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壤觀看《阿里郎》

小伙子和姑娘情投意合，小伙子參軍入伍，地痞流氓紛至沓來，姑娘卻守身如玉，等待自己的戀人。10多年后，小伙子勝利歸來。見到了依然美麗的姑娘也聽到了刺耳的傳言，于是決定再次出走。姑娘追著小伙子解釋，口中喊的就是：我的郎啊，我的郎……

翻譯成朝鮮話就是阿里郎。這個從古代流傳下來的故事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成了朝鮮民族的一個符號，只要聽到阿里郎，就會想到“奇特”的鄰國——朝鮮，如同聽到《梁山伯與祝英臺》就想到中國、聽到《羅密歐與朱麗葉》便想到意大利一樣。

一

我早就聽別人講起過這臺精美絕倫的節目，也一直盼望著有機會能親臨現場一飽眼福。2009年9月30日晚上，在氣勢宏偉的平壤五一體育場，我如愿以償地滿足了這個心儀已久的愿望——欣賞了由10萬名演員參加表演的大型團體操藝術表演《阿里郎》。如同拒絕融人外面的世界，朝鮮也不習慣外界擅自進入他們的領地，所以極少受到西方價值觀和現代藝術的影響，裸體、色情、血腥、暴力這些跟當代藝術掛鉤的詞匯與朝鮮藝術無關，革命、國家、現實生活才是他們藝術家創作的主題。我之所以要趕在9月底前入境到朝鮮。很大原因就是為了觀看《阿里郎》的演出。

2002年，朝鮮為紀念已故國家主席金日成誕辰90周年，緬懷他為民族獨立、國家富強和帶領人民從苦難走向幸福的功績，將民族音樂歌舞、藝術體操、軍人儀仗隊和雜技等眾多藝術表現形式融為一體，創編出了這么一臺史詩般的節目——大型團體操和藝術表演《阿里郎》。當年4月，由朝鮮優秀文藝工作者、體育運動員、青年學生和少年兒童等10萬人首演，獲得巨大的成功，被譽為“朝鮮經典社會主義文藝的象征”。從此，《阿里郎》成為朝鮮一張國家名片，每當重大慶典和重要貴賓來訪都要上演，給朝鮮帶來了經濟效益和形象效益的雙豐收。2007年，《阿里郎》被載入吉尼斯世界紀錄。陪同的導游小姐介紹說：“你們實在是太幸運了，8月10號才舉行了今年首演。新版《阿里郎》，就根據勞動黨中央提出的‘150天戰斗’和‘2012建設強盛大國，目標增加了新的表演內容。”

吃完晚飯，我們便抓緊時間趕往位于風景秀麗的大同江畔——綾羅島上的五一體育場。這是竣工于1989年5月1日的大型建筑，面積達20，7萬多平方米，可容納15萬名觀眾，也是能進行足球等各種比賽的綜合體育文化基地，因此有許多次重要活動都在這里舉行。

五一體育場是號稱亞洲第一、世界第二的體育場，也是平壤的標志性建筑之一，體育場地面積為2，5萬平方米，設有80個出入口，座位共有8層。體育場屋頂呈降落傘狀，由遮檐和半圓形大傾斜拱組成，遠看像一朵巨大的蓮花盛開在大同江上，形式頗為新穎獨特。它由16個半圓形跨間形成一個碩大的屋頂，表面積達9A萬多平方米；看臺上的遮檐長60米，連場外遮檐都長達40米。據說就這建設體育場的遮檐一項，就耗用了鋼材1.1萬噸。

大巴車由專門接待外國游客的羊角島國際飯店(朝鮮人稱“特級”、相當于中國五星級)開出，20分鐘后，載著我們走上處處布滿綠樹、草坪和鮮花的綾羅島，直接駛入體育場邊上的廣場。此時，入口處已是人流如織，華燈齊放。正門上方“阿里郎”三個朝文大字繽紛奪目。見到中國游客下車入場，很多現場維持秩序的軍人開始為我們開道，普通的朝鮮觀眾也很自覺地停下腳步，給我們讓出了通道。這讓人非常感動。走進體育場，高大的看臺上坐滿外國游客和朝鮮觀眾。背景臺天幕上“平壤歡迎您”幾個中文大字格外醒目。整個體育場就是一個巨大的立體空間，給人一種深遠、夢幻般的感覺。

我們在主席臺一側的地方坐了下來。據說在以前演出的時候，主席臺都是留給中國觀眾的，但因為有些中國觀眾很不禮貌，在演員還在謝幕的時候就提前走光了，讓空空的主席臺傷了演員的心，因此，中國觀眾就被取消了坐主席臺的資格，想想也為同胞們感到臉紅。

二

朝鮮政府對《阿里郎》演出十分重視，中央政府專門設有《阿里郎》國家準備委員會，由內閣直接管理，內閣總理任委員長。

在朝鮮，即使是同樣的《阿里郎》演出，有金正日出席的演出也會受到特別優待。以前曾有人形容金正日是個典型的“孤家寡人”，可是隨著朝鮮展開破冰之旅后，人們終于認識了他冷靜外表下的另一面。特別是2000年，時任美國國務卿馬德琳·奧爾布賴特的訪朝更加驗證了這一看法。10月22日，她與金正日一同觀看了相當于《阿里郎》前身的《百戰百勝的朝鮮勞動黨》演出。因金正日對演出非常滿意，所有演出人員都領到了豐厚的獎賞，導演還獲得了特別勛章。

