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杖笑出丹峰去

70余位舞文弄墨人同心一向——頂著毒暑炎煙壁行藤攀。自找苦吃地沉溺在涉水轉山之中……這是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鐵路作家，此刻無一不揮汗如雨地迤邐在韶關丹霞山的赤崖澗壑間，7月的火輪流焰云空郁蒸雖然讓他們桑拿般大汗淋淋，可一路的欣言笑語卻宣示著他們一種興致勃勃的快樂心態。

“荷開時節好風來，丹霞珠璣卷開香，詩情消解阻隔怨，天涯握手著文章。”《中國鐵路文藝》的一個創作筆會促使他們認識了粵北山城韶關，認識了藏在深閨的瑰麗丹霞山，也再度觸發了我野屐同登嘯峰吟行的情趣!

佇立在頂平、身陡、麓緩的丹霞山長老峰上，一幅滄海桑田的神奇卡通變幻圖仿佛凸顯在眼前：莽莽蒼蒼的大洋大海漸漸地向天邊四散隱去，藏匿海底的紅色盆地發生傾斜、褶曲和抬升，形成了一個又一個曲線優美的崩積錐……這崩積錐隨時日不斷增長向上，牽帶范圍也不斷綿延擴伸，下部的基巖則順錐傾斜化作趨向一致的大小緩坡，漸而漸之形成了星羅棋布的堡狀殘峰、石墻或石柱等地貌……造化還遠未就此功成身退。進一步的內容就更豐富多彩了：那紅色沙礫巖層中的一些石灰巖礫石和碳酸鈣被水浸淫消溶之后。又天工地造出一些交錯層理的溶溝、石芽和溶洞，撒現出一道道一抹抹令人嘆為觀止的錦石地形……于是，那刀削斧斫一般的山崖，遠看紅霞濡染，近看色彩斑斕，透露出一派“色如渥丹，燦若明霞”的奇觀。鱗次櫛比的石峰、石墻、石柱、石橋高下參差疏密有序，與融會貫通其中的奇巖美洞、高峽幽谷、蔥郁古木依偎攜挈、渾然一體，讓無論何等不解風情的涉足者都不能不油然而生賞美品絕、興趣莫名的新鮮感覺來。

這不是妙筆生花的杜撰，也非天馬行空的臆想，就在作家們大駕光臨的兩個月前，世界五大洲18個國家的地質地貌專家150余人就曾匯聚在這丹霞地貌命名地，全票通過了一個題名《世界的丹霞》宣言。這里大小680多座如林峰巒和蜿蜒鏡映的錦江秀水默默征服了考據嚴謹的科學家們，一個共同認知無可爭議地統一了大家的評說：于今發現的全世界1200多處丹霞地貌中，這丹霞山無疑乃發育最典型、類型最齊全、造型最豐富、景色最優美的集中分布區。丹山碧水，竹樹婆娑，滿江風物，一脈柔情，尤其那方圓290平方公里的長老峰、海螺峰、寶珠峰和隨四季變換顏色的“龍鱗片石”、虹橋擁翠、舵石朝曦等等……無不在結構上、景色上當仁不讓矗為“中國第一”。“世界第一”!

其實，這“此地最為神”的認定許多年前就為如今充作助理導游的我所持有，一幀烈日下三名侍候兩位主帥滿面汗污的陳舊照片可以佐證這個說法：依理而論，丹霞山不過位于我家東北54公里處，乘汽車抵達一小時足矣，晨起而赴霞落而歸是科學經濟的旅游選擇，一般市民同事亦如是處之。這所謂的廣東四大名山之首并不算高，海拔才408米左右，只要不惜力氣腳底生風，上中下三層景區一日之中是大可以收入眼底的……可是，平日里為老少溫飽精打細算如嚴貢生的我卻一脫斤斤計較之吝嗇習氣，攬領著三個放了暑假的學生，再攛掇了休班的妻子，舉家兩日游來了!不僅租住了景區酒店的房間，還根據早晚氣溫人盡其興地安排了豐富活動：就在綺麗晚霞與色彩斑斕的山崖交相映照熠熠生輝的時刻。兩條小舢板悠游出現在山下清澈的錦江里，環繞出沒于峰林之間，一路欣賞不亞于漓江的兩岸秀色和摩崖石刻。波平浪靜的水面上。槳聲、笑聲、驚呼聲此起彼應，從一葉扁舟牽動另一葉扁舟……那是姐弟三人和舐犢父母的隔水對唱!

