元錢。劉鎖把兜里的零錢掏出來,數一數,不足八元錢。英子說,昨天不是給你二十嗎?劉鎖說,買副對聯,又洗個澡,就剩這些。英子說,幾塊錢的澡?劉鎖說,九塊錢。英子說,洗四塊錢的澡還不行?非得搓澡?劉鎖說,不是過年了嘛。英子心想:花別人的錢就是不心疼,花你自己的試試。還舍得搓澡?她就對齊錢的老頭說,你先回去。一會兒我給你送去。
劉鎖已經起來了,默默地在客廳里面拭塵。客廳里幾乎纖塵不染了,可他還是挑剔地找尋著漏洞,這是他服役期間養成的習慣。電視開著,怕吵醒英子就有影無聲。惟一的漏洞是那面豎在角落的鏡子。鏡子由一張報紙掩著,再由玻璃絲繩攔腰系著,挺好的鏡子就失去了應有的功能。你倘若站在它前面,映到里面的是兩條腿,兩只腳,別無其他。
曾有一段時間,英子悒悒的,寡言少語。劉鎖試探著問,姐,怎么了?我都不踏實了。英子沒睬他,仿佛沒聽見。劉鎖說,我給你表演大比武呀?他就把笤帚當成刺刀,像模像樣地拼殺起來,很有點英姿颯爽的樣子。英子終于樂了,傻樣吧,像個孩子王。劉鎖立刻放下笤帚,湊到英子跟前說,真的,到底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英子說,沒心事。劉鎖說,不對,我看得出來。英子說。好吧,我告訴你,是更年期。劉鎖說,瞎說,你才多大。英子說,反正是更年期,愛信不信。劉鎖說,我媽還沒更年期呢,你就更年期了?英子說,你媽是你媽,我是我。你要是較真兒,就回去問你媽好了。劉鎖很敏感,悟到了弦外之音,你是往外攆我吧?甭攆。我現在就走。英子說,誰攆你了?你非往這上想。是你自己多心。劉鎖說,我沒多心,你就是攆我。要不然,你不會摔臉子。英子沒吱聲,她想就此打住。可是劉鎖反倒不依不饒了,說呀?為啥摔臉子?我被你養活著,你就摔臉子是不是?怨我嗎?是你叫我糗在家里的,我想上澡堂子燒鍋爐,你不讓。我想上小區做保安,你還不讓。現在你后悔了是不是?英子不說話,閉住眼睛。
劉鎖走了,是第二天清晨悄悄走的。留下一張紙條:我走了,不回來了。
在他離開這里的日子里。英子把兒子接來了。不是出于對兒子的關懷,是讓兒子彌補空虛。多年來,她頭一次領教了寂寞的滋味。她受不了空蕩蕩的宅舍任她獨自進出,倘若不幸死了,尸體臭在屋里都無人知道。她就強行叫兒子陪她。兒子是一年級的小學生。每天接送兒子上學放學讓她感到快樂。但是,兒子放學回來總要給外婆打電話。說你咋不來接我呢?我在這里鬧心。英子就跟兒子發脾氣,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我兒子?兒子說,我還是外孫子呢。英子就掉淚了,傷感自己一無所有。是的,前夫沒了,阿四沒了,劉鎖沒了,父母離她遠去。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跟她親近。哭了許久,眼淚似乎干了,她就朝臥室走,在試衣鏡前站下,看鏡子里面的自己——她一下子心灰意冷,深深地懂得夢想中的東西遙不可及了。過了一會兒,她找張報紙把鏡子苫上了。
那一天,英子聽見篤篤敲門聲,她驚喜起來,認定是阿四回來了。阿四敲門時就用指關節敲,謹慎而彬彬有禮,敲幾下,等待開門。
門外是劉鎖。
雖然意外,卻同樣讓英子歡喜,她已經懂得什么是求之不得的了。
劉鎖毅然返回的理由簡單而真實。一句話,他抗拒不了誘惑。終于有一天,他對父母說,不行,我還得到外面闖蕩去。
英子問,你回來干啥?她雖然大劉鎖九歲,但她卻流露出嬌媚。
劉鎖備受鼓舞,我愛你。
胡說。我一點不傻,你不會跟我過到頭。
會過到頭,我回來就是跟你過到頭的。
少甜乎我。小丈夫哪有不膩歪的。
你先讓我進去行不行?他被放進來了,他就急惶惶地將英子摟住,想死我了。你說我能膩歪嗎?
劉鎖站在鏡子前面,猶豫著,很想把上面的報紙拿下來。窗明幾凈的客廳里,惟獨這面鏡子成了死角。難道里面藏著什么嗎?他就朝報紙的縫隙瞅——里面空洞無物。不大一會兒,他還是把報紙拿下來了。心想:豁出去了。要過年了,陳年的塵土哪能留到來年呢?
過去半個時辰,英子從臥室出來了。劉鎖發現英子瞥見了那面鏡子的變化,英子卻裝作沒瞥見一樣平靜如常。
英子草草地梳洗了一番,劉鎖一直關注著她,她自始至終沒朝鏡子看一眼。
劉鎖說,不是還有件新絨衣嗎?咋不穿上?
英子順從了他。穿上新絨衣后,她說,你一個人過年吧。我爸媽一直以為我單身,我不回去怕他們挑理。再說,我也挺想孩子的。
劉鎖心里酸了一下,悲哀地想:關鍵時刻還是爹媽高于一切。我這個不被接納的夫婿難見岳丈。可他卻平靜地說,你啥時候回來?
看情況再說。
你給我打電話最好偷著打。
我知道。
你爸能讓你回去嗎?他歉意地笑一下,對不起,這話我不該問。
沉默一會兒,英子說,反正我不叫他們挑理。
走在回家的路上,英子的腳步很沉重。
天很冷,飄著零星的米粒樣的碎雪。時隱時現地傳過爆竹聲聲,不連貫,是小孩子一個一個地散放的那種,倒也烘托出過年的氣氛來。去年的今天,她是在滑雪場度過的。那是個時尚的超凡脫俗的節日,那種新鮮的感受是阿四為她提供的。英子不禁在心里說:他在哪呢?會在滑雪場嗎?頓時,她的眼眶濕了,忍著。風大了些。幾粒碎雪落到臉上,涼冰冰的。她不去擦它,淚水終于涌出來,擦不凈……
行人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