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記》中介詞“把”的用法初探

摘 要:在明代羅懋登著的白話小說《西洋記》中，“把”字共出現了1548次，按詞性來歸類可以分為四種，分別為名詞、量詞、動詞、介詞。本文擬從介詞入手考察“把”字的用法，以期明確“把”字在明代晚期口語中的使用狀況。

關鍵詞:《西洋記》 把 介詞

《三寶太監西洋記通俗演義》又名《三寶開港西洋記》《三寶太監西洋記》，簡稱《西洋記》，明代羅懋登著，約作于公元1597年，作者將明代永樂年間鄭和七次奉使“西洋”的史實敷衍描繪成神魔小說，希望藉此激勵明代君臣勇于抗擊倭寇，重振國威。本書是白話小說，反映的是明末的口語現狀，對于研究近代漢語具有非常重要的語料價值。近年來，學者們從多個角度對它進行了研究，但大都集中在文學領域，從語言角度對它進行研究的多限于對其語氣詞的研究，而對其中“把”字的用法卻還未見有人涉及。本文考察了該書中所有含介詞“把”的句子，并將其分類，以期明確明代末年“把”字在口語中的使用情況。

根據考察，在《西洋記》中“把”字共出現了1548次，共有四種用法，即名詞、動詞、量詞、介詞，其中“把”作介詞的用例最多，總共有1380例。下面對該書中介詞“把”的用法分類進行介紹。

一、表示處置

處置式用法用法在《西洋記》中用例最多，也最為復雜。根據蔣紹愚、曹廣順(2005)對“處置式的類型和句型”的描述，可以把《西洋記》中表示處置的“把”字句分為以下幾類:

(一)廣義處置式

這類處置通常是一個雙及物式，述語動詞所表示的動作涉及兩個域內題元，語義上處置性較弱(蔣紹愚、曹廣順，2005)，這類處置式又可分為“處置(給)(包括處置告)”“處置(作)(包括處置成)”“處置(到)”三類。

1.處置(給)(包括處置告)

(1)胡釘角受下敕、劍，把個花紅禮物盡行散與眾匠人。(18，228)(“，”前為回目數，后為頁碼數，下同。)

(2)王尚書把這個話兒告訴三寶。(20，267)

(3)把個寶貝交還國師。(41，538)

2.處置(作)(包括處置成)

(4)王良急地里掣回槍來，早已把個衣袖兒扯做了兩半個。(25，322)

(5)火母也把個國師當做天師，一下罩住他在地上。(42，540)

(6)穿井極深，用車絞起水來，把羊皮做成叉袋，裹之而歸。(72，930)

3.處置(到)

(7)怎么又把這個和尚放進朝門之內?(11，145)

(8)碧峰長老到了南京，收了金光，把個徒子、徒孫安頓在會同館里，自家竟到午門外來聽宣。(14，178)

(9)此時正是西南風，他卻把馬勒在東北上，望空著力一射。(24，309)

(10)我自從那年十月十三日得病身故，勾死鬼把我解到陰曹。(87，1118)

(二)狹義處置式

這類處置式的題元結構是一個及物式，謂語動詞表示的動作一般只涉及一個域內題元(通常為介詞后面的成分)。謂語動詞為及物動詞，并且往往帶上補語特別是結果補語，因而處置性較強(蔣紹愚、曹廣順，2005)。這類處置式又可分為“動詞為光桿形式”和“動詞前后有其他成分”兩類。

1.動詞為光桿形式

《西洋記》中“把”字的此種用法的例子很少，動詞有單音節的，如例(11)、(12);也有雙音節的，如例(13)、(14)。

(11)豈同三戰劉先主，直是鐘馗把鬼拿。(27，355)

(12)剛剛的拿著個七星旗還不曾磨動，恰好的和、合二圣就在半天云里把手招。(56，725)

(13)女人出來，把塊布兜著頭，兜著臉，不把人瞧看。(78，1006)

(14)寧可我一身死棄黃泉，敢把佛爺爺清名玷污!(92，1185)

2.動詞前后有其他成分

1)動詞前有修飾成分

《西洋記》中的這類句式動詞前的修飾成分多為數詞“一”，如例(15);或表示方位的詞語，如例(17);或趨向動詞“來”，如例(16)。

(15)那爺爺把頭一抬，只見一個老和尚抱著一個小娃娃，……(3，38)

(16)手里拿著棒兒不住的把水來攪。(12，157)

(17)趕上去一槍，姜代牙把個旗兒望左閃，一槍戮一個空。趕上去一刀，姜代牙把個旗兒望右閃，一刀砍一個空。(24，313)

(18)那老虎儼然有知，把個頭照著地平板上連磕遞磕。(73，944)

2)動詞后有補充成分或動態助詞

①動詞后跟結果補語(或加上語氣詞)

(19)口兒里說道“有理”，手兒里一傍把個包來拆開。(4，48)

(20)只說著“洗得清”三個字，就把個璽洗薄了一半，豈又有不清之理?(10，123)

(21)王神姑又說道:“你再不開言，我把這條葛藤割斷哩!”(39，509)

②動詞后跟趨向補語

《西洋記》中，這類句式在動詞和趨向補語之間多數都出現了“將”字。

(22)碧峰道:“是真非幻的，把那前面的仙人掌都掮將來。”(6，79)

(23)關圣賢……把這一座山提將起來，才放得武狀元唐英出去。(25，327)

