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僑鄉
“在僑鄉有一處上馬石,男人從這里上了馬,便義無反顧離家遠行。有一處隔娘坡,游子過了隔娘坡,便開始魂牽夢縈思念故鄉。”
僑鄉在騰沖和順,離騰沖縣城三公里,從這里往西不遠,便是中緬邊境。騰沖作為古西南絲綢之路上永昌古道通往緬、印和西南諸國的必經之地,和順就在這官馬大道旁,又因地接邊境,歷史上的和順人形成了行走異邦經商的傳統。“十人八九緬經商,握算持籌最擅長。富庶更能知禮義,南州冠冕古名鄉。”民國李根源所作的這首詩,恰切地反映了當地人民經商致富的傳統。在這樣的傳統之下,許多和順人遠走他鄉,苦心經商賺錢,更有一些和順人,在迢遙的行走、經商途中,留在了異國他鄉。據說今天的和順華僑分布在緬甸、印度、泰國、印尼、新加坡、日本、加拿大、美國等十多個國家,和順因此以華僑出國歷史長、僑屬多而成為云南著名的僑鄉。
我沒有見到上馬石,也沒有見到隔娘坡。穿過進入僑鄉的“文治光昌”石牌坊,踏過河上的彎彎石橋,走過青青的石板街,我首先看到了這里的馬幫展館。全木結構的馬幫展館,為人們展現了當年古西南絲綢之路上的馬幫盛況,馬鞍,脖鈴,銅壺,火塘,還原著當年馬幫行走經商的輝煌與艱辛,一塊“忠信篤敬”的匾額,述說著息息相傳的馬幫精神。時間穿越過千年,那些馬背上的鹽茶,馬背上的歌謠,馬背上的滄桑,馬背上的思念,終于被以當年的馬幫或許不曾想象的方式,在這樣一間古樸的展館里靜靜地重溫。
也是因為男人們的遠走,在僑鄉有一道獨特的景觀:洗衣亭。男人們常年四季奔波在外,家里便只有主婦們辛勤打理,洗衣便是主婦們一項常年的工作。外出的男人回到家,看到自家的女人這樣辛苦,憐惜之下,在水邊修起了洗衣亭,聊慰寸心。“如今,人們的生活好了,大多數人家都有了洗衣機,但是也有一些女子,仍然喜歡在洗衣亭洗衣服。”導游小楊這樣給我們介紹。后來,在一池碧水之畔,我見到了一個女子正在洗衣亭下洗衣,心無旁騖的她,不時地用手趕起池中的水,那水便在她的手中綻開潔白的水花。
“富庶更能知禮義,南州冠冕古名鄉。”正如李根源詩所言,經商致富后的和順人,更加重視文化的發展和傳承。在和順風景如畫的雙虹橋畔,我看到了馨名遠播的“和順圖書館”。圖書館建筑由大門、中門、花園、館舍主樓、藏書樓等組成,為中西合璧式的建筑群。清光緒年間所建漢景殿的牌樓式大門上方,懸著和順清代舉人張礪所書的“和順圖書館”匾額。步入大門,登石級而上,至西式造型的平頂拱形中門,門額懸胡適先生題書的館名。中門內為花園,園內花木扶疏,布局典雅。穿過花園達館舍主樓,主樓為二層五開間木結構樓房,正面兩側突出兩個半六角亭,建筑立面玲瓏別致,門窗造型西式設計,建筑結構新穎,器宇軒昂。主樓后為藏書樓。和順圖書館始發于清光緒二十一年(公元1905年)發起的“咸新社”,幾經演變,至1938年“和順圖書館”正式落成,時至今日已有七十多年的歷史。七十多年里,許多文人賢士曾在這里駐足、留題,更有打著和順印記的獨特的人文思想從這里出發。如今,隨著時代的發展,和順圖書館還增設了電子閱覽室。我們進到館內的時候,正有一些孩子在里面讀書。歷史和文化的傳承,在這里靜靜綿延。