朝方導游告訴我們，在平壤，70％的中學生都參加《阿里郎》的演出，當然他們演出是沒有任何報酬的，但孩子們都為能參加演出而感到自豪。對于那些參加演出的成年人，每場的報酬是5斤計劃內糧食供應(朝鮮已取消了糧票)。

平壤時間晚上8時30分，伴隨著民歌《阿里郎》優美舒緩的旋律，身著鮮艷民族服裝的數萬名婦女以整齊劃一的隊形和步伐翩翩起舞，拉開了《阿里郎》演出的序幕。只見觀眾正對面的人工布景臺上，數萬名朝鮮學生舉著彩色的翻板，配合場內演員表演的不同場景內容，不斷翻轉變換出各種字幕和背景圖案，時而閃電雷鳴、時而花團錦簇、時而國旗招展、時而錦繡河山，在特大型屏幕投影和眼花繚亂的激光照明映襯下，營造出各種奇異布景和美麗畫面。每次圖案變換都在一瞬間完成，沒有半點差錯，令人不能不嘖嘖稱奇。

隨著翻板翻出的各種圖案。震耳欲聾且整齊的口令聲灌滿整個體育場的上空，觀眾的情緒一下子被全部調動起來了。《阿里郎》運用敘事的表達方式，使之具備了紀念和政治宣傳的多種功能，遠遠超出了單純性歌舞演出或團體操表演的影響。《阿里郎》全劇的設計，始終以民族文化為中心，其歌舞、曲藝、雜技、體操等等，不僅全部是朝鮮文藝節目中的精品，而且巧妙地融為一體，充分地展現了朝鮮民族文化的精髓。

最讓人感覺敬佩的是，演出場內數萬名演員合著音樂的節奏，以千變萬化的隊形不斷組合出各種奇特造型，時而是千姿百態的團體操表演、時而是精彩紛呈的民族歌舞、時而是氣勢磅礴的軍樂隊演奏、時而是扣人心弦的空中和地面雜技表演。

背景臺上的翻板不但整齊劃一且令人眼花繚亂：那水滴瞬間地墜落。河水潺潺地流動，風雪夜軍車運動在盤山路上，還有那火箭升空、百花爭艷、孩子歡跳、田野豐收等等成百上千的背景圖案。都是靠這一連串的翻牌表現出來的，當背景翻出金日成巨幅頭像的時候，全場頓時間掌聲雷動……盡管這種表現在當今三維動畫世界里雖已不算先進，但憑著成千上萬個體人工共同完成這一點，就足以使《阿里郎》成為絕無僅有的一大特色和矚目品牌。

當今世界上著名的文藝演出色彩斑斕。多種多樣。但沒有任何一場演出的規模可以和《阿里郎》一比高下。8萬多名演員組成的恢弘場面，絕不可能在其他什么地方能看到的。鋪滿體育場一側的背景墻瞬息變幻。體育場中心草坪上精彩的節目接連不斷，竟被指揮得有條不紊、動作劃一!我敢說，這絕對是一場豐富的視覺盛宴，若干年后仍能讓人在心里留下美好的回憶!

團體操表演中令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反映南北朝鮮分裂的章節：一個慷慨激昂的女聲在朗誦。意思是說外國的勢力將朝鮮人為進行了分開!兩邊雖然是一樣的血液、面孔、文字、語言、習慣，卻骨肉離散，不能團圓，這是人類的悲劇……金日成將軍生前一直為祖國統一而奮斗，我們要繼承實現這個偉大愿望。這個時候，觀眾席對面的1萬名中學生舉起背景板，組成了兩個朝鮮文字符。翻譯說，這兩個字的意思是“一個”。

我的眼眶突然有些模糊。來到朝鮮后，我們瞻仰了無數的銅像、大理石像、漢白玉像，看到了無數的標語和宣傳畫，可它們的力量卻遠遠抵不上這兩個最簡單的字。也正因為這兩個字，讓我深深感到，這個民族無論遭遇何種苦難，它仍然蘊含著無限生機，幾千萬人民終將主宰自己的命運。

三

說實話。很久沒有這么激動了，我舉起相機邊拍攝邊鼓掌。由于自己坐的三等坐席位置有些偏離中心，距離也遠。拍不全整個演出的場面，于是想利用換場燈光暗下來的機會，端著相機跑到主席臺下最前排的空座上拍一些特寫鏡頭。這里的觀眾全部都是朝鮮同胞，他們都瞪大眼睛注視著我，眼里充滿了驚奇和疑惑：這個人怎么敢跑到我們這里來?