(24)唐狀元又把只賊船領回來，安排了一會。(33，436)

(25)不慌不忙把個紫金缽盂一下子掀起去。(76，978)

③動詞后跟體標記“卻”“著”或“了”

《西洋記》中的這類句式動詞后的體標記只出現了“著”和“了”，沒有出現“卻”。如:

(26)我且把個盂缽滿滿舀了，看是何如。(13，163)

(27)火母道:“你快把火熄了罷!”(43，556)

(28)帖木兒把個寶貝袖著。(53，690)

④動詞后跟數量短語

《西洋記》中的這類句式出現的數量短語絕大部分是動量短語，用來表示動作發生的次數(當然有些也是虛指)，只有一例例外，如例(32)。

(29)龍王把個手兒朝上拱一拱，好個東井玉連環，只見一道霞光，燭天而去。(2，15)

(30)員外把個簽詩朗誦一遍。(3，28)

(31)正行之際，非幻說道:“師父，你把前日的詩兒再加詳細一詳細，卻不要錯上了門哩!”(6，77)

(32)后來秦始皇并吞六國，得了這玉，到了二十六年上，揀選天下良工，把這塊玉解為三段，……(9，111)

⑤動詞后跟狀態補語或可能補語

《西洋記》中的這類句式動詞后跟可能補語的用例只有少數的幾例，如例(34)、(36)。

(33)長老又照著他一杖，把這兩個妖精打得存扎不住。(7，88)

(34)尚書道:“今番要把舊字洗得清，卻才新字開得明。”(10，123)

(35)把個文武百官嚇得只是心里叫苦，口里不敢作聲。(12，154)

(36)你只把個天射得叫來與俺聽著。(24，309)

(三)致使義處置式

這類處置式中介詞“把/將”的賓語語義上不是動詞的受事，而是它的當事或施事，整個格式具有一種致使義(蔣紹愚、曹廣順，2005)。

(37)把那一位沙彌到吃了一驚。(1，10)

(38)地方上人說是公冶長殺死人命，告到官司，把公冶長坐了三年多牢。(52，669)

二、表示處所或范圍

這類句子當中介詞“把”后引出的不是動詞意念上的賓語，而是動詞動作發生的處所或范圍。

(39)好個陳侍郎，走近前去，舉起牙笏，把個長老的背脊上輕輕的點了一點。(13，159)

(40)若把我們南船上，只好一兩銀賞賜，就是大事。(83，1074)

三、表示工具

這類句子當中介詞“把”引出的是動詞動作所憑借的工具。

(41)即時分付旗牌官取下姜金定的頭來，把火燒了。(31，407)

(42)對敵的看見箭來，少不得把個兵器來革。(48，617)

四、表示被動

這類句子當中介詞“把”引出的是動詞動作的施事者。《西洋記》中“把”字的這類用法共有9例。

(43)金河老王接了旨意，心下大驚，說道:“袁天罡的手段這等神哩!我天曹的事故，都把他賣出銅錢來。”(21，271)

(44)只是長老本心是個真人不露相，不肯把他照破了，連忙的把個手里缽盂也望空一擲。(28，366)

(45)仙人道:“我歸山，我自歸山，怎么把你挾制得我歸山?”(30，390)

(46)老爺道:“……豈可輕自徑過去，把后來人做個口實，……”(46，592)

(47)國師道:“……這一桿旗不打緊，有許多的天兵天卒守護著它，等閑就把你偷了?” (56，727)

(48)王明道:“知道肯把我撈來?他一覺睡得只是鼾鼾的響，那里曉得些罷。”(81，1051)

(49)番王大怒，罵說:“好賤婢，……偏你要受快活，偏我的國把你賣么?”(82，1054)

(50)判官道:“……伺候三年之后，變為牛、羊、犬、豕，生在世上，把人剝皮，把人炒骨，吃人穢污，受人打罵。”(88，1136)

五、“把”字介賓結構獨立成句

這類句子以第一人稱代詞“我”充當句子的主語成分，后接介詞“把”及其賓語，句中不出現謂語動詞。在《西洋記》中這類句子均表示第一人稱“我(俺)”對第二人稱“你”的一種責罵，共8例。如:

(51)俺把你這個大膽的道士，俺聞你的大名如轟雷灌耳，俺慕你的大德如皓月當空。(25，325)

(52)我把你這個牛鼻子，教你就撈了我這一刀。(39，511)

(53)我把你這個賤婢，你死在頭上，還不省得。(48，617)

(54)我把你這個誅斬賊，你又沒有三個頭，你又沒有四個臂，何敢領兵侵犯我國?(49，628)

(55)我把你這個賊，你是何邪術，敢來煽惑軍心?(53，684)

(56)我把你這個大膽的賊，你累累的犯我邊疆，殺我軍卒，偷我寶貝，害我總兵官。(54，698)

(57)我把你這個生事擾民的賊，焉敢無故侵犯我的國土，縱容無名的末將，陷害我的總兵官。(54，703)

(58)我把你這個矮賊，不砍你做八段，誓不為人!(80，1033)

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看出，明代晚期“把”字作為介詞的用法已經相當普遍，特別是表示處置的“把”字用法已應用得非常廣泛。但是，依據我們對該書的考察，“把”字仍然未失去動詞性，其中有一部分“把”字還處于虛化的過程中，只不過其動詞性已經減弱(本文把這類“把”字也歸入了介詞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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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梅 西安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710062;山西 陽泉職業技術學院師范分院 045200)