不難想象,正是因了和順這樣的文明傳承、文化底蘊,所以,這里走出了我國著名哲學家艾思奇。艾思奇一生寫出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哲學著作,他的《大眾哲學》和《哲學與生活》,曾引導無數青年走上了革命道路。艾思奇故居在蕉溪村旁元龍閣畔,依山伴水、古樸清雅。走進大門,正中是艾思奇塑像,兩側依著圍墻的地方,兩列炮仗花開得正熱鬧,旁邊兩株香櫞樹上,掛著大大小小的澄黃的香櫞果。在炮仗花和香櫞樹下面,靜靜的草地,像是被鋪展開的靜靜的時光。再走進內門,當門有毛澤東給艾思奇的題詞。里面是一個并不太大的四合院,四面的房子都是兩層的木樓,相互間有串樓通欄,雕花格扇,西式小陽臺,顯得古樸典雅。在正房拱門之上,一掛深碧的藤蘿從樓上垂下來,與院中的花木相應和,使一方小院顯得格外清幽。
如果說艾思奇故居是一份哲學式的寧靜,那么,穿過古鎮的那條清澈的河便是一溪靈動的柔美。古樸的雙虹橋斜跨河上,河岸的古木疏影橫斜,而石橋之下,疏影之間,一群群白鵝悠游清波,自在嬉戲。在溪河的上端,是一池荷塘,在這初冬的季節里,滿池的荷葉已然枯黃,一莖莖或立或斜,竟平添許多詩意。池中有一方靜靜的小亭,以曲折小橋與岸上相通。清溪,石橋,白鵝,古木,荷塘,亭閣,田野,晚風,恰是一方清澈的田園,一首柔婉動人的詩。
而在馬幫、圖書館、哲學、山水所營造出的人文情懷之外,和順還有一處讓人無法避讓的疼痛的所在:滇西抗戰紀念館。走進紀念館,在右側的一座兩層小樓上,掛著“鐵血滇緬”的木牌,就是這一塊木牌,剎時又把思緒帶回到滇西抗戰的血與火之中。滇西抗戰,那是一段浴血的歷程,一闕悲壯的衛國之歌,多少將士,在血與火中用生命捍衛了國家之尊嚴、民族之大義。時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那些慘烈的戰火與烽煙,那些不屈的抗爭與還擊,終于被縮影成這一個小小的紀念館。在木牌下面的一樓正廳,停著一輛軍綠的戰時吉普,依稀述說著戰時的火光與塵埃。在這座小樓的樓上樓下,以及這座院子的正房和左廂房,都是關于抗戰歷史的記述與回顧。在院子的一側,有一間小小的賣紀念品的小屋,里面賣著戰時的吉普、摩托、大炮等戰爭物品的模型,幾位姑娘嘰嘰喳喳地在那里挑選著,比較著顏色和款式。戰爭的苦難,在她們輕松快樂的笑語中留下漸行漸遠的背影。
走過和順,我觸摸到一個詞:回歸。馬幫文化是一種歷史的回歸,圖書館是一種文化的回歸,哲學是一種思想的回歸,山水風光是一種性靈的回歸,而抗戰紀念館,是一種民族大義的回歸。在這里,人們回歸文明,也回歸自然;回歸苦難,也回歸精神。據說在和順,除了和順圖書館,更有許多道路、公共設施都是在外的和順華僑捐資修建的,這些遠離家鄉卻又永遠牽掛著故土的和順人,他們用這樣一種方式,回歸了自己生命的永久的故鄉。
銀杏故園
十一月清晨的陽光,柔和地照在杏黃的銀杏樹上,像是昨夜夢里的一場約定,在這清晨溫柔地前來履約。
太陽還升得不高,有如絲如縷的薄霧在輕輕游蕩。杏黃色美麗的銀杏,一樹又一樹,一株連一株,一片又一片,一園接一園。這里是騰沖的固東銀杏村,位于離騰沖縣城四十多公里的固東鎮。來的時候,導游小李給我們介紹,在固東銀杏村,大大小小的銀杏約有三萬多株,共兩千多畝,其中古銀杏樹有三千多株,樹齡最長的已有六百多年。整個村子,村在林中,林在村中,形成了一幅自然和諧的畫圖。
我不太見過銀杏,只知道人們用它來象征長久、象征美好,也曾在書中讀過相戀的人以銀杏葉相贈,相約恒久美好的愛情。而在這個初冬的清晨,在固東銀杏村,我卻突然遇見這么多的銀杏,一時間竟有些神思迷茫。那一樹一樹的銀杏,那一層一層的美麗葉子,該是多少人、多少年的相約與相許?