我沒有顧上他們怎么看我，端著相機就是一陣地狂拍。可是就在聚精會神拍攝的時候，有一個身影來到了我身邊。我心想，你不說話我就當沒看到你，多拍一張是一張。沒想到，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人耳中：Sorry，1Call see if your canlera right?(對不起。我能否看看你的攝影機)。我抬頭一看，是一位穿藍色制服的漂亮姑娘。因為看演出之前導游跟我們說過，看《阿里郎》可以照相，但絕對不允許錄像，一經發現。錄像機就要被沒收。而且還要牽連到他們。我心里有數，手中拿的是佳能450D照相機。沒有攝像功能。我告訴她：This is my camera。the cameracall not(我這是照相機，不可以錄像的)。當她看清我是中國人時，馬上用漢語告訴我不允許攝像，我說我知道，這是照相機，不能錄像的。

一場心驚之后，我又拍了幾張，這時又過來一位身著黃色軍裝的男士，蹲在我面前，神情極其嚴肅地詢問我：“先生：你的票拿出來，讓我看看!”我想這回是混不過去了，只好告訴他我在上面坐，為了拍照跑下來的。他似乎根本就沒打算昕我解釋，不等我把話說完就厲聲地對我說：“回去，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沒辦法，我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團友告訴我，她跟導游都嚇壞了，因為我走下去的時候，馬上就有好幾個軍人盯上我了，一直對我指指點點，因為當天我穿的是白色短袖襯衫，腳上也是黑色“鱷魚”皮鞋。褲子穿的是煙灰色休閑西褲，從身后看這身打扮。他們分不清我是哪國人(本國人絕對沒有這身打扮的)，他們先派那個姑娘告訴我不準錄像是對我進行偵查，看清我是中國人后就直接派軍人把我毫不客氣地轟了回來。

朝鮮是個自尊心極強的民族。這一點在他們對待那段無法回避的抗美援朝(朝鮮稱為祖國解放戰爭勝利)歷史上可見一斑。每當訓練有素的朝鮮導游不得不提起那段歷史時，他們總會先拿出大段的時間來詳細描述國共兩黨爭奪東北的戰爭中，偉大領袖金日成將軍曾慷慨派出朝鮮軍隊支援中國共產黨，并詳細列出朝鮮曾支援過的軍鞋數量，這之后。才會用一句話帶過中國抗美援朝的歷史，并以中朝友誼萬歲的話語結束。但這個國家也為自己的尊嚴和桀驁支付著高昂的成本。朝鮮每年25％左右的國民收入用于軍費，義務兵役制讓這個國家幾乎滿眼都是土黃色的軍裝：大街上、商店里、海關、飯館……

據說，朝鮮對外國人都高看一眼，但第一是美國人、第二是日本人、第三才是中國人。如果跑到前面的是美國人，他們也許會很客氣地請回去的，是日本人也可能婉言勸回去的。因為日本人統治奴役了朝鮮幾十年，美國人跟朝鮮打了3年多。而中國幫助朝鮮進行過抗美援朝，還幫他們搞了建設。

四

在持續了1個多小時的表演中，通過不斷變換場景和表演形式，先后演出了序場、《阿里郎民族》、《先軍阿里郎》、《幸福阿里郎》、《統一阿里郎》等四章13個場景和終場。我們的目光也隨著場景的不斷變換，在高超的體操動作、精彩的舞蹈、瞬息萬變的背景舞臺以及雜技演員間來回穿梭。惟恐錯失一個精彩的畫面。看著這些精彩絕倫的表演，就像來到了神秘的藝術世界。

9時30分左右，在終場階段的《強盛復興阿里郎》和“自主、和平、友誼”的歌舞中達到最高潮。最后，在萬人合唱《金日成將軍之歌》的歌聲中落下帷幕。我和場內其他觀眾一樣全體起立，熱烈鼓掌，為這空前絕后的視覺盛宴喝彩，為這世界上人數最多規模最大演技水平最高的《阿里郎》叫好，為辛勤盡力演出的全體演員誠心地送上最美好的祝愿和衷心的感謝!同行的一位團友說：“如此大規模、高水平的精彩演出，世界上只有朝鮮能做到!”

在導游的召喚下，我們依次走出演出現場，友好的朝鮮觀眾給我們讓出了專門的通道。這讓我們對此地陌生的外鄉人心中非常的感激，因為在這里要是走失了，沒有手機無法聯系語言不通。確實是件非常麻煩的事情。

體育場外面廣場，沒有我們在國內通常見到的燈火通明。依然只有幾盞昏暗的照明燈，演員、觀眾混雜在一起，熙熙攘攘地很亂，直到看見來時乘坐的大巴士，這才安心了。

坐上大巴車我才注意到，整個廣場只有我們這些外國游客是乘車來的，朝鮮的觀眾演員絕大多數都是在步行，那些參加演出的中學生還都排著隊在沒有路燈的馬路邊急匆匆的行走。我不由得心中又生敬意。

一場演出能動員lO萬人參加，且大多數人是不拿報酬、為排練付出許多汗水的群眾演員。這讓人感嘆。無論是排練還是演出，在《阿里郎》的背后，是一種巨大的民族精神力量的支撐。所以，要了解今天的朝鮮和朝鮮人民，不妨走進五一體育場，觀看一場《阿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