然而遺憾的是，第二天“御風亭”觀日出到頭來還是錯過了!高睡不知東方紅，待匆匆上得亭來時日已三桿，腦屏中涌現的“日出東方隈。似從地底來”畫面已為光含萬象、影入閑流所替代。好在那繡錦般巖層奇峰依然還在。直立的、斜倚的、堡壘狀的、寶塔狀的……仞出綺云，木頂秀氣，蟠根卓立，起伏如龍，憑眺遠望真乃心無極興也無極!再移目俯瞰，可見足下壯觀的陡崖坡墻石窗洞穿，竟鬼斧神工成一道道石橋、巷谷，還有出落成絕危之勢“赤壁”的，憑借丹梯鐵索上下攀援的游人如蟻、如蛇、如壁虎鏈條，直將生生的寒意化作一股勃勃的暖流，不由人不產生異境難揣量的心動!我只好飛快地把鏡頭對準四周云天浩渺的僧帽峰、望郎歸、蠟燭峰之類狂按快門……每個人卻無不由衷認為：不虛此行了!在“赤巒繞積翠，碧蟑插遙天”的膠片記錄里，已豐收了太多的欣喜快樂、傳奇故事以及摩崖石刻文化種種……時至如今，這一感覺不僅彌久愈新在我和已經工作了的孩子記憶中。而且在伴我年續一年偕親朋文友故地重游時，也始終不曾歷久而淡然，反是一而再而三地不斷深刻強化!

丹霞山無語，卻神奇寶庫一樣蘊藏了太多的文化內涵。讓人深入其中便無法自拔出來：姿色獨具的地貌景觀文化，舜帝制奏的韶樂歷史文化，六祖慧能創立的佛教禪宗文化、張九齡領銜吟唱的詩歌文化……融會在赤峰丹崖清溪老樹之中，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流淌在后輩們的深入理悟里，流淌在我的遠方來客和千千萬萬旅游者記憶里……歲月不止，流淌不息!

行穿在下山的蔥蒨幽徑小道，幾行不無剽學之嫌的詩句驀地涌上心頭：“江山調玉琴，弦動遏云聲，縹緲不知處，萬木翠眉顰”……孔曦光也忽然亮堂了我的思索感觸——之所以這地方對文人墨客、商賈行旅、農夫販卒、女織百工毫無二致地具有磁石般魅力，其實歸根結底乃是那被人千尋不得的雅俗共賞于此恰到好處體現的結果!這只要瞥一眼那絡繹不絕往陽元石、陰元洞頂禮膜拜的人流，一切便盡可以不言自明!

面對兩座惟妙惟肖男人、女人的生殖器官模樣的山石，幾乎任何不同身份的中外人類都無一例外地還原成為了世俗的飲食男女，根本不需要組織發動便自然而然融會形成了統一的語言內容和思考主題。一個男性大詩人對著那高聳入云的挺拔陽元石這樣感慨道：“夢斷巫山神女，愧煞天下英雄!”一個毫無羞赧的紅顏“張打油”也高聲向同伴吟詠日：“千里迢迢來尋峰，雄峰出自草木中，如果能夠借來用，回家立刻休老公!”嘻嘻……哈哈……同樣引來一陣陣開心的笑、恣肆的笑、意會的笑、羞澀的笑!無老少性別之分，無高下雅俗之判，殿堂鄉俚摻和，歡迎程度一致!

然而一笑百慮休的恣嬉之后，接踵而來的頓悟卻分明清晰地涌上心頭：大哉丹霞青山故我、綠水長流，涌動搖曳的是勃勃生機活力，流淌不絕的是繼往開來故事，帶挈走近它的人也無不鮮活生動起來……莽莽昔登臨者如今雖已是容顏迥異、皓首秋鬢，可是只要一襟戀之不絕屐之不舍的情懷不變，芳春月華就遲遲難以為衰秋日草所替代!正如此時的我——一揚手棄文友好心遞來竹杖于山澗，一癲甚逐少小踢里塌拉徑出谷底，不僅足底生發出“少年狂”的輕風，身后留下的也是一路好風景、一路歡悅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