跟著固東鎮的外宣干事、我們在銀杏村的導游黃志明,我們看到了村中那株最古老的有著六百多年樹齡的銀杏。據介紹,銀杏村的歷史有六百多年,也就是說,自從有了這個村子,應該也就有了這株銀杏。在那遙遠的時光深處,這株銀杏,它或許見證過這個村莊的第一縷炊煙。而今,六百多年的時光已在它的身旁老去,一茬又一茬的莊稼在它的注視中收割,一茬又一茬的炊煙在它的注視中湮沒,落入時光深處,再也尋不見,而它依然枝繁葉茂,一樹繁華。也許,又一個六百年之后,它還會站在另一個十一月清晨的陽光里,當多少人事都化作塵埃飛散,只有它,像一個夢境,在另一個清晨輕輕醒來……在這株銀杏的身上,掛著一塊小木牌,黃導給我們介紹說這株銀杏是被掛名保護的。與這株銀杏一樣,在村中,還有許多古銀杏樹被掛名保護。看著那小小的牌子,我在想,除了對古銀杏的珍惜和保護,在那上面,其實更多的還有一種美好的寄意吧。
都說銀杏是植物中的活標本。在固東,還有另一個與銀杏相媲美的文化活標本——固東皮影。我一直不曾見過真實的皮影戲,關于皮影戲,更多的只是在書中讀過罷了。之前一天在和順古鎮,曾看到一些非常精致的皮影人物的展覽,但卻未曾得見真正的皮影戲表演。
薄霧散開,陽光明媚。穿過村中銀杏相夾的小巷,黃導把我們帶進一所小學的校園,又帶進一間寬大的教室樣的房子。在那里面,擺著一排排凳子,在正前方,是一塊黑邊白幕,一如以前廣場電影的布幕。在布幕上方,是一條紅底橫幅,寫著“云南騰沖劉家寨民間皮影劇社”。待大家在一排排凳子上坐好,一位穿西裝的五十多歲的男子站在幕前拿著話筒為大家介紹起來。我后來才知道,這位男子便是劉家寨皮影劇社的負責人劉永周師傅。在劉師傅的介紹中,我得知這里的皮影戲有著悠久的歷史,歷經興衰,如今,劉家寨皮影戲班是云南唯一活著的皮影戲班,仍在鄉間保持著經常性的演出。劉師傅給大家介紹說,劇社的藝人都是當地的農民,平時都是種田挑擔的人,但在勞作躬耕之余,大家仍不改對皮影戲的熱愛。聽著劉師傅明顯帶著地方口音的普通話,看著布幕上方“云南騰沖劉家寨民間皮影劇社”的橫幅,我的心底涌起一種無以言說的感動。
今天劇社為大家上演的是《岳云衛國》。隨著激烈高亢的鼓樂聲響起,舞動的皮影出現在布幕上,說不清為什么,我突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在這遙遠的邊地騰沖,固東銀杏村,一群地地道道的農民藝人,在種植、收獲之余,本著一份不死的熱愛,將皮影這種古老的文化符號執著地延伸,在一塊布幕后面,憑著那些活靈活現的皮影人物,將一段段或悲或喜的前塵往事重新鋪展。此刻,燈光下的布幕上,皮影舞動;隨著鼓樂的節拍,藝人們或配以唱,或輔以說,直將劇情展現得波瀾壯闊、蕩氣回腸。
因得劉師傅的允許,表演當中,好多人進到布幕后面的后臺去參觀,我也忍不住進去一探究竟。這一進,我首先看到了掛滿幾根線繩的各種各樣的皮影人物,這些皮影人物,每一個上面都牽著兩到三根撐桿,憑著這些撐桿,它們就會在布幕上做出各種動作、表演出各種劇情;配樂有鑼、鼓、二胡、笛子、響木;配唱的便是表演的人,除了劉師傅,還有另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一共三個人,他們自演自唱,隨著劇情的變化,時而高亢,時而婉轉,演唱著劇中人物的悲歡榮辱。在這些藝人當中,除了劉師傅,年紀更長的還有兩位,他們分別是吹笛子的師傅和拍響木的師傅,在他們投入地表演的當兒,我將他們留在了我手機的相冊里。
我后來了解到,在固東皮影的發展歷程中,曾出過許多著名的戲班。建國后,固東皮影以劉家寨的劉定中戲班為代表,足跡幾乎遍及滇西一帶的村寨。1961年10月,全國民間戲劇匯演在昆明舉行,劉家寨皮影戲班的演出獲得了特別榮譽獎。如今劉家寨皮影戲班的負責人劉永周師傅,是劉家皮影的第五代傳人。劉師傅的祖父是騰沖著名的皮影藝人,父親劉定忠曾使以劉家寨皮影戲為標志的西腔皮影藝術發展到爐火純青的境界,而劉永周師傅則于1999年被云南省文化廳正式授予“云南省民族民間高級美術師”的稱號。
皮影戲《岳云衛國》在大家熱烈的掌聲中落幕。走出房間,外面的陽光已從之前的明媚到了熱烈,時間已近中午。在學校門口,我請劇社的劉師傅、騰沖縣文聯的卞主席還有固東鎮上的一位領導允許我用手機為他們拍一張合影,又單獨請劉師傅拍了一張。以文化為媒,他們正走在共同的溫暖的路上。
中午,我們在一家農家樂吃飯。菜做得非常豐盛,有銀杏果(當地人們又叫白果)煮雞,煮臘肉,油炸雞棕,特色咸菜等等,各樣菜擺滿了一桌子,樸實的女主人進進出出地給桌上添菜。飯上來時,除了白米飯,還有我從沒吃過的南瓜糯米飯,吃在嘴里又香又甜又糯。這一個上午,這個美麗的村莊,它一直在給我暖暖的、獨一無二的驚喜和感動。
離開銀杏村,我帶回了一袋銀杏果。當我們飯前在農家樂休息時,主人家曾炒了好幾盤在桌上讓大家吃,炒過的新鮮銀杏果,吃起來糯糯的,一入口時有微微的苦,之后便變成了清香。我設想著,在回去以后的某一個中午,或是傍晚,也以文火炒一盤銀杏果在桌上,慢慢地品味。那時候,我便又想起這個種滿銀杏的村莊,想起這里農家香甜的南瓜糯米飯,想起在這銀杏園中,伴著激烈高亢的鑼鼓上演的皮影。“咦呀!……啊哈哈哈!”
在那遙遠的地方
一直以來,騰沖于我,是一個遙遠的存在。在過往的歲月里,她曾留給我幾多遙遠的記憶。
記憶最多、印象最深的首先自然是騰沖火柴。在我成長的許多許多年里,火柴是鄉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用品,引火,點燈,男人們抽煙,女人們收鞋底線。孩子們特別喜歡火柴,帶一盒火柴在身上,冬天放牛時,在山上燃一堆火,兜里揣一只從家里帶來的苞谷,一粒粒剝下來,丟進火里,用火灰蓋住,稍后,用一根小棍扒拉出來,那一粒粒燒得焦黃的苞谷的香味便趕走了冬天的寒冷。夏秋之交,地里的苞谷熟了,孩子們總是被派去苞谷地里趕鳥雀,這時候,同樣要帶上一盒火柴,在地邊燒青苞谷——孩子們喜歡把火柴帶在身上,很大程度上與貪吃有關。而那些火柴,大多數便是“騰沖火柴”。記憶里騰沖火柴的包裝,草黃色的底板上印著紅色的框,里面有我記不清楚的圖案,紅框下角一個紅色的印章,印著我說不清是什么字體的“騰沖火柴”。
后來是清涼山磨鍋茶。奶奶年老時喝一點茶,每天早飯后用小土罐烤一罐,喝三到四杯。哥哥也喝茶。起初家里買的是散茶,后來慢慢變成了買袋裝茶,記憶里,大多數時候買的便是“騰沖清涼山磨鍋茶”,除了價格上的因素,茶的品質應該也是主要原因。如今,奶奶已經離開我們好多年。這些年來,哥哥許多時候還是買清涼山磨鍋茶,就像是相守著一位知心的老朋友。
再就是藥了。我小時候經常肚子痛,許多時候,母親便讓我喝藿香正氣水,我特別害怕藿香正氣水的氣味,但是氯霉素或是土霉素片劑我一樣怕吃。母親告訴我,喝藿香正氣水的時候,把頭仰得高一點,把藥水直接倒進脖子里去,這樣就不會覺得氣味難聞了,但有時候我弄不好,嗆出兩眼的淚。母親給我喝的那些藿香正氣水,記得好多便是“騰沖制藥廠生產”。
火柴,磨鍋茶,藥。對于從小生長在偏僻農村的孩子來說,自然而然地就覺得生產這些東西的地方肯定是離我非常遙遠的,遙遠得在我有限的想象所能到達的范圍之外。
再后來是李根源。說出來讓人見笑,在我短短十二年的求學生涯中,仿佛并不曾讀過李根源。知道李根源這個名字,是在我參加工作多年后的一個春節的夜晚,那天夜里,在家里的火塘邊,我請我的年近八十的伯父給我講講我們村里在晚清時代出過的一位名人、當地人稱楊貢爺的故事。伯父慢慢呷著一杯酒,悠悠地給我講起楊貢爺起起落落的人生。當講到楊貢爺的晚年時,李根源這個名字出現在了故事里。到今天,我已不太記得故事中楊貢爺與李根源是怎樣聯系在一起的了,只記得我后來將伯父的故事記下來請我的在黨校的楊純柱老師看時,云南大學歷史系畢業的楊老師給我指出故事里提到李根源的一個地方提得不準確,并簡要地給我講了關于李根源其人,至此,李根源這個名字始留在了我的腦海里。之后,我從相關書籍、史料中了解到,李根源先生為騰沖人,民國元老,愛國人士。李先生一生勤奮學習,留心地方文獻史料,對地方文化的發展和保護頗多貢獻。李根源先生與我的家鄉漾濞亦有一些淵源,先是辛亥革命次年(1912年),李先生力促漾濞設縣;后來在四十年代,李先生還曾親自為漾濞城下始建于明弘治年間、已有四百多年歷史的鐵索古橋“云龍橋”題名,在當地百姓中一直口耳相傳。
接下來是《騰沖文化》。記得是二○○○年前后,我慢慢開始學著寫一點小東西,那些羞澀的東西,不敢拿出來見人,一篇又一篇,全整齊地放在抽屜里。二○○三年,我從鄉上調到縣里,也是在這以后,我慢慢在縣報上發了幾篇小散文。以縣報為媒,我慢慢認識了幾位文友,有一次,一位文友告訴我她曾在《騰沖文化》發表文章,并給我看了發表她文章的那期《騰沖文化》,我看到那本《騰沖文化》,封面古雅,裝幀精美。從此,心底里又多了一份遙遙的向往,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在那上面發表文章。
而今,我終于前來,前來相赴許多年來的遙遠的記憶與期許。我們的車子上午十點四十八分從漾濞縣城出發,一路穿過永平,經過保山,走過曼海邊防,翻越過高高的高黎貢山,三百多公里的迢遙路途,一步步暗合著、接近著那些遙遠的記憶。
走進騰沖,卻看見面前的騰沖縣城,是一座美麗、時尚的新興之城,一時間,竟找不見記憶的底片上應該有的那種時光印染的黃暈。然而后來,沿著和順古鎮的古牌坊和石板街,沿著塑刻在高黎貢山母親像身上的騰沖悠久的歷史和文化,沿著騰沖人隨口就能說出的那些散章斷典,我找見了那有些發黃卻依舊清晰的時光底片。
作為古西南絲綢之路出云南通往緬甸、印度各國的重要站口,騰沖自東漢以來,除了歷朝歷代在此設立司、府、郡、縣,商業貿易的發展更是源遠流長,明清以來更加繁榮,志稱十八省之人云集,各種膚色的異國商人滿城可見。近代歷史上,英國曾在此常設領事館,海關業務非常繁忙。作為云南近現代工商業的發祥地,騰沖在數十年前工商業尚不發達的情況下以火柴、茶葉、藥品等諸多生活必須的工商業品面世已不足奇。而今,騰沖人還有一個驕傲:騰沖在本地并不產玉的情況下,卻有“中國翡翠第一城”。這,是騰沖歷史悠久的商貿文化積淀在新時代中的自然的綻放和顯影。
被明末旅行家徐霞客稱為“極邊第一城”的騰沖,距離內地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遙遠,但以商貿的高度發展為背景,歷代文化繁榮,人才輩出。其中,李根源是近代騰沖文化史上一個突出的句點,從如今在騰沖縣城內的李根源故居以及出自他手、仍被傳誦和保存完好的眾多詩詞楹聯、碑刻,足見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對這位文化人的敬重。而在騰沖之外,在他只是途經的漾濞,城下云龍橋上題寫的一個橋名,也在當地人們的口中傳為美談。
此次前來,以二○○八年滇西文學筆會參會人員的名義,我在會議材料中看到了二○○八年三、四、五期的《騰沖文化》雜志。依然是那樣古雅的封面;走讀騰沖,絲路杜鵑,熱海詩潮,騰越放歌,一個個欄目依然彰顯著邊地重鎮、文化名邦獨有的氣息和風格。
臨走前的一天,與《騰沖文化》的責任編輯韋老師閑談,他很熱情地說歡迎今后給《騰沖文化》投稿。又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向往,這幾年,雖然也陸續在一些刊物上發了幾篇短文,然而我的在《騰沖文化》上發表作品的愿望還未曾實現。我不知道自己的文字是否能達到《騰沖文化》厚重、清雅的風格,卻還是想,是不是所有曾經遙遠的夢想,都能一步步溫暖地走近?
【作者簡介】 左中美:女,彝族,大理州作協理事,現在漾濞縣紀委工作。
責任編輯 張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